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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臭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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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宝香认为沈正国是绝对的写实派。
他的“情书”可不是瞎写的。
「翩翩起舞,在我心上旋转」,这是蝴蝶,是一个会跳舞的女孩。
「你是纯白的,正如同我无暇地爱你」,这是天鹅,皮肤白?长相纯真?
笑起来坏坏的有虎牙的狐狸,圆眼睛活泼爱动的小猫,叽叽喳喳话多的鹦鹉,穿过透明雨衣的蜻蜓,跑步轻盈如飞的燕子。
她首先破解了蝴蝶的身份,联欢会上曾经表演过独舞,这让她直接锁定了隔壁班的文艺委员。
开锁的声音传来,她收起手机写起作业。
宝香最近睡眠不太够,同样不够的还有手机内存。她从小猪罐里抠出一笔钱买了一个u盘,用家里电脑把照片移到u盘里,再按照笔记本上的记录挨个给照片标上日期和备注。
她尝试接近隔壁班的文艺委员,但不怎么成功,正常女生收到情书只会藏起来,知情人仅限个别好朋友。
宝香不期盼人多力量大,事情往往是人多主意多,她打消了寻找其他“小动物”的想法,决定继续跟踪沈正国,现在这些东西还不够份量。
临近期中,她得分心学习,于是给自己定了时间——盯梢到沈正国回宿舍,一般是七点半,她八点到家吃饭,用两个小时左右做作业。
宝香发现最有收获的地方是菜市场,沈正国去买菜的时候常能遇见曾经教过的学生。
等他走后,宝香转一圈就去搭话。
通过他们,宝香拼凑出1995到1997年间,沈正国曾经被学校处分,原因是他给一个女孩写情书,被女孩家长闹到学校里痛打一顿。
按照普丽大学毕业即结婚生子这点推算,那时她在上大学,所以这个女孩不是她。
沈正国被处分后停课了大半年才又复课。所以他现在写情书不落款,原来是吃一堑长一智。
可惜长的是弱智。
宝香把录到的东西排列好,一股脑又存进u盘里,她想她只差一个抓沈正国现行的机会。
期中考试过后连续两周,宝香不再收到兔子信笺,沈正国春风得意,改作文都不批“良”。宝香认定,机会来了。
——
晚上七点半,沈正国罕见的没有回宿舍,他走出校门七拐八绕,和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拥抱牵手,亲密无间走进一家拍吧。
宝香一路尾随拍照,随便和老板选了八张模板,等编号一输入完她立马躲进隔壁操作大头贴机器,手机贴在帘子上录音。
大约隔了半小时,沈正国和女生离开,宝香也钻出来洗大头贴。
“小姑娘,你这个头都没拍到啊。”
老板说了好几遍,宝香才反应过来:“没事,我就喜欢这样的。”
她在思索着怎么弄到沈正国和女生的大头贴,低头看见手里的手机,拿起按在耳旁。
“喂,什么事啊?”
“要再洗一张啊,哦哦,好的,那我先问问老板。”
她按住听筒:“老板,刚刚在旁边拍的是我同学,她说想再洗一份,让我给她带过去。”
老板眉开眼笑:“可以,六块。”
宝香如愿拿到了沈正国的大头贴,合照的女生是隔壁班的,她有点印象——应该是蜻蜓。
自从沈正国和蜻蜓关系突飞猛进后,语文作业就随着他的心情跌宕起伏,宝香可以根据作业量判断他们哪天吵架哪天和好。
她在犹豫将整理好的证据匿名放到校长室,还是通过班长转交给他当副校长的爸爸。每天背着文件袋来来去去,感觉负担很重。
沈正国被处分过一次,依然复课了,她直觉这件事真不好说。
其实有更直接的选择,但她总是鼓不起勇气。
大课间,班级前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沈正国冲到讲台上咆哮:“左小玟!我是不是说过把错别字改了!”
