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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循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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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一中,高二三班。
吵闹的教室里,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趴在桌上的少年眉头紧皱,额头渗出冷汗,像是深陷在什么噩梦中。
忽然,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倏地睁开双眼。
顾辞惊魂未定地看着熟悉的教室,稍微安定了些,心跳快得发疼,他攥紧双手,指甲深陷进手心,努力地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
很痛。
被猛烈撞击得五脏六腑都移位的疼痛感似乎现在还残留在他身上。
以及不管经历过多少次他都不能接受的,死亡不可阻挡地降临时的绝望感。
顾辞想起什么,倏地看向江渝的方向,撞进一双冷静的眼睛,急躁的心跳也获得了某种安抚般渐渐平静下来。
*
事情的开始是高二开学快一个月,九月二十八号,顾辞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很普通的一天,窗外是蓝天白云,月考的成绩刚出来,讲台上,英语老师唾沫横飞地讲着试卷。
顾辞托着下巴,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红笔,他转笔的技术很烂,没转几下,手里的笔一下飞了出去。
“啧。”
顾辞轻啧一声,不耐烦地弯腰伸手。
就在顾辞捡支笔再起身的时间,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变成了物理老师,黑板上的英语单词变成了物理公式,课桌上的英语试卷变成了物理课本。
顾辞起身后懵逼地看着这一切,反应过来,心脏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被吓得。
见鬼了。
他惊慌地抓住旁边人的手臂,心绪波动过大,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我们不是在讲英语试卷吗?”
他的同桌黎越迹比他还莫名其妙:“这不是物理课吗?而且不刚开学一天,试都没考过,哪来的卷子讲。”
顾辞如遭雷击,刚开学一天?
他一脸痴呆的表情,还没想明白其中关键,就被物理老师点名拎起来到墙边罚站去了。
后来,顾辞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了解并消化了他莫名其妙回到了高二开学第一天这个事实。
既来之,则安之,顾辞一开始还胆战心惊,后面的日子什么异常的事也没发生,他都快要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直到月考那天,顾辞发现每道题目都是如此熟悉,就算是不会的题目,可他就是知道答案,并且十分笃定。
顾辞的神经一下又提起来,到了九月二十八号更是疑神疑鬼,一整天都没敢转笔,神都不敢走一下,就怕一回头又回到九月一号。
所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顾辞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顾辞在绿灯,并走在人行横道上的情况下被突然失控的货车给撞了,然后碾了过去。
当时顾辞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没想到还能睁开眼,然后一睁眼,又是九月一号。
之后,又是相安无事地到了九月二十八号,他走在大街上,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回九月一号。
顾辞也试过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他紧绷神经,却突然止不住地犯困,喝了好几杯咖啡提神,却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
中间意识清醒片刻,感觉到头晕恶心,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煤气中毒了。
但是顾辞发誓那该死的煤气阀绝对被他关得紧紧的,他也清晰地记得他打开了窗户。
去你大爷的煤气中毒!
最后他彻底昏过去,醒来又是九月一号。
顾辞悲伤地发现自己出不去了,他被困在九月里。
好消息,是这个世界疯了,不是他疯了。
坏消息,还不如疯了。
循环的次数多了,顾辞苦中作乐地想,或许他可以出本书,就叫《死亡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上课铃声乍然响起,顾辞扭回头,从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抽身出来,老老实实地拿出物理书。
都这样了还坚持上课
顾辞都要被自己给感动了,觉得今年的市三好学生要是没他的一席之地,简直是惨无人道。
他随便翻几页,看着物理书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式,听着物理老师连语调起伏和停顿都相差无几的讲解,顿时又觉得索然无味。
顾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江余。
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他和江余已经当了一年的同学,班上其他的同学他都有或深或浅的印象。
