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Rain》冬续

3、第三章 负责

　　岁葵戴着眼睛坐在电脑前，手指摩挲着合同纸张，她透过这些专业性的文字是看不出什么的，说着固定收益说着分成的模板文字，更不可能看出林柏的什么信息。

　　岁葵将目光落到林柏的签字处，为了表明出版社一方还加上了“热印”两个字。就像他会平淡地握住纸张审视一样，林柏签字的字迹也是沉静，一点也看不出飘逸的样子，倒是有笔锋，落墨也挺多。

　　不是说林柏犹豫不决，是太小心太谨慎，已经衡量好一切才落下的棋子，他的签名给岁葵这种感觉。

　　岁葵久违地登上微博账号，平时会在上面更新文章，当然了这么久也没人关注。

　　岁葵突然想起自己的无礼行为，自己还未关注热印出版社的官方账号，急忙放到关注列表里。

　　热印出版社的微博倒是更新勤快，配得上受欢迎的程度，运营也得跟上。不用往下滑很多，岁葵就看到自己的作品前十章预告被放出，责任编辑一栏填的是林柏，作者一行还艾特了自己的账号。

　　岁葵盯着几百个点赞和几十条评论有点出神，好像是有点被关注的雏形了是吧，浏览完那些评论之后心里有了数。

　　岁葵第一次知道原来写出来的东西会引起人共鸣是这种感觉，不过她这个社畜一直走在打工路上，还没时间一一回复感谢支持。

　　她回到自己的账号主页，打算把第十一章放出作作引子，既然十一到二十章已经送过去给了林柏，后期的事基本不用她操什么心了。

　　岁葵转化成长图放上去，还转发了热印的宣传，都忙完了才留神看到自己的粉丝数增长了十几个。

　　原来有人看自己的作品是这种感觉。

　　岁葵盯着宣传的排版发呆，总觉得会是林柏负责的，但细想又认为美工是其他职位。

　　岁葵的心被那则责任编辑给扰乱了。出校园之后自己一直是独自闯荡，哪来的负不负责一说呢，拿药、行李和吃住全是自己解决。

　　很久没有人对她负过责，岁葵知道。

　　但是这绝对是把双刃剑，林柏是岁葵的责任编辑，意思就是，岁葵的言行出了事，林柏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将他们的合约摆在台面上，检查是否涉及违约以证他和出版社的清白。别跳进安心的陷阱，不然就是被割席的下场。

　　岁葵倒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想着，眼下她除了林柏无可依靠，但是又不能不给自己留后路，以免收场太难看。

　　岁葵还是想给林柏去个电话，或者是消息什么的，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岁葵久违地在消息框为难起来，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好。

　　好笑，一个天天用文字为他人安排命运的人，会对运用文字苦恼起来。

　　可能文字还是比不上电话来得明白吧，岁葵看了一眼外面的夜幕，还是犹豫地去了消息。

　　【你好，现在方便语音通话吗？】

　　岁葵发完消息站到窗户旁，打开窗户享受吹来的晚风，她不觉得此刻的等待是焦急的，她也完全忘我地放松下来，闭眼吹着风。

　　林柏收到岁葵的消息是从厨房盛饭出来，擦了还有水珠的手去看一眼手机时间，然后看到的是微信未读。

　　林柏把碗筷摆好坐下，九点半的时间，很难想象岁葵要说些什么，很突然的消息来访。不过也就是文章上的问题，林柏这样想着回复消息，一面把茶几上的电脑打开。

　　【可以。】

　　岁葵的手机振动一下，她知道是回复她了。

　　岁葵拨过去语音通话，眼睛看的是外面的黑色天空，要是找星星的话还得再专注一些。

　　“你好？我是岁葵。”

　　林柏用光标看着热印的微博，听到岁葵这么正经的自我介绍还是诧异了一下，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用相同的格式说着。

　　“我是林柏。”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跟你说些谢谢，我看到热印发的预热宣传了，有人关注了我还挺开心的，写下去也有动力了。”

