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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真该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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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冬道:“楼里表演时,绳子多是用来捆绑,且绳子耐用,一根绳索能够用许久,磨损最多的地方,便是缠绕打结处,不可能只有一头磨损。”
他虽十三四岁,身形瘦削,说话却口齿清晰,表达有条理,李涣颇有几分欣赏,“你说的有理,既存争议,便不能作为物证。”
衙门外,不知不觉中,里三层外三层聚满了人。
红姨跪地,头顶着朗朗乾坤,高声哭诉,“大人、诸位殿下明鉴,我这箱兵器都是登台常用道具,为了逼真,特地请工匠照真的打,只是不开刃,就是怕误伤人。”
“这里头,只有那柄舞剑用的薄剑,因剑身太薄,即便不开刃,也极易误伤。适才官爷试探,旦娘心急救人,是他本性善良。”
“我们都是本分生意人,只想图个栖身之地罢了,有些花拳绣腿本是为了自保,官爷何故要置他于死地?”
她越说声越大,说罢就是嚎啕大哭,直叫那最为外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先是窃窃私语,渐渐高声指责,嘈嘈杂杂,议论沸腾。
李涣连拍三下惊堂木,高喊:“肃静、肃静!”
“来人,快将武大拉出去重打十大板。”
顾瑾柠自荐,“李大人,我也是挨过板子的人,知道怎么打惩戒最佳。我要亲自执板。”
李涣尚未发话,顾瑾柠已去往院中,抢过衙役手里的板子,丢进盐水浸泡,再命其扒了武大衣服,趴上邢凳上。
待板子吃饱了水,顾瑾柠慢慢抽出,手抚过之处,暗中用刀片划出尖刺。
十大板不多,足以遍及武大整个后背,尖刺剌出的口子浸入盐水,在武大身上开了花。
武大咬牙硬挺,浑身挣得通红,倒叫伤口更清晰了。
顾瑾柠丢掉板子,满意的欣赏自己的作品,不忘抱怨,“哎呀,李大人,你这衙门板子太旧,都生出毛刺了,扎死我了。”
顾瑾柠将手伸到萧珩桉跟前,露出虎口处一道红色血丝,委屈道:“你看,扎破了呢。”
萧珩桉捧着她的手,意味深长道:“真该死啊。”
李涣忙下堂来告罪,斥令衙役把那旧板子扔了,换块新的。又命人把武大关入大牢,反省五日。再要请大夫。
顾瑾柠道:“请大夫就不必了。你赶紧结案,我也好尽快处理伤口。”
李涣连说几声是,却是弯腰转了大半圈,一边观察萧翊神色,又瞥眼萧竏态度,犹犹豫豫。
萧翊问萧竏,“大个儿可还有别的证据?”
萧竏眼高于顶回:“并无。”
萧翊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该怎么定就怎么定,也好给百姓一个交代。”
李涣得了明示,坐回判官之位,清清嗓子,拍案宣判:
“经查,茶楼一干人等皆正经营生,并无犯罪嫌疑,本堂不予立案。茶楼即刻解封,红姨等人当堂释放。”
他顿了顿,又道:“鉴于武大供奉于秦王府。其无故伤人,致人重伤,除罚收监杖责外,秦王需赔付伤者百两,以示警戒。”
李涣本不想罚萧竏银子,奈何有周秉的前车之鉴,今日他不开口,太子殿下就得开口,还不如由他代劳,好人坏人一并做。
事情圆满结束,顾瑾柠借用萧珩桉马车,差青莲送茶楼一众回去。他们老老少少,跪了许久,腿早已软了,旦娘也需尽快请医医治才行。
堂内众人一走,撤了箱子衙役,高悬的日头照进,厅堂霎时明亮起来。
唯有萧竏立于阴暗处,脸色深如水墨,看向顾瑾柠的眼神已布满憎恨。
顾瑾柠直视他,回以胜利者的微笑,“秦王,您下次若有疑问,直接来找我,别拐着弯找我周边人麻烦,累不累啊?”
萧竏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别高兴的太早。”
“哦。”顾瑾柠从他身前掠过,挑衅,“那就要看,谁是猎人,谁是狐狸了。”
说罢,她回首冲萧翊莞尔一笑,“表哥,我要与晋王殿下培养感情了,先走一步喽。”
不等萧翊发话,顾瑾柠拉着萧珩桉就走。
堂内,李涣呈上记录好的案卷,请萧翊过目。
萧翊未接,只道:“李大人做事,我自是放心,归档吧。”
李涣连声唤是,亲自封卷送去档案室。
萧竏欲走,萧翊唤住他,道:“大哥,查案事大,但一味的如此冒进,乱抓无辜,恐激民怨啊。”
萧竏甩脸,“太子殿下,这里没旁人,你没必要装好人。你巴不得此案无果,叫我远离京都,省得碍你的眼是吧。左文忠是你老师,他被救,你比谁都高兴。”
萧翊道:“你多虑了,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想,我们兄弟之间为何不能消却隔阂,和平共处?”
