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Claudette

20、第 20 章

　　“所以现在怎么办呢？”在花了大半天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甲儿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如此歹毒，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不过他是一个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小龙崽子，忧愁过后，他就眨巴眨巴地睁着大眼睛问，很是正义地问。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老者犹如返老还童，亦犹如收获猎物送上门，他眼里依旧精光闪烁，全身上下似乎还有种隐匿不住的兴奋。

　　就是小龙年纪轻，还不知道这老者葫芦里卖什么药，人说一句，他就上钩了顺着往下问一句。

　　“什么办法呀？”

　　“这千百年来，我辈坚持不懈，倒是也寻着了一个破解回寰咒的法子，只是这法子……”

　　“这法子怎么了？”小龙继续上钩。

　　老者得逞：“这法子颇有些剑走偏锋……需设坛、悬幡、燃灯，以朱砂书‘请神符’焚于鼎炉，召请方位神灵，届时我族上百号人族人需跪拜在此，不眠不休祈祷三天三夜，在北方玄武七宿齐齐出现时，奉以祖上骸骨，再吟诵一夜，如此方可礼成。

　　这不就常见的祭祀方法？

　　“这有何难？”甲儿不解，他觉得这老者在故弄玄虚。

　　说到这里，这村长愈加停顿，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但是小龙在等着他开口。

　　“这是不难，就是……就是这过程中，需要以一位至纯至真的稚子作为献礼……”

　　需要以稚子作为献礼？

　　“什么？”

　　甲儿震惊，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那我是稚子吗？”他指指自己。

　　老者当然点点头。

　　“那么……”

　　那么就显而易见了啊——如果自己是稚子，那自己就要被当贡品，这不行。

　　小龙一把抓着娘亲的手。

　　“我们走咯。”

　　他假装不经意地要离开了。

　　“等等。”老村长急了：

　　“圣人请等等，我近日夜观天象，看见紫微垣异动，四灵方位祥瑞，这是天机示警，必有能人异士出现，可救我族于水火之中，我在此日夜等待，并号召全族做法祈求，结果等来了二位……这可不就是上天的旨意么。”

　　假话！

　　说得头头是道的，编得跟真的一样。

　　“娘亲我们走吧。”小龙继续要走。

　　可前方有人把他拦住了。

　　“小……公子，你不要怕，还没听到具体要怎么做呢。”

　　甲儿也是不长记性，他又好奇：

　　“那么具体怎么做呢？”

　　“是这样子的，待到北方玄武七宿齐齐出现时，我们需跪在祠堂外做法，跪满三天三夜，共念解缚诀，期间，需要你一直坐在祖先牌位前，以求天地交感。若虔诚之心可通神灵，那我族祈求的声音被听到，回寰咒被破解，碧玉溪可重新恢复往日河流奔腾的景象，如此一来，我族这百年大旱的情况，即可缓解。”

　　听到这里，甲儿状在思考。

　　那老者眼巴巴的盯着。

　　突然之间，小龙一把抱住身边人的大腿：

　　“娘亲，这意思是说，我要不吃不喝坐在那个台子上，坐满三天三夜，什么都不能做，哪儿都不能去，被当做贡品一样对待吗？”

　　应龙假装严肃：“嗯~”

　　眼看着自己儿子面露难色，脸上表情精彩多变。

　　她觉得好笑，谁让这个傻子越问越多的。

　　她决定再添把火，对着那老村长，她故意问：“你们之前用这个法子，饿死过人没？”

　　这老者听见他的问题，先是震惊，而后思考，最后欲言又止。

　　这表情，这神态，分明就是有事。

　　甲儿后背一麻，他感觉眼前黑黑的。

　　“娘亲，我们还是走吧！”他假装轻松道。

　　“哎，小公子，别怕呀，我还没说话呢，据我回忆，这百年来，我们村因为祭祀饿死过孩童，这是没有的。”

　　好像是的，这老者上了年纪，瞧着像是记忆不太好的样子——不过确实应该是没有的。

　　“什么叫确实应该没有？”清脆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不理解。

　　“就是差不多没有啊。”苍老的声音信誓旦旦。

　　“……”

　　甲儿无话可说，他最后一次天真道：

　　“一定要我做了贡品，你才能求水成功吗？”

　　“是的！”事关全族未来，老者毫不犹豫。

　　……

　　好好好，求水求水，等下给父王知道了，你这儿可就真有水了。

　　甲儿想，若是给父王知道了，他从东海出来，这儿大概率会被淹了……

　　“您再好好想想，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若是成功了，我们族人将感激不尽，会将您的雕塑放在祠堂中世世代代供奉……”

