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总会有办法！》慕铭理

4、未知世界

　　谢观辰的手抖成了筛子，这一刻悔恨压得她差点断气。

　　若说谢观辰在这片天地完全孤独，这也许是不恰当的。

　　因为在谢观辰发疯地走在山林时，有一只柔软的生物远远地瞧见了孤零零的她，心中对她的感情悄然而生。

　　其实万物的情感巧妙而又精微，而命运赐的幸运总是不期而遇。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偶然间在树林中看到了刚来此世的谢观辰，看着她痛苦难担的模样，心中竟升起一番特殊的情感。

　　可惜羊不是人类，若是有生物学家和神经学科专家能够把羊的情感一一分类，也许就能猜出小羊对谢观辰产生了一种人类最伟大的情感之一——怜惜。

　　因着这种温柔的情感，小羊不顾母羊焦躁的警告，偷偷地靠近了孤独痛苦的人类。

　　小羊用它蓬松的毛发和近乎忠诚的温顺减缓了谢观辰的痛苦。

　　谢观辰能够到现在仍坚信着对母亲的执着，这只小羊和母羊功不可没。

　　母羊是一只谨慎世故的成熟白羊，它常用尖锐的目光扫视这片表面美好、实则危机丛生的山林。一切陌生而未知的东西，母羊的原则总是敬而远之。

　　特别当小羊的父亲因好奇而变成野狼的盘中餐后，母羊对于“敬而远之”的原则更是贯彻到底。

　　但新降世的生命总是莽撞而又轻浮，对于长辈的警告常常当做耳边春风——一过即忘。

　　对于小羊如此亲近谢观辰，母羊想要将两者隔开，却有心无力。母羊多少次飞扑挡到小羊身侧，隔开谢观辰和小羊。

　　母羊用锐利的眼睛盯着谢观辰，低低地“咩”叫，命令小羊离开。这是，小羊总是会用不舍的目光往向谢观辰。

　　不久，跟着母羊离开的小羊又会在某个转角再次用柔软的脑袋蹭着谢观辰的慢慢布满伤痕的手掌。

　　小羊很喜欢谢观辰的手，不是因为这双手曾经握过笔、拿过书，而是因为这双手如今充满了大地的味道。小羊用舌头舔舐着这双手。

　　不知道是哪一天，小羊偷见谢观辰、被母羊抓回去的情节照常在这片天地上演。

　　又一次，小羊趁着母羊不注意，偷偷趴在谢观辰的膝窝中。又一次，发现小羊不见的母羊找到了谢观辰。又一次，母羊出现。又一次，小羊依依不舍地看着谢观辰，准备跟母羊离开。

　　但这一次，情节却有些不同。向来推崇“敬而远之”的母羊走到了小羊身后，用前肢把小羊往谢观辰的方向推了推。

　　谢观辰和小羊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母羊。整个下午，母羊时而站在原地、时而弯曲四肢，疲累地趴在草地上小憨。

　　******
　　今日狂风暴雨，被谢观辰带回家的小羊焦躁不安。谢观辰久久不归，而雨雪渐大，小羊冒失地冲进危险中，母羊紧随其后。

　　便有了当下悲痛的场景，小羊“咩咩咩”地围绕在母羊周遭。人类常仗着自己的文明的成就，野蛮地贬低其他动物的情感。

　　但如果有任何一位学者曾经送走过自己的至亲，再面对当下的局面，便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母羊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谢观辰也丧失全身的气力跌躺在地上。一南一北，两者的血都从伤口中股股流出，生命的气息飞速从两者身上流失。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寂静的场面，给当下注入了希望。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少年笨拙地抱着一个婴儿。

　　来人蒙着脸部，身后沉重的背篓叮铃咣啷地响着。他每走一步，雨雪便消退一分，晦暗的天空便多一分光明。

　　少年面对当下的场面，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视线不由转到此处唯一能动的生物上。只见那小东西如母亲般警惕地盯着来人。

　　在命运的玩笑中，小羊彻底掌握了母羊“敬而远之”的道理。

　　见到黑漆漆的身影，湿淋淋的小羊低吼出声。四蹄焦躁地鞭挞在地面，作出要进攻的样子。

　　可惜它只是一只毫无威慑力的、刚出生的白羊。在晦暗不明的夜晚，承受太多刺激，负载了雨雪的冲洗，它身子一歪，软软地晕倒在地。

　　******
　　凉凉的触感，谢观辰感到冰凉的指尖触摸着自己的脸庞。她用力想张开眼睛，却看不清楚。

　　而后另一只小小的手掌胡乱地摸着她的脸，“咕咕么么”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听到这声，不自觉地谢观辰的心就开始发颤。

　　“咕咕么么”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谢观辰感觉身侧一空，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随着那婴儿的声音越远，她的心越寒凉，像走在沙漠中已无希望的孤零人，在亡殁前碰见了绿洲。急不可耐追赶湖泊时，那湖泊却开始移动，孤零人怎么追也追不上。

　　也许只有老天能看见，谢观辰与婴儿间有着难以隔断的、隐形的脐带。或许是女儿给了母亲希望，或许是母亲给了女儿希望。

　　总而言之，谢观辰的情感在感到婴儿的远离时，已然溃堤。而小家伙也不高兴地用手拍拍少年俊秀的脸庞。

　　情感突破了沉重的眼睑，谢观辰瞪着眼、胸腔极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不用探索、不用彷徨，她第一眼就知道小家伙的身份。

　　小家伙见谢观辰醒了，咿咿呀呀地示意壮硕的少年把她放回床榻。

　　少年有些无奈，顺着小家伙的目光，见谢观辰瞪眼的目光，心下惊了几分。还是把小家伙放在谢观辰的身旁。

　　小家伙高兴地哇哇叫，整张笑脸点亮了谢观辰灰暗的心。谢观辰紧张地注视小家伙的眼睛，凭着这双眼睛和难以言传的感觉，她认出了母亲。

　　“妈妈，妈妈，见到你真好。”谢观辰用脑袋，声带难受，便在心中暗言着。谢观辰蹭蹭变成小孩的母亲，小家伙好像能听见她的心声似的，也咿咿呀呀地回应。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小家伙懵懵懂懂地，接着咿咿呀呀、欢快地高歌。

　　突然，一只小羊惊恐的尖叫刺破了温情脉脉，少年往两只羊的方向走去。

　　听到这声哀鸣，谢观辰全身发凉，她颤抖起来，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她说：“妈妈，我该怎么。我害……”

　　而后世界又陷入了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