萧竏喉咙间发出几声讥笑,“你果真何不食肉糜。你生来就是太子,高人一等,我纵是长子,处处强于你,也只能仰望你。你要我如何与你称兄道弟?”
“你维护你的老师,不在乎太子之位,便要拉我陪葬?藩王,永不进京,那我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
“你想表现你的仁爱之心、兄友弟恭。好啊,你现在就去向父皇自请废立,荐我为太子!”
萧翊平静的听他抱怨,不恼不怒,真诚道:“你想要,我可以让给你。”
萧竏听不得“让”字,尤其是从萧翊口中说出,这只会让他觉得更加的耻辱。
“收起你虚伪的嘴脸,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想要的,向来都会自己得到。”
萧竏撕碎彼此间最后一层伪装,怫然而去。
萧翊望着远去的怒影,深深叹了口气。
衙门外,顾瑾柠藏在墙头后,瞧着萧竏怒火中烧的离开,方才满意的跳上马,搂住萧珩桉腰道:“走吧。”
萧珩桉拉动缰绳问:“去哪?”
顾瑾柠道:“当然是茶楼了。我作为房东,得去慰问一下。不过不着急,慢慢走。”
马儿缓缓动身,道上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宋明宋晖亦与青莲一同护马车去了,此时难得清静,顾瑾柠倒有些不适应。
“最近怎么没看见杨副将?”她找话聊。
萧珩桉回:“出公差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记恨我丢他刀,对我总是爱答不理的。”
“你记得就好。”萧珩桉淡淡道。
顾瑾柠坐在后头瞧不见萧珩桉脸色,但也能听出他不大高兴。
“怎么,生气了?你是怪我没告诉你花楼的事,还是旦娘的事?”
顾瑾柠故作一番思索,猜道:“估计是后者,你不是看出来了么。”
她拿指尖戳戳萧珩桉的后腰,讨好道:“我没告诉你,是出于对旦娘的尊重。既然秦王把这件事捅破,我就告诉你。其实,旦娘很可怜的。他有一个孪生姐姐,你见过。”
没等顾瑾柠要他猜,萧珩桉脱口而出,“是白生吧。”
顾瑾柠竖起大拇指连赞,“晋王殿下好眼力,这都被你看穿了。”
旦娘、白生是对龙凤胎,一姐一弟。旦娘为姐,白生为弟。虽是一胎所生,模样差不多,白生却更秀美,更像女娃娃,身体亦是孱弱,极易生病。
他们生活本算富裕,十五岁时,父母被镇上乡绅所害,两人成了孤儿,被那乡绅强行抓入府中做杂役。
那时上头有大人物巡查地方,当地豪绅、官员为了投其所好,日日摆酒席招待,特意要将白生送去。
旦娘从厨娘那得知那大人物癖好,知道弟弟去了便回不来了,便与他互换身份,要他扮女装,自己则换上男装,扮作白生,随乡绅去了。
当晚,前厅彻夜笙歌,厨娘们留旦娘一人留守。
后半夜,前院传来急呼,大人物死了、乡绅也死了,凶手白生跑了。
旦娘趁乱一把火烧了柴房,逃了出来。
他们约定好若能逃脱成功,城门外见。
可惜旦娘出了城门,才听说白生被抓,要被架以火刑。
那时顾瑾柠初入江湖,撞见路边晕倒的旦娘,一腔热血燃气,当即潜入城中救出白生。并救济他们十两银子,让他们日后有困难去京都找她。
他们的武艺是后学的,却不差。因为他们要谋生,还要防止仇家追杀,生活逼迫他们必须强大。
再见时,他们依旧男扮女、女扮男,那是他们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红姨刚开了茶楼缺人,旦娘自小热爱戏曲,刚好能帮上忙,便留在茶楼唱曲。
白生则跟随顾瑾柠出入江湖,成为百变小生的联络人,有时也扮演百变小生。
他们相处不算太久,但彼此真心,也算得上半个亲人。
顾瑾柠很信任他们,包括晓秋、晓冬。
顾瑾柠趴在萧珩桉肩上,悄声道:“偷偷告诉你,左老就是晓秋、晓冬弄出来的。可惜秦王没证据。”
“他俩这对兄弟,自小便被无良杂耍人抓去,练什么缩骨功、杂技,沿街乞讨,受尽虐待。年至十四,身形却摧残的只有十岁孩童那么大,极其消瘦,倒阴差阳错帮上忙了。”
至于店里其他伙计,如红姨所言,招人时本就偏向江湖磨难之人,大家聚在一起有个家,真心换真心,渐渐就成自己人了。
萧竏能查到他们是江湖流窜人士,但多是孤儿流民,很难查出底细。
“萧珩桉,这下我可全都告诉你了,再无半分隐瞒。”
萧珩桉却道:“还有一事。”
顾瑾柠心咯噔一下,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