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暖欣欣》待风吹过花落尽

3、第 3 章

　　月丹曾经听福利院的老师说过，她们三个是院长奶奶在下大雪的夜里捡回来的，那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福利院院长林虹英半夜忽然醒来，睡不着了准备去看看孩子们，路过福利院大门口的时候隐约几声细弱入幼猫的哼唧声传来，院长拿着手电筒出大门转了一圈，就看到了三个被放在垃圾桶旁边的小婴孩，包着薄被浑身已经泛凉。
　　左右看看，雪地里只有林虹英自己的脚印延伸，可见三个孩子被放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大棉袄一脱，林虹英把三个孩子裹起来抱进怀里就回了福利院。
　　“真是的，不养就不要生啊，让她们来这世上受苦吗？可怜的孩子，偏偏就今天凯叔请假了，要不是院长你半夜起来，等明天早上就得都冻死了。”
　　值夜班的小陆老师倒了杯热水塞进林虹英手中，口中嘀嘀咕咕抱怨着。
　　“还有你也是，这下大雪呢，怎么不多穿件衣服？棉袄往她们身上一包，你身上就剩了件秋衣，再给冻感冒了怎么办。快把药吃了，我跟你讲过多少遍自己的身体不要不当回事你到底听到没？”
　　林虹英裹着被子捧着水杯乐，慈爱的看着床上裹着厚襁褓的小包子。三个小丫头体温暖过来了，后续只要不发高烧就算是救回来了。
　　“没不当回事，就是半夜忽然醒了想来看看孩子们，寻思着就转一圈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没套毛衣。看，这不多亏我起来了，捡回来三个小丫头。证明啊，她们跟我有缘。”
　　小陆老师撇撇嘴角，“是有缘，那她们就这么留下啦？要取名吗？”
　　“留下来吧，会被丢在垃圾桶旁边，她们的父母不会再来找她们了。”林虹英伸手轻轻抚摸床边小丫头的脸蛋，被熟睡的小丫头无意识的抓住了手指。“山茶、芙蓉和丁香，我闺女以前最喜欢这三种花儿了，就叫她们月丹、绮帐跟素客吧，好听又好看。”
　　三个奶娃娃就这么办了手续，留在福利院慢慢长大。院长是每一个孩子的奶奶，也有好奇的孩子问过院长她的女儿为什么总不回来，每到这时院长奶奶都会情绪低落下去眼里有着还是小孩子的她们看不懂的情绪。
　　久而久之孩子们就养成了一种默契，不在院长奶奶面前提起有关她女儿的事情。也会给新来的孩子提前打好招呼，虽然每次都要解释很久。
　　月丹还记得江燕行来福利院那天的情景。
　　那天是个艳阳天，院长奶奶早早的等在福利院大门口，左顾右盼焦急的来回踱步。好奇的小萝卜头们探头探脑，被老师们挨个往回领。
　　几两一看就很值钱的车停在福利院门口，江燕行就像电影里优雅的小王子一样从车里走下来，乖巧的对院长笑着喊奶奶。
　　林虹英红着眼抱了抱江燕行，然后一巴掌扇在与江燕行发色相同高大男人脸上，那一巴掌没留力，直接将男人打的偏过了头，再转回来时嘴角带上了红。男人抹了一下嘴，将那几个想来阻止的黑衣服保镖抬手挥退。
　　“对不起。”男人说着林虹英再次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声对不起彻底点燃了林虹英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我当初就不同意婷文跟你在一起，还要去国外，她非犟。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她人呢！”林虹英不断的拍打着用不太顺口的中文道歉的男人，眼泪不断顺着脸颊滑落。“几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把我的女儿还回来吗？”
　　那是月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院长奶奶失控的样子，她崩溃的大哭着，拍打着那个外国男人，男人低着头任她打骂，不断重复的说着对不起和抱歉。
　　江燕行站在一边，他依旧在乖软的笑着，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被遗忘在角落的精致娃娃。
　　江燕行被留在了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长大，院里的孩子来来走走，月丹三人因为不愿意分开而不太好被收养也留了下来。
　　江燕行十四岁那年被一个新入园的孩子问了一个问题。“大哥哥，妈妈丢下我之前说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爸爸才不要我们的，可是大哥哥你那么好，也会被爸爸妈妈抛弃吗？”
