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Claudette

21、第 21 章

　　众人那几天快将族里掘地三尺，也没看到那个矮矮的身影。

　　奇怪，那小短腿再跑能跑到哪里去呢？

　　众人不解，带着这样的疑惑，它们的身影在族里不断地穿梭。

　　忙碌的模样让族里年长的人都不知道这群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一个个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跑过来跑过去。

　　树林里窸窸窣窣的，伴随着衣料刮过草丛、脚步踩过土壤的声音。

　　此时一众人来到了牧云族的树林里，这树林靠近边境之处，因为杂草丛生，地势陡峭，不适合居住，所以这儿鲜少有人来。

　　众人在树林里搜搜刮刮，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企图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寻找到那只小龙的一点蛛丝马迹。

　　这些天大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稍微一闲下来，就会想到，那天那个落寞伤心的背影……只要一想到那只小龙被它们气走了，此时还有可能遇到危险，大家就闲不下来，只要拼着一口气，就在

　　树林很大，大家伙都分散着，各人各负责一片区域。

　　就在众人认认真真找着的时候，队伍里一只小胖子突然不干了。

　　它突然往地上一趟，径直撒手嚷嚷道：

　　“我累死了啦，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只龙？他就不能自己出现吗？”

　　“不能，快点起来，我们还要继续找呢。”其余人说道。

　　“为什么？”地上的小胖子烦躁地把头一扭，随意地盯着上方天空。

　　“你想想，我们把他气走了，他要是想不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他娘亲那么厉害，他要是遇到了危险，他娘亲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呀，搞不好我们整个族里都要被牵连。”

　　大家越说越觉得后果严重。

　　“你说呢？轰轰，你要不要起来？”

　　“还是起来吧，再不找又浪费了一天。”

　　“是呀。”

　　……

　　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说完只见地上的小胖子没反应。

　　“轰轰，你听没听见？快起来。”

　　队伍里的金宝说道，但是地上的人依旧没反应。

　　大家以为这小胖子突然出什么事了，于是一窝蜂地冲上去围住它。

　　“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怎么突然不动啦？”

　　面对大家的诘问，小胖子只是动也不动，依旧目光专注地盯着上空某一方向。

　　这太诡异了，于是大家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一众人仰着头，看着看着，只见不远处高高的一颗树上，一个屁股正对着它们……

　　从屁股往上移，看到一个背影，那背影静止不动，安坐如山，宛如一个雕塑，但风微微吹过时，会带动身影上的衣角随风飘扬。

　　乍一看这场景还挺孤寂的，但是搭配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

　　众人讶异，那不是那只小龙吗？

　　它们千寻万寻，寻得那么辛苦，竟然就这样找到他了？

　　他就坐在那树杈上？

　　“那是他吧？”

　　“是的是的。”

　　众人确认了之后，义愤填膺地走过去准备将这只小龙叫下来，但是他爬那么高，怎么叫他下来了。

　　思索良久，一行人浩浩汤汤地过去踢树了，一边踢，一边念叨，这小龙怎么还不下来啊……

　　*

　　甲儿于是就这么下来被一群人围住了，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几天被大家找疯了。

　　站在树底下被包围，甲儿和对面五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僵持许久，人多的那一方率先开口了，只听得小棉继续问道：

　　“所以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

　　“呃，”甲儿沉吟，说了跟娘亲出去办事了呀。

　　众人见他目光躲闪犹豫不决的模样，心头涌上疑惑，于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是不是和你娘亲出去办坏事了？”

　　“没有！”甲儿大声回答，这怎么可能！

　　“那你这么小，你能出去干嘛呢？”金宝问道。

　　甲儿心想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就比如一场祭祀，还需要我去做贡品呢……

　　可他不敢说。

　　“你真的没有和你娘亲出去办坏事？”青野又开始问，大家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我真的没有！”甲儿大声为自己伸冤。

　　不怪众人那么想，这小龙的娘亲至今还把它们族里的河水冻着呢，这几日眼看着村子里的氛围不一样了，人人都开始为自家的用水感到紧张了，就是族长一直没找到办法，那河水怎么解冻也解冻不了。

　　甲儿自然知道这个事的，他隐约也猜到了娘亲想做什么。

　　无论如何，他始终是和娘亲站在统一战线的，大家如果要把他抓回去，那就把他抓回去吧。

　　反正他不怕。

　　但是互相瞅了许久，对面都没有动手，甲儿开始有些羞愧不安。

　　“你知道我们撒草籽都没水用了吧？”

　　“嗯。”甲儿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都是因为你娘亲。”

　　“嗯。”甲儿也知道，娘亲是想借此挟持它们族长做些什么事的。

　　“所以……”

　　“所以你要补偿我们！”小棉话还没说完，那个大黄立马说道，它说完，一行五个人竟然同时点了点头。

　　啊？

　　补偿吗？

　　“那怎么补偿呢？”甲儿有些怯怯地问。

　　“怎么补偿？”

