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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表白 ...

  •   说来,顾瑾柠并不知道方凡底细。

      只知道二十年前,方凡年方十八,最是年轻气盛,一门心思进京赶考,可惜名落孙山。

      之后,他钻进山林,扬言不再读圣贤书。

      他定居山中,醉心草药医术研究,天赋奇高。但他只制药,从不出山治人,纵使有所成也不过孤芳自赏。

      十年前,她在山庄惹事,满山庄跑,偶然躲进这片荒凉山,发现了浑身长草的野人,吓跑了。

      第二天,她叫来萧珩桉,“瞧,就是那个野人。”

      方凡拨开乱糟糟的头发,和他们说了第一句话,“你们才是野孩子。”

      就这样,他们成了朋友。一个二十来岁的怪人,一个调皮捣蛋的小魔童,一个沉默寡言的守护者。

      顾瑾柠不喜欢方凡长草,故意骗他下水,给他洗了个干净。

      方凡很生气。但自那以后,便又恢复了书生的装扮,脸上没有泥了,清清爽爽,果真是读书人模样。

      顾瑾柠在山庄玩腻了,或者被人追,就会拉着萧珩桉跑来山里找方凡。

      三年前,他们受召回京。出发前,二人合力整修了方凡的破草屋,栽种了一大片竹林。

      “萧珩桉,你说,方凡在山里住一辈子,不会寂寞吗?”

      这句话,顾瑾柠从前就问过方凡,方凡没有回应。

      萧珩桉说:“每个人的心境、选择不同,感知也各不相同。他如果厌倦了,自会出山。”

      顾瑾柠嘟囔,“只怕他没勇气。”

      萧珩桉说:“从前或许是,现在,他更多的是享受。毕竟,你这位大金主,成就了他的医学造诣。”

      顾瑾柠得意道:“那是。我想好了。等我的千面门发扬光大,就请他去当第一药师。”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橙色的霞光倒映在泉水中,随着潺潺水声悠然飘荡,宛若丝绸流淌。

      顾瑾柠坐在溪边石头上,一边给萧珩桉递木头,一边开启无尽的畅想。

      她要把门派建的金碧辉煌,足以容纳成千上万人,比过江湖上所有的门派。

      届时,她将宴请全天下的英雄豪杰,与他们歃血结义。这样,自己就能横霸武林。

      “哎,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参加,我尊你为上上宾,保证威慑全场。”

      萧珩桉静静的聆听,笑道:“你们千面派的生意,怕是不宜太招摇。”

      “我不管。只要心里坦荡,就不怕鬼。我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宗旨是扬善除恶。”

      萧珩桉问:“赚多少了?”

      顾瑾柠掰着手指头算,“先前的花光了。最近嘛,萧竏一千五百两、季琳三千五百两,再还花姨三千两……哎呀,还不够造砖。”

      花梨木在萧珩桉手中变成整齐的木板,他调侃,“郡主果然会赚会花啊。”

      顾瑾柠摆摆手,“哪有,一般般啦。”

      提及季琳,顾瑾柠凑近萧珩桉问:“季琳,你准备怎么办?”

      早在季琳去百味斋时,她便收到楚朗报信。之后季琳能轻松拿出三千两银票,再花五百两雇她,后被萧竏带去学宫作证,足以证实她与萧竏有瓜葛。

      季琳谋划入晋王府得栖身之所没错,但不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两头得利。

      萧珩桉专心削着木头,不欲回答她的问题,反道:“送去我营中的信,是你仿写的吧。”

      萧珩桉转头,看穿一切般注视着她。

      顾瑾柠兀的心虚,眼神开始闪躲,“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珩桉道:“一直都知道。我回京,不是因为你伪造的遗书,是因为你需要我。”

      顾瑾柠心跳陡然紧促起来,整个人陷入他那双真挚的眼眸,挪不动也逃不掉。

      她需要他回来,所以他回来了。她希望他救季琳,他救了。他一直配合她演戏,陪她玩闹。只要她想的,他都在努力的帮她实现。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这是多大的情分,其中夹杂了太多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辈子也割舍不掉。

      顾瑾柠莞尔一笑,双手托腮欣赏他的俊颜,“萧望舒,我以前是不是经常夸你可爱。”

      “我一惹祸,你就生气,但又不得不替我摆平麻烦。我喜欢看你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有时候,我是故意惹祸的。你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像个小老头,一点都不鲜活。”

      她歪头用力的看他,弯起的眼睛像两个亮晶晶的月牙,“现在好多了呢,我好像更喜欢了。”

      天边霞光散尽,圆月低悬,天地间换上银色的光。

      月光揉碎了萧珩桉硬朗的面庞,镀上一层温柔的面纱,朦胧而又温和。

      顾瑾柠看痴了,“萧望舒,我可以亲你吗?”