　　江燕行微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不是哦，院长奶奶是哥哥的亲奶奶，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所以其实抛弃哥哥的只有爸爸一个而已。”
　　画面坍塌，福利院因为逐渐失去投资而坚持不下去了，院长奶奶收养了三姐妹，给院里的其他孩子也都找了去处，转院或者收养。
　　后来院长奶奶病重，临去世前递给江燕行一张银行卡，说是他爸爸留给他的。江燕行从奶奶颤抖的手里接过卡，在给奶奶办完葬礼之后将卡折了丢进垃圾桶，里面的钱一分没动。
　　之后江燕行自己承担起了月丹三人大学最后两年的学费，在三人毕业后一起置办奠定了马戏团前期的基础，后来马戏团里的家人越来越多，组建成了一个大家庭，大家在各地巡回演出，是虽不算太安稳却美好的时光。
　　利爪和嘶吼划破了美好的画，月丹三人几乎是同时发烧陷入昏迷的，醒来时家变得支离破碎。江燕行和余下几个还留有意识的人拼死护住了三人和两个孩子，却也已经穷途末路。
　　醒来的三人运用起不太熟练的异能想带还活着的人逃离，无奈丧尸实在太多，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最后就连江燕行都咬伤了大腿，月丹使用了最极端的办法。
　　电流在四肢百骸流窜，心脏加速到好像下一秒就要爆掉，疼痛侵蚀着大脑。忽而一点凉意落在眉心，梦境画面坍塌下坠，月丹恍惚间再次听到了那个少女的声音，‘暂时用不着那么极端的方式。’
　　白炽灯的光芒刺的眼睛发疼，不由得下意识又闭上，守在床边的素客惊醒。“姐！”
　　月丹在素客的帮扶下撑着身子做起来，意识却还陷在梦里一时间无法抽离，不由得抬手扶住了额头。素客倒了杯水回来，见状有些慌乱，“姐你没事儿吧别吓我啊，真是的怎么都那么自作主张，一个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两个都跟倔驴似的。”
　　“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有点恍神。”月丹抬手打住素客要接下去的碎碎念，“对了，团长他怎么样了？”
　　素客举着水杯让月丹一边让月丹借力喝水一边抱怨。“另一头倔驴就是他！”
　　绮帐开着车冲出包围圈没多久就遇见了刘鹏远一行人，接头之后刘鹏远两个人留下接应秦零，其他人带着绮帐来到这个被清理过的小宾馆修整。
　　江燕行腿上被咬伤的伤口开始发黑，体温逐渐升高，绮帐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手都开始发抖了，好不容易才稳住。
　　秦零带着昏迷的月丹回到宾馆时，江燕行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众人看着江燕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刘鹏远回来赶紧把情况和他说了下，想让他拿个主意。
　　绮帐将一行人的警惕看在眼里，心下有些发冷。月丹脱力昏迷不醒，江燕行这情况一看就是感染了，人家跟他们素不相识，能救他们一次就已经很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担着风险收留他们，虽说自己和姐妹都是异能者，但他们当中那个叫秦零的小姑娘异能也很强。
　　思来想去，绮帐心里一横，就要开口说不用麻烦，我们马上就离开的时候，秦零动了。
　　秦零走到江燕行身前，江燕行费力的撑着精神，努力看清了面前少女的脸，对上了一双浅青色的眼睛。
　　秦零手腕翻转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透明针剂，往江燕行面前递进一些，“这是一支还没有实验过的病毒疫苗，反正你现在都要死了，要不要当一次小白鼠，赌一把？”
　　江燕行望着那双清冷的眼睛抬了抬手，有些犹豫，“赌输了会怎么样？”
　　“赌输了，我亲自送你上路。”少女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赌赢了，你就能活下去了。”
　　“团长。”月丹想要劝阻，被江燕行摆摆手阻止了。
　　“我赌。”江燕行抬手要去接秦零手里的针剂，恰在这时素客下楼疾步走到近前，一把挥开了秦零的手。