他冲下来,抓起左小玟的手用直尺打了好几下,一本作业劈头盖脸砸在她脸上。
左小玟愣在那,半分钟后脸上才露出痛感,眼泪夺眶而出。
班上鸦雀无声,黄色实木直尺帕金森般抖着,转了个方向,戳在宝香脸上。
“还有你,写的什么垃圾!比喻句是那么用的吗?”
“把手伸出来!”
宝香瘪瘪嘴,撑着桌子站起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鸣叫,她转身面对沈正国,把两边衣袖推高到手肘以上。
摊开手,歪着头,冷冷盯着他。
“老师,你很会折纸啊?”
看着沈正国突然灰败蠕动的脸,汗冒出来像融化抹匀了猪油,头发滑稽地落几根在额头前,宝香知道他冷静了,亦或者说露怯了。
可他已经被宝香架在火上。
“老师,你不敢打我吗?”
沈正国眼睛瞪大,攥紧尺子,面目狰狞挥向宝香的手心。
掌心没什么感觉,几秒后火辣辣的疼如多足虫爬开,第二尺落下时她握住尺子,用力抽出。
沈正国被带着往前踉跄,宝香也拉满臂弓,一尺子甩在他油腻的脸上。
他的眼镜飞出去,磕在桌角。
宝香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第二尺子落在沈正国另一边脸上。
响亮的两声,用尺子打人果真爽多了。
不想欣赏猪脸,她甩起书包大步流星走出门去,三两步冲进办公室,在满屋老师闲聊打趣到疑惑沉默的注目礼中,拉开沈正国的抽屉。
“各位老师,请你们做个见证,这是沈正国精心写的情书。”
她拆了几张折纸拍在桌子上,拿着铁饭盒踹中追来的沈正国□□,夺门而出。
宝香感觉有人在追自己,一口气冲到路口,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师傅,去教育局,有老师把我同学打残了。”
她没有感觉自己很疯狂,只是剥开桃粉色糖纸,拼命嚼着口香糖。
——
「@风轻云淡度半生
沈正国你好,我是曾经抽了你俩耳光的学生宝香。
在你给我写第一封“情书”后的第三天,我根据字迹确认了是你在贩剑。当然后来经过专业的笔迹鉴定,也证实了是你贩剑。
在你给我写第一封“情书”的周末,我跟踪你们一家前往少年宫,我得知了你妻子和女儿的名字,并通过与你女儿搭讪得知了你妻子的工作单位。
在你给我写第二封“情书”的周四,我向老师撒谎留在了办公室里,我打开了你的抽屉,将你饭盒里写给不同学生的不落款“情书”一一拍照。
在你给我写第三、第四封“情书”的半个月内,我尾随你进入菜市场,通过你曾经的学生得知你1995至1997年间曾因给学生写“情书”被处分停课。那之后你聪明了一点,每封“情书”都不落款。
在你“移情别恋”,将初一学生蜻蜓哄骗到手时,我跟着你们进入拍吧,录下你们互称“老公老婆”的录音,拿到了你猥亵未成年的大头贴。
你用同样的手段欺骗你的妻子嫁给你,她也曾是你的学生。在你被她抄刀“净身”赶出家门,只穿着蓝色内裤在煤渣跑道上奔跑时,是你教盲生涯中最成功的一刻。
你给全校学生都带来了快乐,我们围拢在窗边,笑得肚子痛。
那一秒,我为你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在最后一张,请欣赏)
我以为这是你最好的照片,毕竟臭虫,是不能穿人类衣服的。
老师,我记得你放在我腿上的手,记得你小指甲长约一点五厘米,记得指甲里有很多黄色的耳垢,记得指甲刮到我腿时像蟑螂在爬。
但十三岁时我不怕你,现在也不会怕你。
十三岁时我会用直尺抽在你脸上,现在我也会用鞋底把你拍死在阴沟里。
你用白兔来代表我,我确实是狡猾的兔子。
我将证据保留了十五年且会一直保留下去,如果不相信你可以三十年后再来一试。
当然也有人觉得我做的太过,但是我想,面对蟑螂你可以失声尖叫、涕泗横流、夺路而逃,但终归你要除掉它。
即使蟑螂有超强的繁殖生存能力,它也仅是一只见不得光的害虫罢了。你不必一味地使用蛮力,你可以用多种手段对付它,就算你背后偷袭也不必纠结于自己是否阴险。
当你背着蟑螂锁好门窗喷洒杀虫剂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阴险吗?
