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山》琳琅十六响

13、第 13 章

　　猛地冲出黑暗的尽头，萧刿险些一个趔趄，冲下悬崖，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崖边，脚下则是从未见过的深山秀林，远远望去，只有远方一座雕塑巍峨耸立，拔地而起，越驿同样攥紧了他的手。

　　“这还是...现世吗？”

　　萧刿不由得道，他们明明还在扬州城中，城外何时有这番秘境？而风雨楼之外，也仅是闹市街道。

　　怎么看，也不像是现实之景。

　　萧刿试探着把脚向崖外伸出半个，一脚踏空，汗毛倒立。他下意识看向越驿，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发现此时越驿的表情也变幻莫测，只是在发现他的注视时，给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轻轻抚过他的手背。

　　“这里莫非是传说中的，幻境？”萧刿思考道。

　　九州之上，百家术法，而唯独有一门幻术，是不可能流传至今的，萧刿记得第一次听闻这个术法的名字，那竟然还是在传说中。

　　传闻中，幻术这一术法大有来头，是当年妖皇女娲，传授妖族之术，只是不知为什么，最终又落入了魔族手中，到了后来，妖中能修成此术的也只占少数，而魔族却将其修作了与生俱来的能力。

　　若是此处是幻境，那么从这里出来的兜帽男子，恐怕便是一位上古遗魔了。

　　越驿扫他一眼：“我想你说的没错，这里应当就是那个人所创作的幻境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幻世。”

　　密林如春，群山连绵。

　　倘若不是此景出现于此不合常理，萧刿认为自己绝对认不出这是幻术所致。

　　“世间术法，皆讲究一个眼，阵有阵眼，术也有术的窍，我想要破除这幻术，应该也是要从他的关键找起，”萧刿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向下，想顺着悬崖爬下，去密林中一观，“我先下去，师兄，如果下面安全，就喊你。”

　　越驿深深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道：“你叫我一声师兄，难道不该我去冒险？”

　　萧刿眉头一展，已经轻松翻下好几个着力岩，此处乃旁人的幻境，若是贸然动用轻功，内力，恐怕打草惊蛇，萧刿可还记得李冥鸣说过的话，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不应该那么早和那位兜帽魔族遗老当面碰上。

　　越驿似乎也赞同这点，不过只是对萧刿方才的说辞不满。

　　“站在那里不要动。”

　　越驿忽然道，萧刿一听他的话，不由自主便站直了，抬头望着自家师兄，静候下文。

　　只见越驿单手翻动，一把桐木琴竟横空出现，横陈在二人眼前，衣袖翻飞之下，几道袅袅余音缭绕，眼前幻术竟轰然撕裂，犹如破碎的古铜镜一般，清脆几声响，变成了碎片，崩碎倒塌。

　　眼前景色化作乌有，萧刿回头望去，只有那座通天雕塑依然耸立，除却那些扰人的遮挡，这下萧刿看清了它的全貌——那竟然是一座女娲像！

　　越驿轻飘飘落到了他的身边，两手一抚，那把长琴竟像是有灵一般，挂在了他的身后。萧刿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吓到你了？”

　　“不是，你，你何时改修的琴？”

　　越驿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被他那副呆头愣脑的表情逗笑：“很久以前，只会一些雕虫小技，若你不那么痴迷剑道，说不准也会在藏书阁里和我有一样的收获。”

　　“那恐怕是没有那一天了。”萧刿道，随即抬起头，看向远处耸立的女娲像，“为什么那里还是完好无损？”

　　“或许有人指引我们去那边看看。”越驿说着，递给他一只手。

　　萧刿心领神会，如今幻境一破再小心翼翼隐匿身形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快些调查，早些离开——于是两人腾空而起，握手借力，轻功排云，几乎是转瞬间，就到了女娲像的脚下。

　　神像高大巍峨，在远处看已经是震撼绝伦，凑近些观察，萧刿几乎是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现在正站在神像正下方，这拔地而起的女娲像，就像是一位随时会活过来的巨人，而凡人们只能仰望这位远古神女。

　　直到越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自己指的方向看：越驿手指的尽头，也就是在这女娲像的背后，有一座山洞！

　　“我们的时间不算少，那个人一时半会追不到这里，可以去里面看看。”越驿道。

　　“师兄这么厉害，”萧刿把视线从女娲像上收回，明晃晃冲着他笑笑，竟然还带着点少年促狭的意思，“说起这个，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些？”越驿挑起眉，两人一边往山洞里走，一边说着。

　　“比如幻术的破解办法，还有那个人不会现在回？”

　　“你简直是在盘问，”越驿话语是责怪的，语气可没有一份斥责的意思，只有亲昵的调侃，而这调侃，也换来某人试着蒙混过关的嘿嘿傻笑，“阵法之术，我比你懂得多，萧少侠，你也说过，术法不过是找到‘眼’就可以破解，我也不过是找到了这幻世的‘眼’，才侥幸将其打碎，而后面这个问题嘛.....”