　　我才不要！

　　“走咯走咯。”甲儿继续摆手。

　　“哎哎，贵人别走，我夜观天象，你们确实是我族圣人啊，哎，别走啊……”

　　老者在后面声嘶力竭，甲儿两条短腿使劲倒腾，施施然地抓紧牵着娘亲的手快速地走了。

　　……

　　*

　　晨光微熹，自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这个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生物开始苏醒。

　　上午，牧云族人在村子里老实巴交地干活。

　　最近春种，大家都很忙，一直忙着种地，种完这块地种那块地，活像往后的日子没有了，事情都要集中在这几天做。

　　排列整齐的一块块地里传来锵啷锵啷农具使用的声音，地里人影交错，偶有闲话交谈声响起，随后很快就消失。

　　远处榫卯咬合处“吱扭”呻吟，竹筒舀起河水又倾倒，泼溅声里混着青苔剥落的窸窣。

　　听着这水声，众人急躁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偶有人开始停下来休息。这几天村子里的人都有点心神不宁的，许是春季，大家都赶时间忙着播种，所以一时之间有点累……但是累的同时又觉得自身的环境很不对劲——村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往日村子里不会出现有点奇怪又有点别扭的现象，让人觉得怪不适应的。偶尔忙里偷闲的时候，大家会琢磨这不对劲的原因，想来想去，总有些人恍然，哦，好像好久都没有见到村子里的不速之客——那一大一小母子俩了。

　　说到那母子俩，倒是各有各的事要忙。

　　甲儿今天倒是没有出去，他在村子里一棵偏僻的大树上——此刻正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独自登高眺远。

　　这几日他和娘亲日日出去，每次出去都去那个山脚平原处看看。

　　不过他可不敢再踏入那个村子，他和娘亲只在村子周边徘徊，他也不知道娘亲在看些什么东西，只知道村子四周围也是十分荒凉的模样，周遭看不到一点荒野植被，更别说小动物了。

　　这毫无生气的画面的画面看得人心头怪压抑的，仿佛有千担巨石压着，再加上高温烘烤，让人十分难以忍受，是以每回回来这牧云族，转换到眼前靓丽的风景，温度也变得适宜，甲儿就会觉得陡然放松，一身的不适都减轻了。

　　今儿娘亲自己有事出去了，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没有人跟他玩，他就来到了这棵树上，眺望着远处。

　　周围安安静静的，环境正好，正适合独处。

　　这几日亲眼见到的景象实在太过凄惨，小龙看着远处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远处是一大片麦田，一直延伸到地面尽头，看着连绵不绝，麦田的四周围，尽是些低矮的植物，看着绿油油的，生长地十分旺盛，再往外看一圈，外面全部被被一些树木花草包围，高高低低的起伏不断，微风拂过，那些树梢上的树叶摇曳生姿，看着像活过来了似的。

　　入眼就是这样一片油润的绿色，小龙虽眼看的是这样的美景，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满目疮痍的景象。

　　风沙似乎构成了外面风景的主色调，还有村子里那一张张焦黑苦楚的脸，多么凄惨啊！

　　他看着看着禁不住开始思考，为什么明明地处一界，外面那些地方，就不能像牧云族这里一样，那么漂亮，那么舒适呢？

　　极远处，一些连绵的青山伫立在那里，沉默不语，看的时间越久，甲儿的心里，就愈加蔓延出了一些慈悲怜惜的心情。

　　同时他也为自己悲伤，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他就这样被人嫌弃……确实没有人愿意和他玩

　　孤独的氛围越来越重。

　　一上午就这么在树头呆过，甲儿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过去了一会会，就在他还沉浸在这淡淡的忧伤当中时，他突然之间感觉屁股下面有震动。

　　有人在下面踢树根。

　　“踏踏。”

　　见他不动，树身上又传来了两下抖动，随后有树叶随之掉落。

　　甲儿奇怪地往下一看，啊，下面围着一圈人！

　　小小的几个身影，有些熟悉——他坐得太高了有些看不清。

　　屁股下的抖动感不断传来，底下人好像没有停止的迹象，它们好像要把这大树踢倒。

　　一下又一下，一边踢一边说：怎么还不下来啊？

　　听到这句话，甲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站直身体，呲溜呲溜地就下去了。

　　小龙如今爬树的本领一流，能呼哧呼哧一下子蹿上来又蹿上去。

　　到了地上，他还未站定，只刚转过身来，就已经被人围住了。

　　一行人人来势汹汹，步步紧逼，甲儿不自觉地就背着手，后背依靠着大树。

　　看着前面五张和他一般年幼的脸，甲儿眨巴眨巴眼睛。

　　哦，是它们……

　　这五个人看他下来了，大家齐刷刷将他包围住，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甲儿陡然被围在圆圈中心里，他后背着手绞着手指头，愣愣的，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目光闪烁一圈，大家都不说话，小龙就这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看着看着，他呐呐地问道：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