不会。
毕竟,那是蟑螂。踩死它,天经地义。
最后要感谢我的母校及教育局,公正迅速地处理了一只臭虫。感谢当年我的同学们站在办公室门口等我去上课。@官媒@初中」
宝香把存在网盘里的所有证据整理,打好码,包括后续学校的处理、公示之类,发了一个九宫格。怕吃瓜人没有耐心,还精简了省流版。
她的微博经营了好些年,靠做同人饭积累了几万粉丝。加上简青旭真金白银花钱,打脸反转很快就把这个瓜推向另一个高潮。
评论区里很是热闹。
「我们宝香,打人咣咣!」
「救命我就是那个小猫,我还以为是女生给我写的情书,结果是个老登……谁懂啊他还摸过我,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13岁就会这些真的不会太可怕吗?」
「老婆,不要打老登,请打我……」
「评论区有的人,妈呀大姐你又开始受害者有罪论了捏」
「失笑了想搞我们小简黑料结果踢到钢板上」
「官方下场证实噜,支持每一个ltp被物理阉割」
「太太我将永远追随你……」
宝香翻了几页评论,给每一个阴阳怪气她心思重的评论点赞。
有个叫阳阳阳阳的在那和说教她的人吵架,她一看IP地址就知道是简青旭,水平太菜,宝香都想帮帮他了。
风轻云淡度半生在她评论区发疯,用着人类难以理解的象形文字,说一些需要联系前后文、靠发散思维才能理解的话。
读他的文字或许需要有点语言天赋。
宝香也给他点赞,可惜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被封号,嗡嗡声被冻死在这个飘雪的冬天。
雪越下越大,她脸上却两片酡红。
切到和简青旭的聊天界面,对方正在输入已经持续很久,正在输入跳回他的名字,然后电话打了过来。
“别看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你都多余生气,”简青旭大概是没吵赢生着闷气,停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他的担心多余了,“你没事吧?”
“没事啊。”
她甚至有心思伸出手,接几片雪花。
“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我不该乱发你照片……”
“不是,我不该去找你。”他斩钉截铁地说完,陷入沉默。
连续听他两次道歉,宝香觉得挺新奇的。
她记忆里的简青旭,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
“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道歉的。”
宝香越冷静,他好像越心慌。
她像一颗流星,刹那划过天际,不会返程或驻足等他。
宝香抿着嘴长长“嗯”了一声。
“但是如果你非要道歉的话,那就道歉吧。”
“啊?”简青旭没转过弯来。
“……道歉。”
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简青旭错开脸缓和了呼吸,乖乖说:“对不起。”
雪粒子在手套上融化。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他感觉宝香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像葡萄糖进入被低血糖折磨的身体,顺着血管流向心脏。
她真的是一个不需要担心的人。
可有很多事想问她,觉得她会嫌烦,想了想没有开口。
简青旭另起一句,开始得寸进尺:“那我能转你的微博吗?”
宝香拄着额头:“不能。”
“可是——”
“不能。”
“……哦……”
“……算了,随便你。”
简青旭拼命敲头,幼稚,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宝香。
“宝香。”他不想挂电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有事就说。”
“下雪了哎。”简青旭扬声。
“天挺冷的。”简青旭低声。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话出口,简青旭突然叹了口气,脑子又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