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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困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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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宁垂下眼睫思虑重重,收到回京急诏的时候她就知道回去要面对风云诡谲,可还没回到上京就遇到这些事难免多虑。
那些遇害的将士都是受她连累,她自责,也对未来感到担忧。
倒不是怕死,只是将军府剩下的人不多了,她护不住手下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护住将军府。
心里也觉得悲凉,要是背后设局的人是皇帝,自己舍了命为他打江山换他稳坐朝堂,他却因为猜忌翻手间就将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的数千将士葬送。
要是周康王那便是为臣不忠,为了夺权罔顾天下人性命。
君不君臣不臣,人命在这些追名逐利的当权者眼中如草芥,叫人寒心。
在西北境霍安宁尚且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用把城守住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可如今身处这样的局势,她深感无力与茫然。
若君王不值得追随,为人臣子该何去何从?
若奸人祸国,她当如何破此乱世之局?
她头疼的闭着眼睛仰头靠在车框上,眼前忽然一暗,掀开还略显沉重的眼皮,阴影已将她整个人笼住。
一碗颜色乌黑冒着热气的汤药递到她跟前,端着碗的手白皙秀气指节修长,她顺着手往上看,手主人的脸隐没在车檐的阴影里,被升腾的热气晕成模糊的一团。
“将军非我等凡人,十四岁便有上阵杀敌的勇气,十九岁平复匈奴完成大夏无人能及的壮举,此间还有何事是能困住将军的?如今不过是一时困顿,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在下相信不多时将军就能拨云见日。”
氤氲热气后传来的声音如清风徐来,不紧不慢温朗动听。
忽而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倾斜下利剑一般的光束,阴雨连绵的天气难得放晴,倾斜的光束驱散车檐下的阴霾,映亮那张埋在阴影中的脸,
美得雌雄莫辨。
乍一看会觉得那张脸美则美矣,表情却太过寡淡仿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细看又觉得眉宇间带着悲悯,像极了画中俯眼看世人的神祇,无论是哪样都让人不忍惊扰冒犯。
若不是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看起来当真是不染纤尘的谪仙。
霍安宁并非是会为美色动容的人,扯起嘴角报以对方的善意一个笑,朝他手上的汤药扬了扬下巴,“给我的吗?”
对方将汤药递来,“将军若信得过在下的话。”
她接过,车里的如霜就压低了声音,“将军!”
“无妨,他要有歹念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尽可动手。”
霍安宁将药碗搁在一旁还有空位的御座上,“烫,晾凉些再喝。”
她朝面前的男子抱了抱拳,丝毫不扭捏的模样比真正的男儿郎还要率性洒脱几分,
“救命之恩说谢字太轻,从今往后有什么事要我做的,绝不推辞,还没问阁下姓名。”
“许知寒。”
“许兄。”霍安宁移开药碗,“不介意的话坐下说说话。”
许知寒倒没推脱,坐在御座的另一头,跟霍安宁随意的姿态相比,他不管坐着还是站着都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感。
“你身边的人呢?”霍安宁问。
“我让他去猎些山鸡野兔,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跟到此处。”
“许兄是哪里人士?”霍安宁看他气度不凡,不像穷乡僻壤能养出来的。
“郦县。”
“郦县离永城一带可不近,许兄怎会到此处来?”
“要去上京寻亲,走的官道,说来也巧正好遇上将军。”
“去上京的话许兄可得小心了。”
许知寒皱起眉,“此话怎讲?”
霍安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倚靠在车上,脸上多处擦伤淤青,也掩不住她的吊儿郎当,
“上京城的小姐们就喜欢许兄这种长得好看的,等你到了那里可得留意些,有些富商家的小姐终日就派人守在城门口,看到中意的外地人就拉走做赘婿。
“他们生意人口条好着呢,像会给人下蛊似的,忽悠两句没准还真稀里糊涂就答应签下婚书。”
许知寒笑了笑,寡淡的眉眼骤然鲜活起来,轻轻点头,“嗯,多谢将军提醒。”
“许兄还懂药理?”
“在下从小就体弱,久病成良医所以略懂医术,将军的药再不喝就凉了。”
霍安宁端起药一饮而尽,喝的时候洒脱喝完后一声干呕,又因扯到伤口疼得嘶嘶哈哈。
许知寒看她这副滑稽的模样,倒没有取笑的意思,轻声嘱咐,“将军喝药倒也不用这么急。”
“不是急,将军是被苦的。”车里冷不丁传来声音,如霜掀开车帷,递来一颗用帕子裹着的干梅子。
不及蜜饯能解苦,但西北境那种地方偏远物资奇缺,这梅子还是霍安宁时常受伤喝药,她每次都惦记自己藏的。
霍安宁胡乱拿过梅子塞进嘴里这才缓过一口气,一双眼因为干呕涌上泪将睫毛沾湿,眼眶发红的模样少了吊儿郎当多了几分人畜无害。
“梅子你倒没跑掉。”她一开口让那几分人畜无害荡然无存。
许知寒唇瓣微弯,大名鼎鼎的镇安王,原是个怕吃苦的。
转念一想,他其实才十九岁。
“许兄可知我们现在何处?”
