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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指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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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参军开箱。箱中分两层,其上堆砌各种兵器,下层则是服饰。那一套白衣斗笠、两身夜行服,极为显眼。
萧竏横扫堂中,红姨一行跪地垂首,面色无异,顾瑾柠悠闲喝茶,似乎并不关心茶楼一众生死。
武大道禀道:“此箱凶器从茶楼搜获。白衣斗笠、夜行服上尚留存血迹,乃劫狱之时所穿。故,劫狱乃团伙作案。”
他指向众人,“这些人,皆是凶手。”
旦娘抬眼扫来,满目鄙夷,红姨连忙摆手否认,“各位殿下,清官老爷,我们小本生意,绝不敢犯法啊。”
顾瑾柠出声,“红姨,你最好一五一十解释清楚,若真触犯刑法,我那铺子可就不租给你了。”
李涣道:“红姨,你姓甚名谁,从哪来,过去做什么,一一道来。”
红姨抬手弯腰郑重一拜,跪直回:“奴家本家姓颜,单名一个红字,十七岁嫁夫家至湘南洛县定居,十年前中元节后一天,我携儿回娘家探亲,未料夫家惨遭土匪杀害,全家七口尽数丧命,财产全数被盗。”
“我伤心欲绝,发誓要找那伙贼人拼命。邻居皆劝我为儿子考虑,保命要紧。”
“我担心土匪报复,带儿子远走他乡。途中遭遇瘟疫,我儿因帮助病者不幸中招,未等来朝廷治疫药方,无药病死。那时,他才十三啊。”
红姨眼中蕴满泪水,无声的滑落。
“我啊,可怎么办。我不想活了,日日往瘟疫堆里跑,偏生死不了,便学江湖人舞刀弄棒,发誓要去找那伙盗贼拼命,为我夫家报仇。”
“待我找到盗贼老巢,发现那伙盗贼已被当地官府清剿。我心愿已了,无处可去,便在江湖中流窜,边做杂工讨生活,边往南走。”
“途中遇见晓秋、晓冬这对孤儿四处流浪。他们与我儿年龄相仿,孤苦伶仃的,便带他们一起做活,一路来到京都。”
红姨抹了抹泪,继续道:“我想着京都繁华,赚钱路多,预备用这些年攒下的钱,买处偏宅,和孩子们找活做。不想孩子顽皮,集市上乱跑,撞到郡主马车。”
“郡主将两顽童带走训斥,我着急追至茶楼求情。郡主可怜我们,没有追究。她知我找住处,又会许多手艺,便把茶楼租给我试营。”
“听闻京都高雅之士多,便想着开茶楼吧。我夫家卖过茶,学过一些茶艺,好上手。喝茶需要配乐唱曲,便召了旦娘等人。”
“因我自己身世缘故,招人时多挑江湖无家之人。当然,他们都是本分人,没有杀人犯火,官爷可以查的。”
顾瑾柠道:“我租给她时说过,住进我地盘的人,身家可以清贫但必须清白。所以她招的人,我都找人查过。”
顾瑾柠唤了声青莲,青莲呈上一本名册,其中详细记载了茶楼所有人的背景信息,比萧竏的那份更全面更详细。
“李大人若不信,可以按照此名册,下放各地查证,永远有效。”
李涣笑笑,将册子转到萧翊手中、再转至萧珩桉,最后落到萧竏手中。
“郡主说笑了,这册子盖着各地户章呢,一眼真假,哪还用查验。秦王殿下,您可有异议?”
萧竏起身道:“身家清白,不代表人清白。这些凶器服装就是铁证。”
他揪起旦娘,将那白衣斗笠往旦娘身上一比,“尺寸刚好,是你的吧。”
旦娘眉梢微翘,挑起衣服,当场穿上,而后挑衅的戴上斗笠。
“为我量身所制,自然是我的。”
那素白清瘦的身形,挺拔冷傲的姿态,与那日劫狱之人如出一辙。
武大指道:“殿下,就是他!”
红姨连忙道:“不是不是。你们弄错了,这些服装,是我大前日才从裁缝铺定制,为了明日演出戏曲准备的。”
武大斥道:“胡说,新做的衣服,怎会有血迹?”
“不是血迹,是特意用红色颜料混上鸡血涂上去,为了演出更逼真而已。”
红姨翻开袖口,露出内里的一圈红色,“您看,外头瞧是白色,待演出中间被刀划伤,便翻出红色,就是伤口了。”
红姨又去拿黑色夜行服,翻开肩口暗扣,“这里也是,扣上是好的,翻开就是破口处,红色是假血。”
司法参军接过证物呈上。
红姨解释,“最近茶楼生意不错,许多顾客听腻了缠绵小调,建议演些快意江湖的戏码,这才定了这批服装。官爷可以去北街裁缝铺打听,我是他们家的老主顾,一月一结账,每定一批衣裳,皆有明细。”
李涣给了司法参军一个眼神。司法参军会意,当即去请了裁缝铺老板来。
裁缝铺老板领认了衣服,并提供衣物清单,证实这批衣服制于大前日,昨日领取,一并取的还有几件戏服。
况萧竏早早搜查过茶楼,那时并未搜出衣物。
李涣下定论道:“衣物无异,并非证物。”
武大道:“大人,这是狱中所查线索,您请过目。”
他呈上一份案宗道:“经多次反复查验,左文忠狱中离奇消失,是有人用绳索爬天牢,割掉铁窗钻入,将其带走。窗口有明显磨痕。铁窗狭小,只容左文忠那般骨瘦如柴之人,或孩童钻过。”
武大指向晓秋、晓冬二人,“他们身形瘦小,足以行事。”
红姨道:“城中孩童无数,怎么能因为他们是孩子就怀疑,这实在没理啊。”
“那这些凶器作何解释?”