　　岁葵看着天空，玻璃反出室内的光是白的，她心里总是想起的排版图片也是白色的。

　　“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也不迟，等这个小说完结或者精修完再说都行。”

　　“宣传是我身为热印编辑，你的责任编辑该做的。”

　　“我更希望你是因为自己想写而去写，不是为了大众的热度。当然，得有热度，不然从市场的方面评判是个失败的作品。”

　　岁葵听着林柏清晰地说着，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理智的，那就好好干一场吧，圆满完成。

　　林柏又点进岁葵的微博账号，看她最近的更新。

　　“你把第十一章放在微博了？”

　　岁葵听到林柏这么一问突然紧张起来，这样的举动是否违约了呢，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会影响出版社的下一步行动。

　　“对不起，是不是影响到出版社的安排了，我马上删掉……”

　　岁葵道歉的速度倒是很快，刚有了几个点赞的喜悦也被她快速地抛掉，手几乎悬在确认键上要点下去。

　　“别删。不用删。只要是保证总体还是会在出版社这里发布就好，最多发布五章，给你的账号引引流也挺好。”

　　林柏说话急了点，就是怕岁葵那边手快真按下去删除了，数据可不是能再回来的。

　　林柏隐约地察觉到岁葵有时候会变得唐突，比如刚才的道歉，他只是正常询问，岁葵就担心是否损害到出版社的利益而提出主动删除。

　　只有岁葵这种新人作家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有点笨拙地熟悉每个步骤，也还是让人感到新鲜的。

　　岁葵觉得自己没按下去真是太好了，然后在那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来自林柏的负责。

　　要告诉她怎么运营账号，保持什么速度去更新，既能吸引粉丝又能让出版社有固定曝光度。

　　岁葵刚才听出林柏的意思，让她继续写不要急着答谢，可是林柏就那么有信心吗，拿定了他们之间会一直合作到完结甚至成书。

　　岁葵没什么对未来笃定的信心，更难试探林柏到底是不是说场面话。不过林柏有一点说的对，她应该放弃虚荣心，真的写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的……责任编辑，林柏，合作愉快。”

　　岁葵还是没敢说林柏是她的责任编辑，那有点让她难受，在这样的事业范围内带上从属关系的称号，不能使用。这起码是她的线，岁葵不能越过去。

　　“好的，岁葵。”

