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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绯闻 ...

  •   地下监狱狭窄阴暗,烛光幽幽,在晃晃地烧着。泥路坑洼不平,被踩得邦邦硬。掉泥的墙角边,老鼠爬过,正啃啮着木栏。

      “啊——”

      长廊尽头的转角处,一名犯人被绑在木架上。裸露的上半身,一块黑色烙铁在他胸口处烫出一口红色印记,鞭痕纵横交错,刮出条条鲜红的肉。

      男人额头涔涔冒汗,青筋暴起,那双眼瞪大如铜铃,瞳孔高高凸起,似要跳出眼眶外。

      ——滋滋声响。

      “还是不肯交代吗?”

      男人龇了一口大白牙。

      见状,程非云握紧烙铁,只稍稍用力往下按,男人全身开始发抖,拳头攥紧。

      “没有人没有人!”他撑不住了,厉声咆哮,五官随大吼而扭曲,“我说过了,我恨狗皇帝!她杀我全家,我不过索她一条命,一命抵一命,怎么不值得!”

      “许家欲反,该死!”

      男人呸了一口唾沫,程非云往后退了三步,手一松,烙铁掉地。

      虽未能得逞,但恶心了程非云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男人开心。他发狂大笑,“程非云,你不过是李熙华身边的一条狗,天天吠叫着,只为保住她名不正言不顺得来的皇位。窃国篡朝,丧尽天良的事做得多了,你会有报应的!”

      去岁九月,太子逼宫,大公主李熙华镇压叛乱。同年十一月,天祐帝下诏,立李熙华为太子。
      十二月,天祐帝病逝。年初,李熙华登基,年号元朔,始为元朔元年。

      “好一个窃国篡朝!许公子,你逃的这些天怎么不去问一问,这天下是不是李家的天下,这朝廷是不是李家的朝廷!”

      这话狠狠戳中了男人的痛处,双手双脚被捆住的他只能狠狠瞪人,胸膛的起伏更大了。

      “闭嘴!闭嘴!你会有报应的!”

      许家属于太子一党,男人更是太子的拥趸,可惜的是,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游戏里,太子败了,而李熙华踩着太子的尸骨登上了天子之位。

      所谓窃国篡朝,无非是败将安慰自己夺位失败的借口,以抨击别人继位的不正统,进而去号召更多的拥趸。

      程非云冷冷一笑,“好啊,我倒是要看看,是我享福了再死,还是你口中的报应先来。”

      “程非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

      在男人魔怔的狂笑中,程非云转身,走出阴暗的台狱。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一下子遁入光明之中,她还不太习惯,下意识眯了眯眼。

      她直去府库司,见方承安正坐在书案边无聊赏花,直接问:“许家的案卷呢?”

      见是熟人,方承安不显急切,查阅过目录后,悠悠踱步去第四排书柜。

      程非云随他而走,接过他递来的案卷,打开仔细阅读。

      方承安倚着书柜,“许向南一案还没定下来吗?”

      许家败后,李熙华下令诛杀许家全族。许向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成功窜逃。追捕半年无果,他却突然冒出来,在皇帝出宫的路上潜伏,想要刺杀皇帝。刺杀失败,许向南下狱,程非云负责审讯。

      皇帝出宫是私行,纵是一些朝臣也不知道。许向南为了逃避通缉几乎遁形,又是何来的消息?
      可惜许向南是个硬骨头,审讯的这些天,不管是鞭刑还是烙形,他皆一字不肯透露,一口咬定是个人所为!
      她奉命稽查,又不能把人弄得太死,案件就卡在这一步了。

      “他不肯招,人又不能死,只能先搁置。卷宗已经在拟,不日呈给陛下批字。”

      “他……会死吗?”

      “也许吧。”程非云读着卷宗,无心理会方承安言语间掩不住的沉重,“刺杀皇帝,不死是莫大的恩赐,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她翻到下一页,又随口补了一句,“他该庆幸许家只剩他一人,否则的话,九泉之下,只怕许家也不肯认这个耀祖了。”

      方承安被噎了一句,不由苦笑一声,这个冷笑话怎么听得这么不得劲呢。

      他低声沉吟,“如果……如果他招供,还是会死吗?”

      程非云目光一滞,抬起睁大的眸。方承安被她看得发毛,下意识拿手遮眼:“哎呀,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你还知道怕啊。”

      “我……”他一时无言,“那肯定啊。”

      若说无语,却是太过。此时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真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公子。但转念一想,同为长安同辈人,出身差不多,两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交集。昔日旧识死在眼前,纵然无能为力,还是希望他向好吧。

      “许向南的命不在我手中。”

      此时此刻,连方承安这个话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程非云随口问:“你想去劝他吗?”

      他犹豫问:“这个……这个会不会不合规啊?”