　　众人仰头，只见它们头顶树影婆娑，树叶摇曳，从一些些旁逸斜枝的空隙中，能瞧见澄澈如一块蓝水晶的天空，漂亮得没有半分杂质。

　　树上还有果实在微微晃动，看着诱人。

　　“那你就上树给我们摘果子吃吧。”小棉手一指，直直指着树上的果子道。

　　天知道它们这一路找小龙又多么辛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只觉得这几天好疲乏，如今是又累又渴。

　　在这儿喝水是不太行的，那不如吃果子吧。

　　“摘果子？”

　　好呀，甲儿坐这里那么久了，他居然都没发现这些树上都长满了果子。

　　如今经人一提醒，他居然才发现，这儿真的是每棵树的枝丫上都坠满了圆溜溜的果实！

　　一个个长得又饱满又好看，真诱人呀。

　　能做些补偿真是太好了，甲儿想罢，呲溜呲溜地就上树了。

　　他这身爬树本领还是刚出东海的时候为了躲避袭击被迫学会的，如今随着年轻增长，他这个技能倒是一路精进，一下都没忘。

　　就是这蹿的速度也太快了，快得让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的。

　　只见他攀爬到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然后用手去够果子，树下五个眼巴巴的在地上看着。

　　咚——咚——咚。

　　地上开始传来接连不断的重物砸地的声音。

　　甲儿的手伸到果子下面托住——他的手掌小小一个，一个果子刚刚好能塞满他的手掌，然后他使劲往下拽，一颗圆润的果实就下去了。

　　一个接一个，甲儿在树上摘，剩下五个在地上捡。

　　青野怕砸到弟弟妹妹们的头，只能嘱咐它们快点捡，可饶是这样，树上的果子还是像雨滴一般落下来。

　　甲儿摘得相当卖力，等树上果子全部都摘下来了，他又呼哧呼哧地爬下来。

　　他就这样兴奋地看着大家捡果子。等众人都捡好了，围聚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睁大眼睛笑着一脸邀功的模样。

　　大家的背篓里全是水果，这样齐齐放在地上，就是完整的五大箩筐。

　　众人喘着气，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身板。

　　这小龙干活是一把好手，真就一会功夫，把树上的果子全部摘下来了。

　　他永远也不会累一样，总有使不完的精力。

　　跟它们一起撒草籽也是，背起竹篓撒一天也不带累，就那样绕着草地跑，永远那么开心的模样。

　　“真厉害呀。”人群里的小胖子赞叹，它看着面前与它一般高的小人儿，想象不到这人怎么这么能干活。

　　搁自己的话，它估计得摘一天一夜呢。

　　“给。”

　　青野作为这里面最大的，率先给了一人一个，众人就站在这草地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啃起了野果。

　　最近这段日子族里的生活不好过，家家户户都缺水，大家忙着播种的同时，还要思考从哪里找出水源来……其实根本找不到，应龙的术法几乎将这里所有的水源全部冻结了。于是每家每户都只得靠着自家水库里的水生活，日子久了，水库里的水越用越少，大家的的饮食上面，与以往相比，丰盛程度几乎是断崖式下跌，家家户户都只要求吃饱就行。

　　青野小棉它们几个，也是明显感觉到了族里生活和过去不一样了，具体体现在日常的吃穿用度上面，最近族里用水紧张，每一天家里只能用那么一点份量的水，父亲母亲还要拨成几份用，大家谁也不敢浪费，还要从自己身上省下来用水的额度……它们已经很久不曾畅快地大口喝水了，如今只能用这果子充饥解渴，以前从来看不上的野果，现在被它们啃得津津有味。

　　虽然发生的所有事都和眼前的这只小龙有关，可其实他只是……主要还是因为他娘亲的原因，他还是很无辜的。

　　所以看着一口一口同样啃得十分开心的甲儿，大家都默契地不再对他发难，只是很好奇地问：

　　“所以你这段时间是出去了吗？”

　　“对啊。”

　　“去了我族的外面？穿过了结界？”

　　“是呀。”

　　甲儿还不知道这个族里和外面的世界有一层结界，他只是跟着娘亲，去哪里都很顺畅罢了。

　　“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大家聊着聊着一屁股坐下来，几个人围坐一团，开始七嘴八舌的聊天。

　　外面的世界？

　　甲儿想到了那满目疮痍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坠坠的。

　　“外面没有这里好看的。”

　　他絮絮叨叨地跟大家讲述在结界之外的所见所闻，几个小妖兽听得津津有味。

　　它们虽然已经修炼成人形，可是从出生起，它们就从未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过，因为族训严厉，从不让未习得术法的小辈出去，也只有那些被族长钦点的司御监的人才可以出去，那也是要在入口处河道被人入侵的情况下……