　　最后是由岁葵说的再见，林柏需要确认她没有询问的事情之后才能结束对话。

　　林柏锁屏又合上电脑，面对还有温度的饭菜直接动筷。

　　他想起岁葵对他的称呼，就是很直白的责任编辑，不带什么修饰。

　　林柏心里对岁葵的印象又深一分，明明他没做什么，岁葵却一直在划线，从一开始的接伞到这次称呼。

　　明明是他先递过去的话头，允许她说自己是她的责任编辑，到岁葵那里没有感情波动，把鱼剥了皮肉般只留精华部分。

　　林柏经常一个人做饭又忙着工作，但是他很久没有做过一个作家的责任编辑。

　　岁葵联系热印之前，林柏对接过好几个作家，无一留到最后，全部带着存稿跳槽到其他出版社。

　　林柏从大学后怀着对幼时读过的作品的感情来热印应聘，他面试看到书架上沉浸得出神，林柏不会想到他再阅读时不在图书馆，而是直接身临出版的地点。

　　所以直到林柏握着每一份他需要校对的文稿时，他和小时候摸到书籍封面一样惊喜激动。

　　林柏遇到岁葵那天是雷雨天，那样的闷热天气让他想起家乡，很久没回去了，看着自己不起色的工作有些无精打采。

　　林柏不想热印被其他出版社压一头，更不想热印的未来是衰败，他从心底不想。

　　林柏的工作就是他自己最大的私心，他的热爱就在他的工位上，打印机摩擦纸张的声音，加班时他听着都能入睡。

　　要是再来一次，林柏不会在浏览岁葵动态那天晚上，得出他们的相遇不适时这个结论。

　　林柏回想起那几个难缠最后又都跑走的客户，上次他负责出版竟然是在两年前，这期间一直是帮助其他组的进度跟进或是做着大任务分派下来的工作。

　　是会生疏的吧，林柏已经有两年不碰这套流程，这之中不止岁葵在学习，他也在学着找回那个可以独当一面的自己，那个给出版社出一份力的自己。

　　所以怎么才算负责呢，林柏作为责任编辑，首先要和岁葵对接好，从这个小说开始到结束，不管写作期要多长，他需要调整岁葵的配速和平衡市场与作者的意图。

　　不过林柏也想过，如果可以，他想最大程度保留岁葵创作的空间。

　　她想写，才是第一位的。林柏以自己上一段感情经历作诫，最后提纯出来的经验就是切莫过度市场化，市场口味朝令夕改，那会吞噬掉创造的快乐，甚至是作者的一部分。

　　林柏见过市场在一个人上的作用有多大——伍茉。

　　林柏就是伍茉两年前的责任编辑，那时候林柏求成心强，对于热度看得太重，做得最错的事就是给伍茉提了太多改变的建议，没有做到最初的尊重，然后伍茉的创作速度明显下降，她的状态变得不好。

　　终于有一天伍茉提出了合作中止，违约金由她来付，伍茉实在无法支撑下去，现状和她最初追求的相违背了。

　　林柏对于这辆列车脱轨有些预兆，不过就像面对他们的感情裂缝一样，没有及时处理的下场就是破碎收场。

　　伍茉在提出解约后，几天后也和林柏说明分手的意图。

　　林柏起初觉得他们的相遇以及相爱很是幸福，像他这样的人，爱上文字和爱上用文字创作新世界的人简直是太容易了。

　　林柏收了手机处理工作，当天他就回复了“好”，彼此都没有挽留。

　　林柏和伍茉没有再聊过天，他也就没有再担任过责任编辑一职，两年间寻寻觅觅。

　　林柏望着写字楼的窗外，高空间能望远，可还是抓不住什么，云朵绕过手腕后又飘走，有好几次助理敲门他才回神。

　　只有林柏知道，他还是庆幸，伍茉至少不是靠文字谋生，她的家庭条件还不错，不继续写了也不用火烧眉毛。

　　她经过和市场所求不合真的元气大伤，伍茉要重新找到与自己生活所平衡的文字。

　　伍茉之后用了几年的旅游来疗伤，每到一些地方就留些图片来纪念。

　　只有林柏知道，他手机里下了应用，不时会点开看伍茉的账号更新图片，估计拍一百张才会上传十几张的概率，爱美的女孩，林柏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他们的恋爱中伍茉爱撒娇多一些，林柏在纪念日也不打折扣地准备惊喜，所以两个人最多的争执就发生在创作上。

　　林柏那个时候还做不到冷静地和伍茉谈对市场的看法，伍茉内心也并不坚定，不清楚自己的风格是否是好的。

　　他们通常会在吵架后拥抱在一起，伍茉说还好他们是因为工作吵架，然后他们继续窝在一张毛毯里看投影的电影。

　　“林柏呀，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办公室恋爱啊，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

　　“反正我都要对你负责。”

　　林柏洗着碗筷从回忆中抽身，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是岁葵的责任编辑，又想起伍茉。

　　不怪岁葵要划线，下次注意点吧。

　　林柏睡前刷了一遍伍茉的社交账号，最近她在澳大利亚过着冬天。

　　南北半球季节相反，现在他们奔赴的目标也相反。

　　照片里伍茉头上是落雪，鼻尖上也有一点，可爱。林柏希望伍茉的大衣可以真正挡风。

　　林柏或许现在身处阴影之中，岁葵就是让无波澜的水面泛起波纹的石头。林柏感谢岁葵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