      他入御史台已一年,虽然干的是闲职,可审案流程还是知晓的。诏狱为陛下亲授,审案过程中,无关人员不得介入。
      尤其是,许家涉足谋反事,稍有不慎,就容易落个连坐。这一起案件,朝臣各个避之不及,方家同样撇清了关系。虽说他有私情,可他更有立场,他不能让方家陷入危机之中。

      “那肯定啊。”她学他的话,还觑了他一眼,“不过,你还真敢想啊。”

      方承安呵呵一笑。

      这人是个重情的人,有点糊涂,但理智还是占了上乘。程非云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出口:“方公子,不要让你的私情大过你的立场。”

      方承安抿唇。他何尝不知,只是……

      “有人来了。”余光瞥到门外来人,他受不住,先行一步,去外边招呼人,“哟,贺兰公子,好久不见。今日光临,有何贵干啊。”

      一听这话,程非云抬眸,隔着层层书柜间的罅隙,她凝神看向门口。只见一素衣男子如风过境,立定如松,朝方承安作揖:“我来拿许家的卷宗。”

      她下意识捏紧手中卷宗。

      许家谋反一案当初由御史台稽查,是以其案的卷宗锁在御史台的府库司,大理寺刑部同上。

      “很急吗?”方承安说,“程大人正在瞧,我去叫她,看看给你行个方便。许家一案也是程大人审的,你想知道个中细节,皆可问她。”

      “不必——”

      贺兰钧才刚说两个字,方承安已朝书柜那侧喊了一声,音量之大,不仅打断了他的话,还盖住了他的声音。

      “程大人,贺兰公子也想借许家的卷宗,还欲同你询问案件细节。”

      说完之后,他回首挑眉,得意一笑。

      贺兰钧:“……”

      程非云本不打算出来的,但方承安有心相邀,她也不想拒绝,于是从书柜中走出来,手中华拿着一册卷宗,正是贺兰钧要找的许家的卷宗。

      贺兰钧侧首,似是在寻她的方位。而两人视线隔空相对,对上的那个瞬间,他立马撇过头去。

      程非云的目光却定定落在贺兰钧侧脸上。他的五官很立体,山根偏低,而鼻尖很高,额头饱满,侧面看去,就是蜿蜒的线条斜斜隆起一座山丘,到高点时弯下去,非常流畅圆滑的曲线。
      剑眉飞鬓,映着一双漆黑的眸,幽幽的,虽在看人,却又目中无人。眼尾则微微往上翘,明明不是在笑却似生情,端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外头的日光打进来,照在他的半身,这半明半暗的光影,让他的距离感更上一层楼。
      他就站在那儿,玉冠束发,白衣素裳,极致的淡雅素净,只遥遥望,扑面而来的是山泉的清冽。光是侧脸,就够她看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瞬间就走到人前,把卷宗递给他。

      贺兰钧伸出修长宽厚的手,抓过卷宗空空的左侧,稍一用力——卷宗却被卡住了。

      他愣了片刻,又加了力道,程非云却握得更紧了。
      卷宗纹丝不动。
      贺兰钧抬眸,终于正眼觑她。

      迎上他的目光,程非云扬唇一笑,颇为自得。她松开了手,卷宗就到了贺兰钧手中。

      她说:“贺兰中丞有何疑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贺兰钧朝方承安颔首,又朝她作揖,神色从容:“多谢程中丞好意,不必了。”

      方承安啧啧两声,去一旁躺下了。

      目送贺兰钧走出大门,程非云又从窗户处瞥他远走的背影。他身形颀长,脊背很直,如松挺拔,走起路来款款生风。直至人彻底消失在长廊的尽头,程非云才勉强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方承安把她的望眼欲穿都瞧再眼中,“别盯了,人都走没影了,就算把墙看穿,人也不会出现在你跟前。”

      程非云丝毫没有被看穿的尴尬,“这么明显吗?”

      “嗯……我想只要眼睛不瞎,绝不会看错。”

      “贺兰中丞……”她试探问,“似乎对我颇有微词?”

      她这么问,是有缘由的。
      她和贺兰钧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僚关系。两人皆是御史台的中丞,虽做的是同一个官,处的是同一公署,却各行其事,平时议事审案时会有交集,仅此而已。
      但贺兰钧素有雅名,是这长安人人称颂的幽兰,待人接物皆知礼。在往日,两人相见,贺兰钧会颔首致谢,态度是正常的对所有人的疏离。
      今日全程交流下来,贺兰钧只侧眼瞧了她两下,这两下一是出于礼貌的不情愿,二是因为她的“挑衅”。若非方才递卷宗的时候她不肯放手,贺兰钧断不会正目以对。

      方承安翻着书,不以为然,“你才发现啊。”

      这个“才”字用得极妙,好像这是一件已成大众所知的事实。

      “我怎么不知,贺兰中丞对我的态度竟已成了众所周知的事。”

      “非也非也,只是近日朝中盛传你与贺兰的绯闻,他听了去,连带着对你也有了些意见。”

      “绯闻?我和贺兰钧?”程非云只觉惊奇,“我日日上值,怎么就没听到。”

      “八卦哪有当主人面谈的。”
      “那你还对我说。”

      “我碎嘴,行吧。”
      “……”程非云问,“谁说的?说了什么?”

      方承安却挑眉,“猜猜看。”

      “看来无伤大雅。”

      “当然啦。年轻男女间的绯闻,除了情情爱爱这点风流韵事,还能有什么。”

      程非云勉强领略他的话中意,“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说我喜欢贺兰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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