霍安宁的声音将许知寒唤回神,她拿出先前随身携带的地图,逃亡时挂在腰上竟没有遗失,不过已是血迹斑斑只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字迹图形。
许知寒垂眼看她递来的图,食指指尖点在一处,又在图上画出轨迹,
“当时遇到将军是在此处,后来怕他们追上就下了官道,天太黑没记住具体的路线,不过在下一直辨别方位是往东北走,依马车的速度和行进的时间,我们现在应该是在……”
他的指尖停在一座山上,“此处。”
霍安宁也垂眼打量着地图,眸底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军可是也要回上京?顺路的话……”
“不了。”
许知寒还没说完霍安宁就开口打断他的好意,“待我修养几日会另找办法回上京,许兄别让在上京的亲人等急了。只是出去之后要换辆马车,省得被那些黑衣人盯上。”
许知寒是个聪明人,霍安宁知道自己不需要说太多,他能明白他们一起走会冒多大的风险。
许知寒没有多说什么,气氛一下子有些冷下来,衬得山林中的虫鸣鸟叫越发空灵。
没有僵持多久,许知寒的马夫猎到山鸡回来,那锅汤药被霍安宁三个伤患瓜分干净,空出的锅就用来炖了一锅山鸡汤。
吃饱喝足许知寒两人就要辞行,他乘的是双马拉的车,本想留下一匹马给霍安宁,但被霍安宁婉拒,就只留下一些干粮和常用的药。
霍安宁给他一枚令牌,承诺不管自己能否活着回到上京,他只要拿着这枚令牌上将军府,将军府一定对他有求必应。
目送着两匹马远去,祝正颓然坐在半倾倒的房梁下,“都怪我,怎么就没探查出埋伏的痕迹,害得弟兄们……”
“不是你的问题,有人提前设局我们自然防不胜防。”霍安宁也坐下,将那份地图铺在地上语气淡淡。
“将军可是已经猜到是谁动的手?”如霜问。
“还需查证。”霍安宁手指在地图被埋伏的山谷处敲了敲,“休养好之后我们再回去看看。”
现场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她不能不明不白回上京,更不能让弟兄们白死,只有知道对手是谁,才能防住对方的后手并伺机反击。
“当时那些人还没动手,将军是怎么提前察觉到有埋伏的?”祝正问。
“是你给我提的醒,山谷再安静也应该有虫鸣鸟叫的声响,可我们一大群人进入竟是连只鸟都没惊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早有人提前把鸟惊了。”
霍安宁身上的伤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留在原地先休养一阵子。远征归京的人马被埋伏这种消息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有这层关系在她就算没按时回京,也没人敢说什么。
许知寒停的地方又是个好地方,一般人寻不到,倒是给她创造一个适合休养的环境。
一晃在山中住了一个月,留下的干粮早已耗尽,不过山中最不缺的就是食物,靠祝正打猎解决三人的温饱不成问题。
又有许知寒留下的药物,再加上如霜懂药理可以在山中采药给霍安宁疗伤,一个月下来霍安宁的伤势大有好转。
她不敢耽误太久,行动一恢复自如就下山。
她是将军府的主心骨,先前在西北境屡立战功没人敢动将军府,如今失踪一个月外面怕是以为她死了,上京城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将军府只剩她娘一个孀妇,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惦记。
下了山她没急着回到埋伏地探查,而是先找个最近的小镇乔装打扮一番,此处离周康王的封地不算远,不能冒着被认出的风险,顺便再买上三匹快马好赶路。
小地方鲜少有外人到来,他们三个人的目标太过明显,霍安宁和如霜就在镇外的树林等着,由祝正去采买。
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祝正就回来了,手上除了三套粗布麻衣,其余需要的东西一样没带。
在霍安宁开口说他之前他抢先开口,“将军,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强盗?把你买的东西都抢了?”霍安宁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你要是没正当理由就惨了”的表情。
“发现了两匹好马,很像许知寒那两匹。”
霍安宁:?
祝正眨了眨眼睛,“更重要的是我问马的主人马哪来的,他支支吾吾明显有问题!”
“所以,你觉得许知寒出事了。”霍安宁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