　　*

　　祖先们的恩怨这些小辈并不知晓，听到甲儿所描述的那些外面的世界，五个稚嫩懵懂的家伙也只是感叹：“原来竟是这样吗？”

　　甲儿表情严肃，点点头，事实上，他还有很多事萦绕在心头，没有和大家说。

　　仔细想想那些事……

　　“我要去找娘亲了！”休息了许久，甲儿突然说。

　　“啊？你娘亲去哪儿了？”众人疑惑。

　　对哦，在这小龙身边呆了许久，他娘亲都没出现。

　　“娘亲……去了外面！”

　　甲儿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神还越发坚定了起来，他现在要去找到娘亲有事要说。

　　十万火急的事！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娘亲此刻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了。

　　应龙自从来了这牧云族，便十分放心地将自己的小龙崽子放在里面，因为她清楚甲儿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并无什么额外担忧。

　　每次只需和孩子说一声，她就放心出去了。

　　而甲儿也一直单纯地以为娘亲说的出去只是在附近的村子周围转转，殊不知，他娘亲没了他这个小跟班，去哪里简直不要太方便，倏忽之间，便能行到千里之外，一天之内，便可以四处逛逛还能走一个来回。

　　这就是他神通广大的娘亲，而这些，小龙都是不知道的。

　　他只以为娘亲在附近，且很快就回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应龙，哪里能想到她的小龙崽子在找她。

　　她偶尔撇下自己的崽崽出去，尚觉得十分自由方便，于是在外一时忘了形，就会忘记了时间。

　　“把那小东西放在村子里真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啊。”

　　一个没心没肺的老母亲偶尔如是说。

　　所以甲儿在村子的结界处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太阳下山，眼前渐渐发黑，他才等到游历地忘乎所以的娘亲归来。

　　“娘亲！”一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甲儿“嗷”一嗓子喊出来，随即猛地扑过去。

　　“呀。”

　　应龙看见一个圆润的身躯正朝着自己冲过来，随即下一秒，她就被一个可爱的胖崽子抱住了大腿。

　　巨大的冲击力差点让她站不住脚，勉力稳了稳身形之后，她低头，看见了儿子毛茸茸的头顶。

　　伸出手来摸一摸，她问：

　　“怎么啦？”

　　今天傻小子又遇到什么事啦？

　　“娘亲，我决定好了！”甲儿抬起头，没了刚才的着急，他现在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决定好什么啦？”应龙疑惑。

　　“我要去那个村子里面，我要去帮助他们！我愿意做贡品！”

　　“啊？”应龙听了大惊失色。

　　做贡品？

　　“真的，真的，我愿意去帮他们。”甲儿怕娘亲不信，还多强调了几遍。

　　应龙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她看着儿子稚嫩严肃的脸庞，内心里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地变成好笑，最后还是变成了惊讶！

　　天啊，那天那个老头那么离谱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哪知自家这个傻儿子，不仅听进去了，且还深信不疑……

　　“你真的要做贡品？”应龙不可置信地问。

　　甲儿重重点头，那日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要是能让大家的生活好起来的话，他是愿意的！还有啊，娘亲能不能把这里的河水解冻呢？

　　若是这儿的河水一直被冻着，那么这里马上就会变得和外面一模一样，那么小棉它们，慢慢地生活就会变得越来越惨，往后它们的日子，都要在这种没有水源的日子中度过，多么难受啊。

　　想起那炽热的风磨砺在脸上的感觉，甲儿瞬间觉得皮肤变得硬邦邦的了。

　　“可是做贡品，你可要饿上几天几夜哦，没有吃的，哪儿都不能去，搞不好还要被饿死。”

　　一想到那可怕的场景，甲儿踌躇了，但是没过一会，他就咬着牙答应了：

　　“我愿意的！”

　　哎呦，天呐，为何自己生的儿子如此单纯善良，随了谁呢？

　　还如此好骗？下次可万万不能这样了。

　　“咳咳。”

　　应龙想罢先清清自己的嗓音：

　　“甲儿真的要去做贡品吗？”

　　“是的，我去给他们祈福。”不谙世事的小龙眨巴眨巴大眼睛，非常真心。

　　“嗯，娘亲考虑一下。”应龙竖起一根手指头，颇有点“深沉”地说。

　　“那娘亲快快考虑，还有，这个族里的河水能不能快快解冻啊，族里人都要没水喝了。”

　　想起小伙伴们对自己的“控诉”，甲儿一时间心急如焚，他知道娘亲没有恶意，只是想做什么事，但是他替大家着急！

　　“唔，这个娘亲也要考虑下哦。”应龙还是竖着一根手指头故作正经地说道。

　　“那娘亲要尽快！”甲儿的大眼睛里包含着渴盼，语气也十分认真期待。

　　应龙忍不住眨眨眼睛，霎时间，她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真的像扛起了重担的小大人一样。

　　圆溜溜的、认认真真的、像模像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