      萧珩桉瞳孔微动,尚未作出反应,顾瑾柠已捧住他的脸,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

      她小时候也这样亲他,每次都会被他嫌弃。待到了十来岁,照顾他们的阿奶告诫她,女孩子大了,不能乱亲人。顾瑾柠方才有所收敛。

      可是她看见眼前的萧珩桉,就是想亲。荒郊野外的没人,亲一下没事。

      顾瑾柠满足的弯了唇角,后脑忽地被缚,正欲坐回去的身体被迫重新压了回来,碰上了她不敢冒犯的那处。

      她脑袋一瞬发懵,瞳孔愕然睁大,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心跳,和那鼻尖萦绕的呼吸。

      顾瑾柠似乎醉了,脸蛋泛红,手却捧着那张脸不愿松手。

      夜,那么温柔,月光,恰到好处。清风徐徐地吹,搅乱了两颗真挚的心。

      月儿高挂,溪水潺潺,芦苇间蛙声一片,草地上蛐蛐低鸣。

      两人相拥,享受这短暂的美好与静谧。

      左文忠的截肢很成功,伤口处理的很好,只需连续几日内服外敷,多补给身体,便能恢复往日气色。

      为了方便左文忠调养,顾瑾柠将他托付给方凡。

      方凡不愿意收,他讨厌自诩学者大家一类之人。

      顾瑾柠扬言他不收,就放火。方凡骂骂咧咧的收了,白生留下帮忙。

      顾瑾柠、萧珩桉两人下山,来到儿时的山庄。

      这里自他们回京后,渐渐不再有京中子弟光顾,变成了普通的村子,过着安逸的生活。

      最南边的庄门口,一位老人坐在矮木凳上。她头发全白,身形瘦小佝偻,弯弯的背靠着墙,手里斋着野菜。

      “阿奶。”

      顾瑾柠跑过去,蹲到她跟前,大声唤,“阿奶,我来看您了。”

      她八十岁高龄了,耳朵听不清,眼睛也花。顾瑾柠连唤几声,她才有反应,眯着眼瞧了好半天,突然咧嘴笑了。

      “哎呦,柠儿呀,你怎么来了?”她先是欢喜,后又皱了皱稀疏的眉头,“又犯什么错了?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可管不了你了。”

      顾瑾柠瘪嘴,“我哪能老犯错。我是想您了,来看望您。看,我给您带谁来了。”

      “啥?”阿奶听不清,跟随顾瑾柠抬头望去,见着一个年轻人,高高大大,咦道:“这小伙子怪俊,谁家人呀?”

      顾瑾柠笑,“您再仔细瞧瞧。”

      萧珩桉上前扶阿奶,阿奶眯眼仔细瞧瞧,“哎呦”一声,激动的手直抖,“这不是咱桉儿嘛,几年没见,见长了,人也壮实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她一手抓一个就往屋里去。

      “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都没准备。”

      顾瑾柠道:“哪用准备,我们来做给您吃。山里现打的野鸡,给您炖的烂烂的。树上的果儿,摘最甜的,保准您喜欢。”

      “好啊好啊。”阿奶喜极而泣,“柠儿懂事了,知道疼人了。”

      她拉着两人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找吃食。屋里平时不来人,没有备茶点。

      阿奶急忙要去和面。

      “我记得你们最喜欢吃桃酥、桂花糕,我去给你们做。”

      顾瑾柠过来拉她,“阿奶,您别忙了。”

      阿奶又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得先做饭。来者是客,可不能让你们动手。你们呀,和从前一样,该玩玩去。饭一好,你们闻着味就跑回来了。”

      阿奶笑得合不拢嘴,彷佛远在他乡的孩子归家。她高兴,得忙活呀。

      顾瑾柠要帮忙,阿奶不让。

      “别看我年纪大,身体好得很,干活贼利索,玩你们的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她连推带攘,顾瑾柠两人板凳还没坐热,便被推出去。

      顾瑾柠哭笑不得,只得顺着她的意离开,走半道又不放心的回来,趴在门缝处瞧。

      她问萧珩桉,“你说阿奶是不是老糊涂了?”

      萧珩桉说:“是老了,不至于糊涂,她是太高兴了。”

      “那是,她可最偏向你了。”

      萧珩桉笑笑。在他印象里,他一开并不喜欢阿奶,因为阿奶是顾家的嬷嬷,顾文修的乳母。顾文修夫妇身死后,阿奶伤心过度,自请来山庄安度晚年。

      那年他弄哭顾瑾柠,皇上逐他出宫,是皇后命人将他送来阿奶处。所以他处处提防阿奶。

      那时他从未想过,世上真的可以真心换真情。

      山庄,承载了他童年的所有记忆。

      山庄后的芦苇坡上,大片的芦苇沿河铺散开来,高长的秸秆上缀满黄褐色的穗子,一到秋季绽开花,毛绒绒、灰扑扑的像一个个巨大的鸡毛掸子。

      芦苇荡边有片桉树林,那里是顾瑾柠、萧珩桉最常来的地方。

      经过无数日夜的风吹日晒雨打,独属于他们的那棵桉树苗生根发芽,长成了笔挺翠绿的大树。

      树干上镌刻的字已经开裂,形成斑驳的竖纹,依稀可以辨出“舒”、“凝”字样。

      顾瑾柠盯着大树挠头,“都看不清了呢。”

      萧珩桉从她身后环住她,与她同握一把匕首,轻声道:“那就重新刻上它。”

      刻上属于他们的回忆与承诺。

      “萧珩桉,我给你取个字好不好?你太冷了,就想天上那轮明月,孤独清冷,让人无法靠近。那就叫你望舒吧。”

      “我呀,要做那朵飘到你身边的云,让你不那么寂寞。我就叫纤凝了。”

      “望舒、纤凝,真是天生一对呢。”

      “萧望舒,这棵树是我们的见证,你要是敢忘记我,我就砍了它当柴烧。”

      “萧望舒,如果我嫁给你,你是不是就可以回京都了?”

      望舒、纤凝。

      树干上的字迹渐渐清晰。

      这一次,他们刻的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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