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木衍青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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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外人声鼎沸，热闹像潮水一样退去。
　　教室内就只剩下林垚霖一个了。
　　那些属于别人的，好的，不好的情绪都一哄而散。

　　只剩下他自己的情绪。
　　面对着空荡荡的教室，林垚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还有家的时候，有时家里也会积满人，可能庆祝节日，可能庆祝他又长大了一岁。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散去后，带走了全部的热闹，只留下一屋狼藉。
　　那个时候他心里也是这么空。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宿舍还没换，但他今天不想那么早回去。

　　校园外暑气退了很多，零星几个学生还在文具店打转。
　　林垚霖推开学校附近一家蛋糕店的门，门脸不大，但装修的挺精致，青蓝色风格，很小清新，不过老板是个光头大汉，身形庞大。
　　和这个店的风格格格不入。

　　今天早上他定蛋糕的时候看到老板形象，差点退了出去，直到老板轻声细语地叫住了他。
　　他知道了人不可貌相。

　　“好了啊，我给你打包，”老板认出了他：“看看做的怎么样？满意吗？”

　　林垚霖走过去看了一眼，蛋糕做的挺精致的，上面趴着个小老虎。

　　“牛啊，”林垚霖冲老板比了个大拇哥，恭维道：“我明年还来。”

　　“谢谢你啊，”老板利索地打包着蛋糕，眼皮都没抬：“但愿我能开到明年。”

　　林垚霖本能地打算安慰几句，手机就震了起来。

　　“喂？”

　　“林垚霖同学吧，我是吴建啊。”

　　“吴老师好，”林垚霖迟疑了一下：“有什么事儿吗？”

　　“啊，没什么大事儿，刚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吴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她说想给你申请体育免修啊。”

　　林垚霖啊了一声，他确实几乎没上过什么体育课，连跑操都几乎不去。

　　他不会打篮球，没人教过他。
　　不会打篮球的男生很难融入到体育课的兴奋中去，所以那个时候的体育课他总是落单，孤零零一个人在操场转着圈走路。
　　后来干脆和老妈说他身体不好，不能上体育课。
　　也许是为了配合算命先生的话，也许是为了弥补什么，老妈倒是一直记着这件事。

　　“我想了想，身体不好体育课可以不去，但是免课不免操嘛，身体不锻炼也不行，”吴建继续说着：“我跟你妈建议了下，体育课可以不去上，早操还是要去的，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想法，跑操可以吗？”
　　可以，跑个半马都没问题。
　　但戏已经被老妈开了场，就得演全套的。

　　“啊，”林垚霖故作为难地停顿了一会儿：“那好吧。”

　　“行，好啊，那没什么事儿了，”吴建等他答应后就迅速结束了话题：“早点回家吧，记得加群啊。”

　　林垚霖回了个好，然后客气地挂掉了电话，顺手打开微信扫了那张图片，然后把群聊设置为免打扰。

　　吴建确实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

　　“来，签字。”老板把蛋糕和订单一起推了过来。

　　“噢，好的。”林垚霖拿起笔在单子上写了个——010，然后道了声谢，出了门。

　　——

　　太阳滑倒了天空地西半边，不那么高高挂着了，路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空气是垂杨柳的味道。

　　林垚霖随意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走远点，走到鼎沸声中去。

　　平时他有些不喜欢被别人的情绪裹挟，但今天突然想主动找点什么。

　　一路上都是用石砖铺得老巷，一路上都是不同人的人生一角。

　　吵架的夫妻，追逐的小孩，纳鞋底的老太太，厨房里冒出的柴火气……

　　每方天地里都有各自喜怒哀乐。

　　手机连着震了几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接二连三的好友验证。

　　我是林言美子，通过。
　　我是刘佳伟，通过。
　　我是吴健，通过。
　　通过，通过，通过……
　　林垚霖一口气点了很多个通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点了通过。
　　大部分人都备注了名字，看样子应该是同学。
　　不过有普遍就有例外，有一个叫微信名叫“三点水”的什么备注都没有，头像是个蜡笔小新。

　　通过。

　　林垚霖一边走一边打开了三点水的朋友圈，背景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空白。

　　林垚霖犹豫了一下，发了个“？”过去。
　　没回。
　　看样子是个bking。
　　不过bking为什么加他，加了他又为什么不说话？

　　林垚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他摁掉手机，打算找个地儿吃饭。

　　前面是小广场，夏天的傍晚后会十分热闹，有喷泉有地摊，广场旁边就是夜市，大部分都是大排档烧烤摊什么的，林垚霖饶了两圈，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烧烤店，门头非常简单的霓虹配着“老杨烧烤”几个大字，门外支着几张塑料的桌椅。
　　生意不错。
　　他原本想找张小一点的桌子，但没有，就随便找了张最靠近外边的圆桌坐了下来。

　　天上的云聚拢了起来，城市里的光一下子就收敛了许多。

　　店里店外都人声喧闹，估计没人注意到最外边还来了一新客。
　　林垚霖把蛋糕放在桌上，举起手：“老板，接客！”

　　“来了。”声音从店里面飘出，不一会儿林垚霖就又傻眼了。

　　“看看吃点什么？我尊贵的上帝，”夏江穿着围裙，丢了份菜单在桌上，拿着笔等林垚霖报菜名：“一会儿下雨，你要不坐里头包间？”
　　夏江的位置背着店里的光，影影绰绰衬出少年的轮廓，好像是要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点点……

