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山》琳琅十六响

11、第 11 章

　　回禀山门，再到出发前往扬州，拢共不过眨眼的功夫，南方一带大小仙门均察觉到了魔兽的气息，而南湖谷受重创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此去仙盟，想来不少人都带着要汇报此事的心思。

　　海清真人听听闻徒弟二人在南湖谷的遭遇，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教他们再将十二杀演练一次，萧刿依然依葫芦画瓢，此人在剑法上觉悟高，却没办法在寻常剑招上突出优势，演练起来像是一套操练。

　　而越驿对此颇有建树，若是放在凡人的学堂，绝对是一位能说会道，上知天文下至地理的好苗子，他将十二杀演得融会贯通，应当是没少花心思。

　　关于萧刿的身体情况，和南湖仙人告诉他的事，两人也一一向师父禀报，俗话说有娘的孩子有奶吃，萧刿原本因为此事心中生出的郁结，在把这些全都告诉海清真人之后一扫而空，海清真人总归是会替他想办法的。

　　海清真人听闻眉头一皱，将那枚玉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检查，随后归还给了他，应当是没看出什么危险，而至于萧刿体内的那股真气，他道：“南湖谷功法特殊，若非南湖心法，恐怕当世大能来了，也看不出你体内有什么真气作祟，不过我已在你体内牵引内力，运行周天，未发现异样，你暂且放心。”

　　“南湖谷心法特殊？”

　　南湖谷心法悟道自然，若说凡间修士，大多是以内力接触外界，得以提升，那么南湖谷则是注重与外，倘若外在积攒有时，那么自然而然便领悟了新的境界，用以修炼，是一个从外到内的过程。

　　“总归是没事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此去扬州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若是你有什么不适，立刻告诉我。”傍晚时分，越驿与萧刿一同离开清净峰，在送别萧刿的时候，越驿如是说。

　　“师兄，你太紧张了，师父都说没事了，莫非还能有什么意外？”萧刿大咧咧笑道，伸手要去带上门，赶客，“时间不早，师兄也快回去吧。”

　　“不是紧张，而是...”越驿一反常态没有即刻离开，他立在门口，萧刿关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若是师兄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他就愿意多等一刻，越驿目光流转，萧刿直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没什么，”越驿重新仰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标志性笑容，“而是你的身体最重要，等我们回来，若是此事还没有解决，就去我的家乡看看，想一想是不是能帮到你什么。”

　　“好，不过能遇到什么事，我有师父，还有师....”，萧刿直觉不对，刚想说什么，越驿却已经转身离开，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只留下带到一半，再次被清远的山风吹开的房门。
　　“....兄。”

　　去往扬州的路上，比起这对师兄师弟，更激动的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的三师妹，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竟然放虎归山，纵李灵灵入世，恐怕这混世魔王要让这扬州来个天翻地覆了。

　　“二师兄我想买陈皮！”

　　“不行。”

　　“二师兄我要买画本子。”

　　“原先师兄买给你的你看完了吗？”

　　“没有但我要...”

　　“不可以。”

　　“大师兄，看他！”

　　最后，在越驿如沐春风一般的调解下，萧刿和李灵灵达成了短暂的和解，东西可以买，但是只允许带三洋喜欢的回去，萧刿嘴上没有说，但也觉得这方法是极好的，等到他们进入扬州城的时候，小师妹已经抱着满怀的新奇玩意睡着了。

　　越驿早就打点好了他们要住的客栈，因此他们到扬州时还不至于风餐露宿，深夜，萧刿躺在客栈的床铺上，忽然觉得藏在胸前的玉佩竟隐隐约约发着热，倒不像是一块玉，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这烫手的“山玉”竟然还死死吸在了他的皮肤上，隐隐约约往他的体内引渡内力，萧刿不知者是好是坏，只能凭借本能的感觉，认为它对自己并无害处，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从床上爬起，端坐起来，手指掐诀，调动体内的真气。

　　经脉之象，立刻呈现在萧刿眼前，几道金光闪现，他也感受到了，那日南湖仙人所说的真气！

　　依附着他的经脉，内力，犹如一道金色的丝线，细小地缠绕着，这真气看着微小，甚至让人忽视，可是萧刿寻觅经脉一处，却也找不到这真气的来源，它无根无据，仿佛天生就生长在经脉上一般，随着内力紧紧运转。

　　而玉佩的温度从心口传来，护住了那股真气，柔软地包裹起来，生怕它伤害到主人。

　　“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萧刿一下就听出来，这是上一次在识海中，是那天斩杀魔兽时，他听见的声音。

　　“你是...”