武大抓出箱中软剑,刺向跪地的晓秋,晓秋整个人吓傻了,愣在原地举手尖叫。
旦娘抬脚踢飞剑,武大抽出腰间横刀笔直向他劈来,旦娘头后仰躲过,斗笠霎时裂成两半。
“别动。”武大的刀抵在旦娘脖子上。
他洋洋得意道:“你会武功,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兵分两路,前头吸引官兵,后头救人,好算计。”
旦娘无所忌惮的推开他的刀,不屑道:“我所唱曲目甚广,何止舞刀弄棒,还会射箭翻跟斗。这点反应能力要没有,岂不白混这么多年了。”
“你!”
武大还要叫嚣,萧竏示意他退下。
“你叫旦娘?”萧竏绕过去打量他,拆穿道:“可你是个男的。”
旦娘反问:“我何时说过我是女的?我名唤旦娘,是因我年幼体弱,我娘怕我活不久,取名‘娘’好养活。”
萧珩桉闻言瞥眼顾瑾柠,顾瑾柠心虚的扭过头,假装喝茶。
旦娘褪去白衣,露出一身就寝时所穿中衣,分明是男子样式。只是他青丝垂顺,朱唇黛眉,明眸流转,五官柔美,眉眼间独有一番风韵,叫人忽略他的身高之高挑,本是女子少有。
大家默契的认为他是美人,是茶楼的招牌。
萧竏质问:“你男扮女装,变声蛰伏,是为何意?”
旦娘对峙,“第一,我声细温婉,自小如此,并无刻意。第二,我平日唱曲,白日皆着戏服。那日唱什么,便打扮成什么样,老顾客皆知。难道堂堂秦王殿下,也存在容貌歧视?”
萧竏冷眼以待,不予解释。
萧翊出声,“我国国风开放,并未禁令男女衣着不可互通,只要违法乱纪,但凭个人喜好装扮,无从追责。”
李涣边记边附和,“太子殿下所言极是,男扮女装并不能作为证据。秦王殿下,案件中虽已推算出劫狱贼作案手法,但无物证支撑。若不能拿出直接罪证,还请不要妄加揣测。”
萧竏哼声,厉声道:“我要验伤。”
司法参军上前要验,武大抢先一步挡下,伸手去扯旦娘衣服。
旦娘一个犀利的眼神睨去,制止道:“我自己脱。”
他褪下衣襟,缓缓露出双肩,两侧锁骨清晰可见,肩白无瑕,毫无半点伤痕、疤痕之类。
武大突然一手抓住旦娘手腕,强行探脉,片刻松手,忽又拍出一掌。旦娘避之不及,整个人飞出数丈,摔落院中,猛吐一口鲜血。
“旦娘!”
红姨急忙跑去扶他。
顾瑾柠惊身而起,怒斥,“武大,你当堂行凶,目无法纪!”
武大解释,“郡主,小的适才在试他功力,手段激进,还请见谅。不过小的收着呢,不会要命。”
顾瑾柠剜向他,“可试出来了?他是你们要抓的嫌犯吗?”
武大回:“此人内力不足,武功平平,并非劫狱之人。但这些兵器……”
“好!”顾瑾柠大步上前,一脚踹他跪地,“现在,你扰乱公堂,无视诸位殿下,私自用刑,该罚。”
“李大人,你说呢?若纵容此等风气,我也可以在公堂上随意打杀。”
她挑选箱中长枪,抵上武大脖子,“只是手轻手重就不知道了。”
李涣听得耳鬓沁汗,环顾左右,见无人出声,只好以袖拭汗,硬着头皮道:“郡主息怒,武大藐视公堂,当罚十大板以正视听。郡主您先放下兵器。”
李涣紧张的盯着那长枪,生怕顾瑾柠一激动,抹了武大脖子。
顾瑾柠收枪,手指在那枪头上划了一下,讥笑,“一杆没开刃的枪,也能叫李大人担心。”
她踢翻箱子,各式兵器散落一地。顾瑾柠边拣边往萧竏脚边丢,“看仔细了,这些刀啊、剑啊、飞镖暗器,都是些没开刃的道具,唱曲世家能搜罗出成百上千件。秦王拿这些做证物,未免太儿戏了。”
“哦,对了。”顾瑾柠捡出一捆绳索,扯长了道,“你们所怀疑的拿绳子爬天牢,是这捆绳子么?我瞧这绳子头边的位置虽有磨损之迹,却似利器反复摩擦所致,并非爬墙所致。而且这绳子不像旧物啊。”
司法参军查验,认可顾瑾柠推断,“此绳损伤并非攀爬所致,而是人为割损做旧,其断接处崭新,该是昨今两日才做的手脚。”
晓冬回:“启禀青天大老爷,我平日在楼中多负责杂物存放。这绳子一看就不是楼里的。”
李涣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