　　微风习习，吹的人很舒服。

　　“就外边吧，你家的店？”林垚霖用筷子戳着餐具的塑料膜，瞟了眼菜单说：“不吃生的，啪，不吃羊蛋，啪，你看着给我配点吧。”
　　“你这说话还带伴奏呢，”夏江把小本和笔塞到围裙前面的兜里，利落地收起了菜单：“家亲戚的店，来帮忙，喝点？”

　　“啊？”林垚霖烫着杯子，抬眼看着夏江。
　　夏江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请客不来点？”
　　“哦，”林垚霖有些局促：“就我一个。”

　　夏江怔了一下，然后弯腰收着多余的餐具丢下一句“那也喝点”就飞快跑进了后厨。

　　小广场附近各家店声音都不错，夏末时节更是热闹非凡，各家的音响里都在放着下酒的歌。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斟满美酒让你留下来，留下来……”
　　音量调的很大，震得人心颤。
　　林垚霖选择老杨烧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家放的歌不吵。
　　现在这会儿正放着孙燕姿的一首歌：

　　“天黑黑，欲落雨。”

　　风起来了，暮色四合，雨滴卷着地面的土腥气冲了上来。

　　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大叔跑出来问林垚霖要不要坐里边，看样子估计是老杨，手里举着一堆待烤的串。
　　林垚霖还是客气地拒绝了，他还挺喜欢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的。

　　串儿上齐的时候各家各户已经都在外面支起了帐篷，喧嚣声没停，混着歌声揉在雨里。

　　“够吃吗？”夏江端了碗面放桌上，指着桌子上的小山，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还有碗面。”

　　“差不多把，”林垚霖撸着串儿：“来点？”

　　“不是吧，”夏江一脸震惊：“我这可是按着四个人的量上的，这串都堆成山了，你来一句差不多？”

　　“还同学呢，能坑点是点是吧。”林垚霖看了眼夏江：“不忙一起吃点？算我账上。”

　　“我很饱，不过酒可以喝点，蛋糕也可以帮人吃点。”夏江说着站起来拿了个杯子过来倒了杯酒。

　　“可以，稳赚不赔。”林垚霖也接了一杯酒，看着夏江脸上的伤，犹豫了一下开口：“那些人……”

　　“你得保护我，”还没等林垚霖问完，夏江把胳膊抱在胸前，装作闭着眼睛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他们欺负我。”

　　“得了吧，今天站那我就后悔了，没我你也能跑吧，”林垚霖拿杯子在夏江杯子上磕了下：“我就是多管闲事。”
　　“唉……”夏江思忖了下，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不过你今天说保密是指？”
　　“就是你看到的一切，”林垚霖拿着签字在桌子上划拉着：“我可是好学生，还是文弱的好好学生，嘤嘤嘤。”
　　“得，”夏江拿着杯子一饮而尽：“文弱的好好学生把我嘴巴都掐红了。”
　　林垚霖看了眼夏江，马路上的车流在他眼睛里打出星星点点的光，仰着头的轮廓更加清晰，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挺凶的。
　　骗子。

　　音响里的歌一切再切，都是孙燕姿的歌。
　　现在放的这首他之前没听过。
　　林垚霖其实挺震惊的，他和夏江能忽然这么的……自来熟……
　　甚至熟的有些突然。
　　但他今天挺不是滋味的，早找个人聊聊也挺好，反正早晚会熟。
　　一个组的嘛……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林垚霖问。
　　“大明星怎么会关注小喽啰呢？”
　　“放屁，你这样怎么可能是小喽啰。
　　“我哪样？”夏江凑了过来，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你这样的帅哥，学习又好，和一个配置。
　　但林垚霖没说的出口，塞了一串羊肉串到夏江嘴里，自己蒙头嗦了两口面。

　　“我休了一年学呗，”夏江端着酒杯，透过雨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得意地说：“按道理我应该是你学长啊。你家在哪啊？离这远吗？下雨天好回去吗？”
　　“本来不远，”林垚霖指了指另外一侧的老房子：“但现在没了。”
　　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有也没必要说，就这么沉默的偃了声。
　　夏江顺着林垚霖指的方向收回视线。

　　林垚霖趴在桌上，慢悠悠地嗦着面，四周吵得跟菜市场似的，可他身边却像是自带了一层静音罩，安静得让人有点不自在。
　　夏江盯着他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这人趴在那儿，像只蔫了吧唧的小狗，怪可怜的。

　　小狗这会儿忽然直起身，眼底有点发红，像是憋着什么情绪没说出来。
　　夏江顺着他的视线，瞥见了桌上那个孤零零的蛋糕，心里猛地一抽，这才反应过来。

　　那蛋糕不是没人要，也不是送不出去。他就是一个人，在这雨声淅沥的晚上，给自己买了个蛋糕，默默地过了个生日。

　　“来做客啊！”屋里有人喊：“来帮忙啊。”
　　“来了！”夏江站起来跑了进去，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风雨下林垚霖。
　　喧响从四面八方来又散向各处，他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那，面前放着一个蛋糕。
　　“别矫情。”林垚霖打了个响指，转头冲他笑了笑。
　　他觉得他刚刚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应，但心里的那阵酸陡然间被人识破还是有些尴尬，于囫囵回了个响指就进了后厨。

　　林垚霖吃得差不多了，估计了个数，往桌子压上几百块钱，起身走进了雨里。

　　这种忽然的冲动没坚持五十米，就轰然倒在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