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舍，恋恋不忘》mala

14、十四章

　　伊密尔数据监测站，乌特赫姆拉系分析小组。
　　温斯顿从沉浸舱里脱出，机械臂适时递来一枚含片，贴在舌头上能让人更快适应舱外环境。
　　分析室里光线黯淡，沉浸舱呈阵列排放，分析员们正以异常高速高效的方式研究伊密尔所和它所属的行星乌特赫姆拉。
　　从分析室走到餐厅，墙壁光路的强度缓和地增强，餐厅里更是豁然开朗。药理性含片的味道寡淡无味，温斯顿迫不及待地吐掉，叫来一杯浓稠液体和几枚味觉含片，就着“香草乳酪”含片喝下营养剂，食物温暖肠胃时也能愉悦舌头。
　　“温斯顿先生，打扰了。”
　　来人唤出椅凳，与温斯顿相对而坐。温斯顿记得他叫……好吧，他不记得，只知道这人是几个月前新来的。
　　新人说:“我有件事向您请教。”
　　温斯顿感到不悦。这人真没眼色，无论什么事，都不该在用餐时拿来打扰他。
　　对面毫无所觉，径直将投影铺陈开来，数字6悬在杯口，温斯顿额角青筋跳了跳。
　　新人说:“这儿有份两周前的报告。我们绕行的行星，乌特赫姆拉，撕裂了我们的同伴——它的一枚卫星。这颗卫星的轨道编号与我们相邻，许多碎片会和我们擦肩而过。”
　　饮料混合着香甜的味道滑入胃中，新人讲话的功夫，温斯顿已经喝了大半杯，他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温斯顿开口:“你怎么找到这份报告的？”
　　“我的工作是数据整备，所以能发现它。”新人犹豫道，“令我意外的是，这份报告的危险评估等级很低。”
　　温斯顿用完餐，终于能腾出心情上课，他摆出前辈的姿态:“你们这些新来的，总是摆脱不了个人主义，年轻气盛，自以为是，把无知当作有能，总想找机会显示自己的聪明才干。
　　你以为我们没看过这份报告吗？你以为我们放任了卫星碎片什么也没做吗？计算结果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没有一颗碎片会撞到伊密尔，力场装置也都在伊密尔附近待命，只要算出哪枚碎片有撞击风险，随时都能把它踢飞出去。星际殖民到现在，我们有的是应对撞击的经验。”
　　新人感到难堪:“是的，我知道……我想说的是，一些大碎片可能会引发伊密尔的潮汐现象……”
　　温斯顿:“那么你知道伊密尔的冰层有多厚吗？这里的温度低到地面硬过钢铁。”
　　新人:“总有薄弱的地方，例如裂谷，再加上地下海的冲击……”
　　“符合条件的裂谷，整颗星球上不超过五处，都在安全区之外，最近没有区外任务，没人会傻到跑出去。”温斯顿感到自己的权威得到了捍卫，“现在还有什么真知灼见吗？没有的话就快点走吧。不要一天到晚想着找事，做好本职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年轻人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得道歉。
　　人们“自以为是，把无知当作有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句“安全”就能了事。负责那批学生的人不会关心茫茫文海中一份报告；看过这份报告的人不知道伊密尔将举办首次军校拉练，更不会料想到帝国的未来们“会傻到跑出去”。
　　基地里的人无动于衷，知情者李维却恨不得当场把这几个惹祸精掐死。
　　李维方才呼吁离开，可他自己也是捕风捉影——只有声音穿透了脚下几十尺厚的冰层，空灵地吟唱着“咕咚”、“咕咚”，既像是脉搏，又像是声呐。
　　身处未知的危险中，他的同类却躺的躺，倒的倒，留下李维一个手无寸铁的技术人员，委实无法扛起满身大汉飞上悬崖。
　　李维极力不去想米歇尔，专注思考如何解决现状。杰弗里疯疯癫癫，累赘一个，李维抱希望于另一处战场。
　　“卡尔，卡尔。”李维在通讯频道呼唤着，“能听见我说话吗？”
　　不见回应，李维又喊了几次，耳边才传来喘息声。
　　李维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卡尔，请回应。”
　　“我有点头晕……”卡尔扶着冰面慢慢坐起。
　　李维保持谨慎，保持一定距离:“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有几个人跑过来，然后……”卡尔看向身边，“哦，不不不，他死了吗？怎么办……”
　　李维安慰他:“怎么会，他的防护服完好无损，大概只是晕过去了。我现在会走到你身边，别激动，好吗？