唯有江余,他知道这个名字,但也仅仅只知道个名字,其他一概不清。
当顾辞和安静的少年在楼梯间偶然对上目光的时候,望进少年那平静如寒潭的眼睛里,心里莫名一跳。
但他对少年的脸压根没一点印象,甚至不知道他是自己同班同学。
于是顾辞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走进三班的教室,在教室最后一排坐下——离他的位置并不远。
从那之后,江余的形象在他心里突然就清晰起来,像是从一个名字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顾辞确信自己并不脸盲,那没道理当了一年同学他都对江余的脸没有半分印象。
江余身上的矛盾感让他感到几分熟悉,顾辞觉得他俩肯定有话聊。
*
顾辞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和长时间飘忽的眼神已经引起了讲台上龙岳的注意。
他感到有人悄悄推了自己一下。
顾辞莫名地转回头,额头一痛,半截粉笔正中他的眉心。
看着讲台上板着脸的龙岳,顾辞揉揉自己的眉心,乖乖地装鸵鸟。
旁边,好心提醒他的黎越迹掩面,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顾辞幽怨地看着他手指缝隙间露出的一角反复仰卧起坐的嘴角。
想笑就笑吧,哥们,别憋坏了。
但不知为何,经历过这么一件事,反而让顾辞感到轻松不少。
好吧,有时候也没有那么一成不变,这让顾辞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真实的。
它只是对他开了个荒谬的玩笑罢了。
为了不让自己太无聊,以及维护自己班级第一,年级前十的地位,顾辞的进度遥遥领先于龙岳的进度,他收回心神,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实际在偷摸自学后面的内容。
顾辞闷头搞学习,不知道他转回头后,江渝的目光就淡淡地落在他身上。
上午的课程是两节物理和三节数学,很难不让人昏昏欲睡,许多学生上到后面都是强撑着眼皮。
黎越迹都悄悄打了十几个哈欠了,顾辞仍抱紧自己的学霸人设,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大业,等到下课时,才感觉蒙在心头的阴影被他强硬塞进脑子里的知识冲淡了许多。
非常好。
顾辞觉得他的自我调节能力越来越强了。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学生跟出圈的羊似的,撒着欢地往食堂或者校门口跑。
顾辞哪有心情吃饭,打发走要拉他一起吃饭的黎越迹。
片刻后,教室里变得安静下来,书本杂乱地摆放在课桌上,有些课桌上的数学课本都还没合上,阳光透过窗户,所过之处皆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顾辞的位置靠窗,他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窗户开着,微风拂过,几缕发丝随着微风舞动。
他不经意地转头,冷不丁地看到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伏着一个黑黑的脑袋。
他很熟悉那个位置——是江渝。
现在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顾辞心里转了几圈,起身走过去。
在前面几次的循环里,他试过跟江渝套近乎,可惜都没什么进展。
江渝太顽固了,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也从不表露出丝毫情绪。
毫不夸张地说,顾辞觉得地底下躺了几百年的干尸都比他要活泼些。
照常理说,这个时候的他们跟陌生人没差,这可能是他们高中一年多以来第一次交流——如果不算循环里的那些。
不过……
“一起去吃饭?”顾辞看着趴在桌上的少年,客套地开口。
“我知道学校外有一家炒菜还挺好吃的。”
顾辞说了跟上次一几乎样的话,他紧密地盯着江渝的一举一动。
可惜少年头也没抬一下,完完全全地无视他。
顾辞嘴角抽了下,突然把话题扯到八百里外去:“江渝,你相信世界上有时间穿越吗?”
这次江渝终于有了动作,顾辞看着他,心跳都加快了些。
却只见黑发少年只是把头转了个方向,又一动不动了。
顾辞嘴角又抽了抽,倒也不失望,习惯了。
明明他能感到江渝也在关注着自己,可当他想跟江渝交流时,总是毫无疑问地被拒之门外。
顾辞没遇到过比江渝更难搞的人,不过没关系,他还就不信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晚自习放学,教室里吵吵嚷嚷。
顾辞正要把晚自习上没做完的物理试卷塞进书包,一转眼就看到江渝抄着双手走出教室。
他看着手里的试卷,不禁怀疑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要做这破试卷,难道他对学习已经热爱到这种地步了?
想不明白,顾辞又把数学练习册抄进包里。
反正回去也没事干,刷点题好了。
顾辞跟黎越迹在校门口道别,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回了家。
到了家,顾辞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就钻进自己的屋子里。
顾辞先刷刷地写完那张物理试卷,看一眼时间,还没到十一点。
还早,他又在数学练习册上挑出几道大题埋头做。
做完看一眼时间,十二点。
差不多了,顾辞收拾好书包,正要去关灯,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拿出美工刀,刻下一个数字,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个数字变得十分清晰,他才擦了擦美工刀,放回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