　　“是什么？”萧刿伸着脖子追问。

　　“等回去我就告诉你。”

　　越驿轻轻一笑，随口便将话题留在了原地，萧刿不满地努努嘴，和越驿一后一前进了山洞，他的目光终于落在越驿背后的那把琴上，桐木质地，即使不去演奏，也会想象它温润的音色，这绝对是一把有来头的古琴。

　　和越驿平日里演奏的是同一把？

　　萧刿在心里想，他对外物形制的研究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只要是两样大体上差不多的东西，放在一起，他多半是分不清的。

　　眼下，他只觉得这把琴和以前见过的一样，又说不上来的奇怪。

　　越驿却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任由萧刿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背后，他自得地走在前面，山洞内可说别有洞天，巉岩峭壁，萧刿一脚踩空，才发现黑暗中竟然有一条潺潺向前的溪水，两人只好沿着石壁，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走。

　　“也不知道灵灵怎么样了，希望客栈还没事。”萧刿道。今日说来巧合，正在萧刿犹豫着怎么拜托李灵灵这么大麻烦，不带来仙盟丢人的时候，三师妹难得一见地赖床起来，不管越驿怎么叫也不起，于是二人便给她留下一道护身结界，匆匆离开了，护身结界牵扯着布阵二人，若是出事，两人定然会有感应，萧刿说着说着，身边一轻。

　　“师兄？”

　　萧刿茫然地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音，本来应该在身前一同前行的人竟然消失了！

　　仿佛重新坠入那片昏暗的识海，有了前些时候的经验，萧刿屏气凝神，放出神识，搜索山洞。

　　常言道，五感不过外物，常扰人清静，当摈除五感，心静归一时，萧刿仿佛听见了来自这片山林的呼唤，黑暗中，在这山洞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人正站在那里，萧刿一步步走过去，走到脚下的路变成了浅滩，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来了。”

　　那个人的声音遥远，却又接近，萧刿却是第一次看清对方的容貌。

　　挺拔修长的身形，披撒如瀑的长发，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形，什么样的年岁，萧刿也不会认错，越驿比他见过的那个长得更高，虽然在笑，可笑的只是唇角，而不是眼睛，在他的记忆里，越驿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眼睛先动。

　　对方好像在看着他说话，又好像在看着别处，萧刿翕动嘴唇：“师兄？”

　　越驿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昂起了头，留下一片看不清的眼底，萧刿莫名感到胆寒，但他几步走到越驿身边，抓住白色的衣袖，想和他再说点什么。

　　接下来的话音都被吞没在了风沙中——

　　一阵狂风席卷，飞沙走石，眼前的越驿就像是一片云，随即就被撕裂，留在萧刿眼中的最后一眼，仅仅是越驿从上至下的一个眼神，以及令人触目惊心的...金光！

　　“屏息凝神。”犹如太古洪钟，越驿的声音再次从九霄云外传来，萧刿一下就听出来，这是和他一块长大的越驿，“那个人察觉到我们的行踪，正用幻术扰乱你的心智，我会奏琴与他相抵，你借此喘息之机，寻找出路！”

　　琴音一起，山洞中浮现幽幽灵光，萧刿觉得自己仿佛长出了天眼一般，身边的一切瞬间洞彻明晰，他抬头望去，似乎能见云端中激战的两人，一琴一爪，斗势胶着。

　　找到阵眼....萧刿默默想，他重新看向山洞中，原来自己站的地方是一方祭坛，无数金光描摹着细密的纹路，最终汇于神像脚下，回头看去，就连来时的浅滩，河流，如今也承载着那诡异的金光，生动地涌流着。

　　正当他赞叹时，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竟从水底浮现，犹如厉鬼索命，四面八方冲来！

　　“那还真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啊....”

　　萧刿说着，默默拔剑起势，离弦之时，身形早已化作两人，原先他见过的那把剑，那个人，背后相抵，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