　　小龙噘着嘴，脸上表情又坦然又迷茫。

　　他似乎对大家的意图并不意外。

　　娘亲对这个村子下的术法还没有消失，这个村子里的河水，至今仍旧是被冻结的状态。

　　那老族长起初急得不行，到处找法子破解，但是都没有成功，无奈之下，它企图求得娘亲收手，但是娘亲没有理它。

　　似乎双方之间是有什么契约没有达成，娘亲在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给它们的河水解冻的……

　　所以，甲儿和娘亲在族里其实还是人人喊打的状态……只不过人人都不敢。

　　因为娘亲太厉害了没人能打她的主意，然后时间久了，甲儿能明显感觉到，这里一切一切的注意力好像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他是个聪明人，只要稍稍一想他就知道——这里的族人想把自己抓住，再藏起来，好借此来威胁娘亲，来给它们河水解冻！

　　聪明的龙对自己身上即将出现的危机感应很强烈，甲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早！

　　面前五个小家伙还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甲儿见状糯糯地开口：

　　“你们抓我没用哦，我自己会跑出来的~”

　　这倒是实话，他跟着娘亲也有些历练，自己偷跑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众人听了他的话，都面面相觑——这小龙在说什么？

　　如今大家已经知道他是龙族了，族长说的。

　　族长说这母子俩是龙族，来自深海，离这很远……至于为什么突然来到了它们族里，还突然冻结了它们族里的河水，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它们年龄还小，有些事暂时还想不通，索性就先不去想了。

　　它们今天来找这小龙，是为了别的事。

　　“你怎么爬在这树上？”

　　“你这几天去哪了？”

　　“怎么不来跟我们撒草籽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甫一开口，就同时在一股脑地问。

　　甲儿有些懵然，他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大家步步紧逼，把他逼得几乎贴在树身上。

　　“嗯……”小龙挠挠头，觉得不能将和娘亲一起出去的事说出去。

　　纠结许久。

　　“你们来找我干嘛？”小龙声音不确定地问，他决定转移话题。

　　“来找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撒草籽了？”

　　很凶的那位叫小棉的在超级大声地质问，她声音里竟带着不理解。

　　撒草籽？大家不是不喜欢他跟着一起撒草籽嘛。

　　又想起伤心事了，甲儿嘟着嘴，想了一会之后才找了一个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堪的借口：

　　“呜，这两天有事，娘亲要我陪她办事……”

　　话不能说太多，言尽于此就可以了。

　　“那你就可以不来找我们撒草籽了吗？”那位小棉越来越大声，听着还挺义正言辞的，旁边个最高的那个叫青野的拉了拉它，示意它注意语气。

　　甲儿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训斥了，怎么撒草籽也不对，不撒草籽也不对？他渴望有人帮他说话，然而除了这个小棉，剩下四个都不开口，它们居然都赞同它一样，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怎么会这样？他又嘟着嘴巴，绞着手指头不知所措了。

　　看他这样子，五个小家伙心里此时有一样的想法，大家都有点担忧和……不开心。

　　不怪大家不帮他说话，这小龙太随心所欲了，明明他之前每天早上按时报道，但是突然有一天就不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惹得大家心里空落落的……小团队之间的氛围突然就变得很凝重。等有一天大家都反应过来了，于是想去找他——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去找人，但却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把整个村子都翻过来了也找不到！

　　交朋友怎么能这样呢？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此时大家才发现，这小龙不仅是个没有恒心的人，同时也是个没有诚心的人，看着他是很喜欢撒草籽的，但仅仅只是被拒绝了一下下，他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往后竟再也不来了！

　　不来也不打声招呼，简直就是没有良心！

　　然后后面还失踪了……

　　这族里虽然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但是这儿地势广阔，地形崎岖，边境靠近雪山，万一在这里面迷路了，情况还是很危险的。

　　这么一想，大家忙不迭地地开始找人，找的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丝角落，以至于整个牧云族几乎都被它们翻遍，然而它们丝毫就是没有考虑到——小龙这几天不在族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