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舍，恋恋不忘》mala

13、十三章

　　“呼哧。”
　　“呼哧。”
　　三枚白色的小点跳起又跃下，其中一枚落地时失去平衡，险些栽向坚冰。伊密尔的重力对来访者很友好，可即使是零重力的太空环境，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呼吸也会变成喘息。
　　杰弗里双手支在冰面上，眼前锈迹斑斑。这里的冰层很厚，看不见下层汪洋里的景象。唯有思想不受限制，放映着之前隔着冰层窥见的存在。
　　杰弗里几乎是弹射起身，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一名同伴说:“劳伦斯他……我们还是通知教官吧？”
　　杰弗里怒吼道:“闭嘴！你想让我们都退学吗？不是已经有人救劳伦斯了吗！”
　　另一名同伴安慰道:“放心，有那个人，劳伦斯会没事的。要是被学校知道我们跑到安全区外，怕不止退学那么简单。”
　　“别说了，前面有人！”杰弗里厉声喝道，“记住，事是咱们一起干的，谁也别想走脱。”
　　距离逐渐拉近，其中之一竟然是杰弗里此刻避之不及的“熟人”。
　　他听见李维标志性的笑意盈盈的声音:“你们也来这里找信标？”
　　“关你什么事！”杰弗里语气很冲，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李维挡在杰弗里面前:“那可不行，这个信标是我们先找到的，你们换个方向吧。”
　　杰弗里忍住不耐:“谁在乎那狗屁信标！你再挡道别怪我动手。”
　　“好吧。”李维让出道路。杰弗里面容紧绷，步子越走越快，现在的他不做任何别想，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不断轰鸣——逃离现场，逃离现场。
　　三人陆续从李维面前经过，谁都没有抬头看他。
　　落在最后的是先前建议通知教官的学生，他也想埋头匆匆赶路，在即将和李维擦肩而过之际，轻飘飘的声音炸响在他耳边——
　　“不是两两一组吗，你们怎么只有三个人？”
　　那人惊惶间抬头，视线刚触及李维又迅速移开，嘴唇颤颤巍巍:“我……我……”
　　李维问话的声音不小，前面两人自然也听见了。杰弗里思维陷入空白，摆脱瞬间的应激后，他不假思索地做出反应。
　　杰弗里推开李维，大脑疯狂转动，理由却像肆意游摆的鱼儿，迟迟不咬钩。
　　“你——”
　　“也对，”面前可恶的柴郡猫突然自圆其说，“很难有人能和你们——你——一起行动。”
　　李维径自走开，留下身后惊魂未定的三人。
　　卡尔早就被要求别做任何发言，他只能在队伍频道偷偷问李维:“到底怎么回事？”
　　李维:“走，往上飞，到悬崖上再说。”
　　已经没必要试探了，杰弗里他们肯定遇到了意外，再加上收到的陌生来信，继续待在裂谷里绝非明智之举。
　　至于失踪的第四人，李维准备动用紧急通讯，让正规军队进行搜救。
　　“嗞……嗞……”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信号不好。李维下意识摸了把位于耳后的通讯端，接着他看见卡尔的表情变得疑惑，似乎李维身后有东西引起他的注意，很快，每一根疑惑的线条都扭曲成震惊——
　　“咚！”
　　杰弗里收回拳头，看着那只联络教官的手无力地铺陈在冰面上。
　　李维的队友被杰弗里的另一个同伴缠住，被李维问过话的那名同伴呆立在原地，没理会杰弗里的命令，或者根本无法思考。
　　废物！杰弗里只得回身支援，他得确保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发送出求救信号。
　　他能清晰地感到血液在耳廓里欢欣鼓舞，它不是愤怒或焦虑的叫嚣，杰弗里自觉很冷静，从没有哪个时刻能比现在更冷静。
　　然而如果他现在能腾出片刻的精神，分出些许目光到生命体征数据，就会发现他的心率和血压都激越得像兴奋剂作用下的数字。
　　杰弗里的目光却捕捉到另一件事，他收回迈向卡尔的脚步。
　　“该……死……”
　　李维脑后传来钝痛，晕眩持续骚扰着他的思考。伤势不重，防护服吸收了大部分冲击。
　　在付出一些代价的情况下。
　　【警告，防护服受损19%。警告，防护服受损19%。】
　　发生了什么？隐藏在裂谷里的危险终于显现了吗？
　　没等李维从冰面上爬起，腹部也受到重击，他看得真真切切，白色的防护靴袭击了他。
　　看来不是天灾，是人祸呢。
　　顾不得疼痛，李维借助喷气推进又躲开一击，翻滚着横飞十几米，撞到崖壁才刹住车，蜷缩在冰面上。
　　“你……应该知道私下斗殴是什么处罚吧？”李维试图沟通，“还是说你对我的恶意已经到了，即使受罚也要报复的程度吗?”