　　“赌什么赌，如果人家不愿意带着我们，怕我们当中有人被感染了变成怪物，我们走就是了，凭什么巴巴的给人家当什么实验小白鼠。”素客眼里盏着泪，声音都跟着颤，“也许呢，万一没事儿呢？”
　　江燕行手还伸在半空没有收回，笑了下，“素客乖，燕行哥哥福大命大，这么多年运气一直很好不是吗？不会有事的，燕行哥哥和你拉钩好不好？”
　　素客身体一颤，燕行哥哥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从大学毕业之后她们三个姐妹就再也没叫过江燕行燕行哥哥了，明明……明明决定以后她们不要再当曾经被院长奶奶，被燕行哥哥护在身后的小女孩，可是现在看着虚弱却温柔坚定的安慰自己的江燕行，怎么现在却还是那么无力呢？
　　绮帐抹了抹眼角，上前把素客拉到一边坐下，去接秦零手里针剂，“我大学是学医的，我来给他打吧，他现在估计已经快没力气握住针管了。”
　　秦零刚被打了一下也没生气，将针剂递给了绮帐。
　　打过针没多久江燕行就昏了过去，其他人不敢动，最后是刘鹏远帮着抬到楼上房间的，绮帐出门拿水回来就见素客站在门口，不由叹了口气。
　　素客的眼圈通红却强忍着眼泪，“姐。”
　　绮帐给她擦擦眼角，“团长说没事的，我们要相信他，再不行我不是还在这儿呢吗，别怕。”
　　虽然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素客从来都是被几个哥哥姐姐哄着护着的。没人哄还好，这被哄了一句之后，素客心里的委屈就再也憋不住了，扑进绮帐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绮帐耐心的安慰了十分钟才止住。
　　说到这段素客还有些不好意思，被月丹点了点额头，“你呀。”
　　恢复了些力气，月丹在素客的搀扶下准备去看看她那不靠谱的团长，刚出门就遇上了要下楼的刘鹏远。
　　“呦，月丹姐醒啦。厨房里有给你们留饭，等会儿记得去吃啊。”
　　刘鹏远一声姐叫的顺溜，说着就想下楼，被月丹叫住了。“不知道救我的那个小姑娘在哪儿，我还想当面谢谢她，我们几给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还得谢谢你们愿意帮忙。”
　　“你说零零啊，我就是要去替她的，她正在楼下守夜呢。”刘鹏远指了指楼下，往下走时又摆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同胞，能救肯定会伸出援手的，大家互帮互助才能共渡难关嘛。”
　　房内江燕行还没醒，体温一直在上升，绮帐湿毛巾换了一遍又一遍。月丹坐在江燕行床头，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人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三姐妹大学那阵就想一个人硬抗三个人的学费和吃穿用度，开了马戏团之后又一个人担下所有对外应酬，当初说的比唱的好听，遇事一起分担，真有事了却恨不得把自己化成所有人的保护伞。
　　江燕行今年不过二十八，外看不显，现在躺在这里，才能让人细细瞧出眼下不起眼的青黑，鬓角处的憔悴。
　　秦零站在二楼窗口处吹风，身后脚步声响起时微微回头，“他怎么样了？”
　　月丹脚步一顿，“还在烧。”
　　“你的眼睛……”秦零转了个身和月丹面对面，对上那双黑色眼睛时月丹一怔，随即摇摇头，笑了，“算了，无所谓。谢谢你救了我，往后这条命归你了，只要不让我伤害团长他们，做什么都行。”
　　月光透过玻璃窗，将女人向秦零单膝下跪行西方骑士礼的画面尽收眼底。
　　超市的大门开合，欢迎光临的机械女声响起。
　　姜梦拿起货架上一包零食，“运气不错啊。楚哥，这超市还没有被人搜刮过。”
　　楚泽生逡巡一圈，“小姜，你陪小暖在这放哨，我和月曦去里面找找必需品，记得注意安全。”
　　杜暖欣坐在超市入口货架的阴影隐蔽处，姜梦来回看了几圈，和杜暖欣说想去看看远一些的货架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十六岁的少年待不住，杜暖欣笑了笑。“去吧。”
　　来时这超市的卷帘门拉着没营业，想来超市里除了安保也没几个怪物，这一安静下来还属实有些吓人。
　　杜暖欣警戒了一会儿超市门口，外面有两只丧尸从远处晃进了视线区域，开始在附近游荡。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一个低头的瞬间就听见有车从远处驶来，越来越近。
　　杜暖欣起身藏到一个摆满货品的货架之后，透过缝隙观察门口。
　　欢迎光临，机械女声再次响起，五个男人带着两个女人进了门，三个三四十左右的男人带着四个二十五六左右的年轻男女，两个女一个身穿牛仔裤烫了发，一个穿着酒红色的修身长裙，长发半扎。