　　萧刿想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不论怎么努力，也只能睁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而那个人却悄无声息换了地方，不知何时，声音已经从他背后传来——“别白费力气，你看不见我。”

　　“你总不会无缘无故现身，从南湖谷追到扬州，一定有话要说。”

　　萧刿道，他干脆闭上眼，专心于经脉的运行，盘腿坐于那人之前。

　　“不错，只不过话不能说，事不能做，我只能给你看一个很重要的物件。”那人的脚步声渐近，依稀之中，有什么划破了耳边的风，堪停在几毫米之外，削断了萧刿的发丝，萧刿却没有躲，他在这里从来没察觉到敌意，倒像是故友相逢，熟悉又陌生。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头，那个人说：“别睁眼。”

　　“为什么？”

　　“只需要用这里。”一根手指从背后绕过来，点了点萧刿的眉心，“你看到了什么？”

　　萧刿眼前金光大盛，经脉内那条细小的丝线瞬间膨胀起来，几乎要把经脉撑裂一般的疼痛，与之一同震颤的，还有这片识海，萧刿在头疼欲裂的间隙，终于看到了方才横在他脖颈边的“利器”。

　　一把寒冷，修长，不似凡间之兵的剑！

　　即使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把剑的形制模样，也感受到心头涌上的一股莫名的熟悉，破碎的记忆冲入脑海，像是万千碎片，听不真切的声音，看不明晰的影子，一瞬间全部翻涌而上，萧刿哀嚎一声，倒在了识海中！

　　断壁残垣，火焰纷飞，一个修长挺拔的影子站在眼前，居高临下看着遍地横尸。

　　“这个还有气，你们怎么检查的？”这是谁在说话？眼前的人又是谁？萧刿眯着一条缝，用尽全力只是蜷起了手指，他窄小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对方的身形，那个人背挺得很直，像是一颗抽条的柳树，长发如同柳条，垂在身后，在这副惨状的景象里，倒显得不真切了。

　　萧刿张了张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只是本能的求援。

　　那个人似乎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一个眼底，萧刿顺下而上，扫过他宽大的衣袍，看到了一张陨铁面具，面具之下，闪耀着一对金色的眼睛！

　　“....不要杀他，带走。”

　　这是萧刿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萧刿，萧刿。”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清晨曦光，朗日晴天，越驿坐在他的床边，正小心把着他的双臂，试图把他推醒。

　　“今天是仙盟大选的日子，若是我们不早些去，恐怕挤进去都要半个时辰。”越驿见他清醒，便从床边站起，寻来了一个布包放在他的手边，隔着布，萧刿都能闻到里面鲜甜的气味，越驿不是喜欢吃这些的人，那么多半是给小师妹买的了。

　　“你没猜错，”越驿仅仅是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师妹起了个大早，吵着闹着要吃鲜花羹，我和小师妹已经吃过了，你却没有尝过，于是我带了一份回来，扬州的鲜花羹果然名不虚传。”

　　萧刿听着他絮叨，始终没能从梦中回过神来，梦中修长的影子和眼前站在床边的越驿交叠出现，越驿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冷漠....越驿是我师兄，怎么会对我那么说话？萧刿默默在心里想，许是他的目光惊扰了越驿，越驿立刻道：“你是不是又被魇着了？”

　　面对越驿，就算是撒谎也是无济于事，萧刿却没心思回复，他打开了布包，看着里面好生生放着的食盒，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越驿处处为自己着想，就连布包的绳结多半也是他精心系上的，怎么会和梦里的是一个人呢？

　　越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的身边，把鲜花羹的食盒从他手里拿走，端着碗和勺重新凑上来，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你是不是梦到，我做了什么？”

　　萧刿浑身一激灵，瞬间坐直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动物：“没！”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越驿把碗放在就近的桌案上，萧刿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颤抖，垂下的长发遮盖了他大半张脸，竟怎么样也看不穿他究竟在想什么，“你...”

　　话音还未落地，萧刿忽然猛地抱住了他。

　　“没有，那不是你，一定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