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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僵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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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竏听出那声音,道:“李小姐,本王有要事。”
对面掀帘,李染衣从中走出,弯膝行礼道:“殿下说笑了。只是我的马被你的马撞了,走不动,可怎么好呢?”
李染衣那方马腹部受击,撞上墙壁拐角处,破了皮,骨肉都翻出来了,车厢打在墙壁上才没有侧翻。
不远处的城门口,马车堵了官道,城内外不知不觉已排起长队,抱怨声渐起。
李景和部下不想自己当值时把事情闹大,出声和事道:“殿下,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一根筋,不值得您和他置气。这样,我押他下去,交给校尉处理,定好好严惩。”
萧珩桉甩帘,厉声道:“再有下次,脑袋就别要了。”
“是是是,我帮您盯着。”
队长斜眼看向地上人,直接给了他一脚,跨过他,恭恭敬敬送走萧珩桉。
“本王再说一次,本王有要事,撞马一事,改日再说。”萧竏再一次警告李染衣,“你当真要为这等小事与本王过不去?”
李染衣严肃道:“殿下,这就不对了。撞马可不是小事。刚刚若不是我的车夫及时拉绳,以殿下您的马速冲撞过来,我与车夫很难不死于马下。”
萧竏气急了,冲道:“你不是还没死吗?”
李染衣不高兴了。
“殿下这是盼我死?不知我何处惹怒殿下,叫殿下如此憎恨?”
萧竏真真见识到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不再与她理论,命侍卫留下,自己步行前往城门。
李染衣不紧不慢的挪步上前,挡住萧竏去路,“当日事当日平,还请秦王殿下给个说法。”
萧竏恼了,厉声喝道:“来人,开路!”
两名侍卫围上李染衣左右请人。
“殿下这是要动武吗?”
李染衣面带微笑,保持不动。
温柔刀子最致命,更何况李染衣能文能武。
风燥了起来,周遭茂密的绿树吱呀乱颤。
萧竏生了杀意。
一阵辘辘的车轮声碾过,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萧竏马车后方。
那家赶车侍卫向车内汇报:“殿下,前方撞马,堵住了。”
车帘挑来,露出一张温雅和气的脸,正是萧翊。
他辨清前方何人,下车打招呼道:“大哥,李小姐,巧啊。”
他环顾四周,问:“这是?”
李染衣向萧翊屈膝行礼,“太子殿下好,小女子无意挡您路。实乃秦王殿下驾车疾行,撞了我的马车,我正讨说法。”
萧竏不爽,“无非一辆马车,本王赔你便是,何故揪着不放。”
李染衣道:“您早些这么说,事情不就结了么。可巧太子殿下在,还请您做个见证,今日车马损失,共计一百两白银,秦王殿下送至李府便好。”
萧竏哼声欲走。
萧翊道:“小事一桩,二位何故置气。这样,我请你们用膳,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聊,也好散了心中不快。”
“大哥,你意下如何?”
萧竏停下脚步回:“我需赴城门巡查,改日再约吧。”
李染衣道:“现下时辰,该是换值了,我爹自会尽职尽责命人守好城门,秦王殿下莫太劳心啊。”
萧翊也道:“李将军最恪尽职守,大哥,你还信不过他?你最近实在劳累,也该好好吃顿饭,放松放松了。”
萧竏心道,就是因为李景和才不放心。
偏生太子装好人,李染衣言语又多讥诮,叫他下不来台。真甩太子脸色,外头指不定怎么传。
最近糟心事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横竖萧珩桉跑不了,派人去追也一样。
萧竏一番盘算,应下萧翊邀请,暗中命人火速查明萧珩桉去向。
此时晋王府的马车,早已消失在一汪绿海中。
马车穿过山丘峡谷,踏遍茂林小道,停在一处荒凉的山道上。
白生已在道上等候。
车内,顾瑾柠钻出夹层,扶出夹板中的人。
那人形容枯槁,一头白发苍苍,却梳得整齐利索,身上衣物干净齐整,可见被人照顾的很好。
“来,左老,您慢点。”
顾瑾柠将左文忠扶到白生背上,自己跳下马车,顺手去搭萧珩桉。
伸了手发现宋晖已抬手去扶,顾瑾柠忙一转手指向山下,交代宋明,“你们原路出山就行,记得把车辙印抹了。”
深山荫凉深邃,古树盘踞,往上的山道因许久无人攀登,长满青苔,其上覆了一层厚厚的落叶,积攒了不少露水,踩上一脚,又湿又滑。
石阶弯弯曲曲通向半山腰,那里是一片翠绿幽然的竹林,林中一座小院,半亩药田。
萧珩桉遥记得,三年前,他与顾瑾柠离开时,这里的竹子不过腿高,如今竟成一方天地了。
顾瑾柠推开齐胸的竹门,回头同萧珩桉说一句,“等我一会儿,我处理点私事。”
说罢三步两步找进木屋,一把揪起磨药的小生,将他按在台面上,胳膊肘抵住他脖子质问:“野郎中,你诓我,先前给我的药掺假太严重。”
“呀呀呀呀呀,压到我宝贝草药了,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野狼中扑腾着手急叫,生怕压坏了竹台上的药草,着急起来。
顾瑾柠放开他,半威胁半警告道:“帮我治个人,治好了,我就不追究你掺假的事,治不好,我烧了你这个徒有虚名的地方。”
“哪是我掺假,是你药吃多了,效果减半了。早就让你悠着点悠着点,你非……”
野郎中揉揉脖子,边往外走边抱怨,忽地瞧见萧珩桉,眼睛一亮。
“呦,我说这丫头今日敢如此嚣张,原来撑腰的人回来了。不对,现在该改口称呼晋王殿下。”方凡一弯腰拱手,“稀客稀客,快,里面请。”
顾瑾柠着实鄙夷他变脸的速度。
“喂,方凡,我的要求听到没?”