　　牛仔裤的女人年级要小一些，走到一个货架前看了看，高兴抱了下长裙女人，说的话和不久前姜梦说的大差不差。“太好了姐，这个超市还没有被搜刮过。”
　　长发女人也很开心，对着身后自己男朋友说。“文瑞快看，往后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用饿肚子了。”
　　“是啊沁雯。”一个年轻白净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接话，而后话风一转，“还要多谢林大哥他们肯带着我们。”
　　赵沁雯听到这话笑容淡了些，却还是顺着向年纪最大，脸上有一道不太显眼刀疤的男人又到了声谢。赵沁雯身边的表妹杨媛撇了撇嘴不想搭理，被赵沁雯拽了拽袖子，不情不愿颇为敷衍的道了谢。
　　文瑞眉毛一皱还要再说，被林又富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小姑娘这叫有个性，我就喜欢这样的。”
　　杨媛一听皱眉不乐意了，张口就要骂他，又被赵沁雯拉住了袖子，哼一声不说话了。
　　杨媛转身在货架边晃悠，那边陆又富身边一身皮衣的矮个子猥琐男人和陆又富对视一眼，走到赵沁雯身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就要不规矩的往不该去的地方。
　　赵沁雯惊叫一声开始挣扎，被男人一巴掌糊到脸上扇蒙了，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杨媛转身一看就要去打那矮个子的男人，却被陆又富身边的另一个胖男人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那边赵沁雯一只袖子都已经被扯破，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向着自己男朋友伸手求救。喊了好几声，却只见文瑞偏过了头，充耳不闻。
　　杨媛对着几个男人破口大骂，不断踢蹬着却挣脱不开，陆又富还下流的凑近她朝她吐了口二手烟，差点没把杨媛熏得吐出来。
　　赵沁雯看着无动于衷的文瑞，眼中逐渐充斥了绝望，正打算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之时，忽然从货架缝隙间对上了一双眼睛。
　　货架轰然倒塌砸在弯着腰的矮个子男人肩膀上，赵沁雯趁着这个时机滚到一旁站起了身，陆又富几人也被这动静惊住了，杨媛趁机摆脱了控制，拉着表姐躲到了杜暖欣身后。
　　矮个儿男人被砸懵了一阵，站起身刚想骂是那个不长眼的敢坏老子好事，抬头一看是个好看的小姑娘又什么脾气都没了。
　　“是个小美女啊，怎么，也想跟哥哥玩玩。”矮个儿男人搓了搓手，邪笑着伸手想去摸杜暖欣的脸。
　　砰的一声，矮个儿男人的手被一根铁管打到一边，发出了惨叫。
　　姜梦挡在杜暖欣身前，气的瞪圆了杏眼，“你们是哪里来的混混，光天化日的竟然敢欺负良家妇女。还敢调戏我小暖姐，想挨打可以直说。”
　　那边矮个儿男人被拉到陆又富身后还在哎呦哎呦的叫唤，胖男人看姜梦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觉得好欺负走上前来，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小弟弟，这世道都这样了，外面全是怪物，你们两个小孩子是很危险的。”
　　说着胖男人指了指陆又富又指了指文瑞他们两个男人，“我跟你说我们陆哥可是异能者呦，把你身后的小姑娘像他们一样献给我们的话，陆哥就会保护你的安全。”
　　胖男人手伸了一半，看姜梦想挥棍赶紧缩了回来，矮个儿男人忍过了痛劲又走到了近前，张嘴就开始喷粪，“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我们陆哥能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还不赶紧感恩戴德的爬过来伺候着，不然把你们扔到外面喂丧尸。”
　　说着矮个儿又想往前伸手，一道风刃破空而来，切断了他两根手指。
　　楚月曦从一个货架后转出，在矮个儿男人的惨嚎声中，她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再让我听到你对她说不干不净的话，下一次风刃削掉的，就不会只是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