　　划了道口子的衣服，用丑陋针脚缝合，为了掩盖，又急忙补上一块褴褛破布，如此复如此，漏洞越补越大，这件衣服被人发觉异样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只有一个办法了。”
　　杰弗里的思维从未如此清晰。
　　烧掉这件衣服。
　　李维看不见白色防护服在步步逼近，通讯里，杰弗里的声音仍在继续。
　　“什么惩罚都与我无关，没人能找到你们，没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李维听出了杰弗里的意图:“……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究竟什么东西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改写人格，让他轻易做出杀人的决定？
　　我遭遇了什么？杰弗里在心里重复问题，不可遏制地回忆起了——
　　冰层下的光圈闪烁着，摇曳着；
　　斑驳的冰面破碎着，陷落着；
　　以及劳伦斯的手伸出了，落空了……
　　杰弗里的呼吸更加急促，双手难以抑制地颤抖。恐惧和后怕像一只柔软冰冷的刷子，不断拂过他的后脑。
　　杰弗里半天没有说话，李维翻了个身，看见白色的防护服如雪堆般僵直不动。
　　李维握紧了右手，迟疑着。
　　突然，死气沉沉的雪人动了动，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注视着猎物，他碾碎脚下的冰粒，在李维身前站定，曲臂，出拳。
　　【指令确认。】
　　杰弗里被逼得倒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维。
　　李维收回防守的右手，及时隐藏住安装在掌心里的力场反转器。
　　李维笑了:“哈，你的算盘怕是要落空。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机甲课，那时你似乎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原来的样子，真好。”
　　嘲讽效果出众，杰弗里决定奖励李维一枚拳头。
　　这次杰弗里出拳的速度快很多，李维没接住，但拳头擦过右掌，力反器迅速施加反向作用的力，隔着防护服落到身上几乎没有痛感。
　　李维无视回响在耳畔的警告，抓住杰弗里的手臂，对准二人腕上的操作面板。
　　【扫描完成。】
　　【连接已建立。】
　　【权限读取中。】
　　【Ⅲ级管理员权限认证成功。】
　　【指令确认:待机。】
　　杰弗里轰然倒地。
　　“打架，我比较慢。”曾获三届夺旗竞速赛冠军的李维慢慢爬起，“脑子，你比较慢。”
　　杰弗里徒劳无功地挣扎，他恼羞成怒:“*！混蛋！卑鄙。”
　　李维:“理不直气也壮。”
　　“**！***！*****！”
　　“你再骂我可就生气了。”
　　杰弗里:“我*你*！你们这些beta只会耍不入流的手段，一群蛀虫！鸡肋佬！”
　　李维眯起了眼:“是吗？”
　　防护服成为杰弗里的囚笼，他目眦欲裂，他看见白色靴子迈着不经意的步伐前来，他听见鞋底细嚼慢咽着冰渣，咯吱咯吱。
　　他却仍不知恐惧。
　　“啪。”
　　鞋底搭在杰弗里头上。
　　“说得好像背后偷袭不是你干出的事呢。”李维说道。
　　头顶的力道逐渐加码，像是绞刑架上一节一节吊起的绳套，犯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注视着它升起。
　　“你可是对我痛下杀手呢，就没想过，我也会杀了你吗？”李维微微弯腰，仔细甄别脚下的表情。
　　【指令待确认:解除装备。】
　　听到头盔里的语音，杰弗里瞬间慌了神。脱下防护服，低温、缺氧、低压、辐射，随便哪个都能要他的命。
　　“你……你想干什么……”杰弗里颤抖着嗓音说道。
　　他听见上方传来噗嗤一声笑。
　　李维用脚拍了拍杰弗里的头:“害怕啦？你的气势呢？你的自信呢？你身为alpha的骄傲呢？
　　也是，如果你真的具有坚持不懈的拼搏精神，那我或许会产生点尊敬。可我怎么听说你被米歇尔打下擂台后，就再也没挑战过他了？只会在认为占优势的时候逞勇好斗，好个英雄本色。
　　你在beta身上寻找优越感，可结果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取其辱。现在，被我这个卑贱beta踩在脚下的，究竟是哪位伟大的alpha呢？”
　　每一句话都插得杰弗里体无完肤，他又气又怕，说不出话。李维放松一瞬后又使劲踩住他的头，像是要把他按进冰海里。
　　“我真的很奇怪，像你这种当之无愧的懦夫小人，哪里来的勇气杀人……”
　　一声惨叫闯入李维正在沉浸的世界。他抬头望去，赫然看见卡尔近乎狠绝地勒住杰弗里同伴的脖子，与李维交谈过的那名学生跪地嚎啕，声嘶力竭。
　　李维的视线回到脚下。
　　……嗯？他……他在做什么？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李维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脑内混沌难明。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却只能抓住愤怒、亢奋、暴虐，仿佛有人在负面情绪下塞了个凸透镜，让它们异常地放大、聚焦，炙得思考难以为继。
　　“嗬，嗬……”杰弗里抓住空当，满怀恶意地说，“米歇尔？哈哈哈哈，估计他正在虫兽胃里睡大觉呢！”
　　李维感到又是一波情绪浪潮汹涌而来，他忍住了，没有脱力跌倒或狰狞扑向杰弗里。
　　李维艰难抓住思绪:“什么意思？你们——劳伦斯——遇到了什么？米歇尔又怎么会牵扯进来？”他想起了那则陌生来信，“冰面下究竟有什么？”
　　杰弗里没有答话，他的眼球紧紧锁住冰面。
　　李维以为他仍执迷不悟:“杰弗里，你袭击我的行为已经很严重了，即使你不说，事情也会真相大白，你一定要等到后果更恶劣，处罚更严厉的时候才肯说吗？”
　　杰弗里还是盯着冰面，李维感觉自己快要爆发了。他伸出手掰过对方的脸——苍白，绝望，恐惧，连额头的汗珠都在颤抖。
　　李维突然福至心灵，他俯下身，耳朵贴近冰面。
　　片刻后，他大喊道:“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