屋中物件不多,草药东一怼西一堆的乱放,难免有些杂乱。
方凡东找西翻的凑齐茶具,搬来几张椅子,嘴里念叨:“好事永没想着我,送的患者越来越难。”
他斟好茶水,让白生把人放到竹席上,跟去瞧了一眼,道:“七八十了吧,还要救?”
他伸手探探鼻息,确认还有气,将他全身上下摸个遍。
顾瑾柠道:“不仅要治,还得治好。”
方凡捏完左文忠的腿,说:“用了不少药吧。这腿是被敲折的,再贵的药也保不住。我建议,截肢活命。”
左文忠自被救出,每日服药祛病调养,外抹各种药膏,总不见好。顾瑾柠深知是那条伤腿的问题,但叫一个老人截肢,还是个风烛残年的大文者,委实有些残忍。
“没有别的办法?”
方凡懒得回她。
左文忠动了动昏睡的眼皮,发出虚弱的声音,“断吧。我已是残躯,何故在乎身体上的缺陷。”
他早已做好奔赴黄泉的准备,幸得年轻人一腔热血救他。他苟延残喘间,日日自责,自己这副柳絮之躯竟给大家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他甚至想绝食断药,以此了却生命。可事情已然发生,逃避又有何意义?
日复一日,他终于想通了,既然死不了,那就尽力活下去,给活着的人一点慰藉。
择日不如撞日,野郎中当即准备草药、烈酒,并撵顾瑾柠、萧珩桉去林中伐木做轮椅。在他这里,玉皇大帝来了也得干活。
顾瑾柠一路同萧珩桉念念叨叨,“要不是野郎中的药药效不稳,我早就假死成功,脱离苦海了。”
萧珩桉反问:“不觉得你的那些小把戏很幼稚?”
顾瑾柠反驳,“幼稚有什么关系?好用就行。”
她靠假死的技俩、换面的技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已然闯出名堂,这就够了。
阳光悄无声息的溜进树叶缝隙,打在焦色的土地上,光影点点,地上落叶干枯,脚一踢,飞散四处。
萧珩桉问:“之后什么打算?”
顾瑾柠浅一脚深一脚的踢着,“还能怎么办呢,我又说不动你。”
萧珩桉道:“我以为,在你选择劫狱时便想好了,这条路一旦踏上,只能往前行。”
顾瑾柠停下脚步,歪头看他,“现在你成共犯了,我得对你负责喽。”
顾瑾柠试图开玩笑缓解气氛,终究败在萧珩桉那张严肃的脸上,“好吧,我承认,我在考虑你的提议。”
顾瑾柠绕到一棵黄花梨旁,伸手拍了拍它粗壮笔挺的树干,抽出腰间软剑。
“就这棵吧。”
萧珩桉接过她手中剑,道:“我来吧。”
软剑薄如蝉翼,锋利非常。萧珩桉隔空对准树干左右横切一刀,剑气劈斩而去,黄花梨轰然倒地,激起尘土数丈、飞鸟一片。
顾瑾柠问:“萧珩桉,你的立场是什么?”
萧珩桉回:“安身立命。”
顾瑾柠细细咀嚼那四个字,“安身立命啊,谁又不想呢。身在皇权的庇护中,就要接受同等的风险。顾家唯一的退路,就是择一名明君辅佐,交出后宫掌权,一点点淡化出权力中心。”
“所以,我选太子。”
尘土散尽,顾瑾柠身影慢慢清晰,那张明艳的脸蛋上满是决绝,“我要扳倒萧竏,为太子表哥铺路。”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要赌就赌场大的。
她的自由、左文忠的生死冤屈、顾家的安稳,包括萧珩桉的安定,并非掌握在萧玦柏手中,而是掌握在君王手里。
这个不行,那就换一个。
她的开悟,与萧珩桉不谋而合。
“好,我帮你。”
萧珩桉爽快的应下,只要她想做的,他自倾尽所有为她助力,唯独婚约。
“日后,不准再提退婚。”
“看情况喽。”顾瑾柠努努嘴巴,对着地上的巨木发愁,“我不会做轮椅,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