　　让我检查检查他的情况……别哭，看，这是他的生理指标，没事，对吧？只是昏迷。好了好了，大家都没事，或许你身上的伤更重呢，毕竟他也攻击你了，你只是正当防卫。”
　　卡尔颤抖的双手被有力握住，颤抖的心也被李维温和的目光轻抚，似乎勇气能顺着双手、双眼传递给他。
　　李维不动声色地掠过卡尔手上的操作面板，万幸，卡尔几乎没受伤。奇怪的是，他的精神力剧烈波动，信息素紊乱，并且还在缓慢攀升。
　　这就是他们陷入疯狂的原因吗？卡尔他们互相残杀是同为alpha的信息素互斥，李维没被卡尔攻击则多亏了他beta的身份。
　　联想到冰层下的声音以及伊密尔的历史，李维有个可怕的推测。
　　李维感到刻不容缓:“卡尔，这里非常危险。听我说，看着我，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们得上去，飞到悬崖上，明白吗？”
　　卡尔神思恍惚:“嗯？哦，是的是的，我知道。”
　　李维道:“你能站起来吧？”
　　“可以——”卡尔不假思索地听话站起，忘了别人的手还被他紧紧攥着，这一下拽得李维向前扑去，正正扑到卡尔怀里。
　　卡尔:“啊！”
　　人的反应是人的七倍，从脖颈发热，到卡尔推开李维，再到他甩开手，热度只在他脸上烧出一层淡霞。
　　李维的声音凉下来:“……第二次了，你这样搞得我像是非礼良家妇女的流氓。”
　　alpha手忙脚乱，连道歉也说不清。一个意外导致的拥抱，没什么好介意的，卡尔的面红耳赤却把气氛炒得别扭，李维尴尬之余，还有一丝恼怒，这人是真不挑啊。
　　正常人不会在冰天雪地里风花雪月，被信息素左右的大脑可怜又可恨。李维强行掰正走向，验证可行后，好说歹说让卡尔带着杰弗里的两名同伴先行离开，然后再来接他和杰弗里。
　　终于得以远离卡尔期期艾艾的目光，李维却坐立不安起来。四下无人，廊野寂寥，李维的脑子乱糟糟一片，念头纷至沓来——
　　一会儿恐惧于孤身一人（杰弗里不算），一会儿猜想异常地原因，一会儿又浮现出杰弗里的那句“米歇尔在虫兽胃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只会陷入无谓的恐慌。李维摆弄起通讯，他当然修不好，只是找点事填补手头的空缺，进而填补心灵的迷茫。
　　眼下还有一只房间里的大象，它不会因为忽略而消失。李维不自觉地掠过脚下的冰面，一次又一次。
　　杰弗里沉浸在幻惑中不能自拔，嘴里呢喃着莫名的语调。李维终于无法忍受，他慢慢俯下身。
　　一片安静。
　　李维继续听了几分钟，冰面下无声无息。
　　这反而更让人在意，李维和冰面贴得更紧，仔细分辨，隐约间他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声音在逐渐变大。
　　好像是……某种坚硬物体破碎的声音。
　　李维毫不犹豫，他冲向杰弗里，解除防护服的禁锢，动作一气呵成，却还是慢了一步。
　　“轰！”
　　冰面猝然开裂！
　　裂纹蛇行而来，形成如临深渊的断面，埋藏在冰面下的海洋瞬间迸发，几十米高的水柱扶摇直上，还有不断升高的趋势。
　　冰层断裂自安全区之外始，他还来得及。
　　李维拉起杰弗里，把两人的防护服连在一起:“真希望有摄像能记录下这一刻，善良的beta不计前嫌拯救沙文alpha。操，称我人性之光也不为过。”
　　他启动了喷气推动器。
　　他们一飞冲天，像是出膛的炮弹，比身边的水柱更笔直，势头更大地冲向裂谷上空。
　　李维的驾驶依旧是半吊子水平，不会因为危机当前就潜能爆发觉醒隐藏技能。喷泉炸开的水花撞在他们身上，李维的反应又总是慢半拍，如同站在皮球上杂耍的人，想要维持平衡反而搞得更狼狈。
　　运动轨迹被拨弄得七扭八歪，头盔外的景象如万花筒般缭乱，眼看就要冲向崖壁。
　　李维只觉腰间一紧，身体不再翻转，视野也稳定下来，并且还在攀升，飞速攀升。
　　有人救了他们。
　　李维现在的视角刚好能把下方的景象尽收眼底。遍地猩红的裂谷张着它那血盆大口，口腔内还养育几道小裂缝，迷蒙的光线游走在小裂缝里，把它饥渴觅食的唇瓣舔了又舔，仿若地上的极光。
　　李维想不出有什么自然现象会导致冰面发光，那光像是有生命般变幻着，堪称美丽。
　　而越美的东西越危险。
　　眼前出现悬崖的平台结构，几人缓缓降落其上。李维解开防护服的连扣，丢下背上的累赘。
　　天崩地裂的声音犹在耳边，李维回身望向救命恩人，那人的背后正是裂谷，几十千米高的喷泉自他脚下踊跃绽放，缓慢下落的水珠织出另一片星空
　　李维一时有些愣神，他不可置信地冲向那人，捧起脸颊仔细确认。
　　喷泉的闪光映射在李维的眼里，他一把抱住对方。
　　“太好了，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