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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温水 tepid wa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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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葵知道接下来的十篇非常关键,搞不好是她生活转好的岔路口,不对,就是她飞升的空间啊。
岁葵作为写手也对自己作息颠倒昼夜有所认知,但是难受到跑进医院吊水还是第一次,翻了通讯录没什么人能叫出来,用了医保卡和现钱先去输液治疗。
她用昏睡来抵抗滴速过快带来的血管收缩,用闹钟来对抗没人帮自己叫护士来换液。
岁葵有时候痛恨自己为什么是孤独的,为什么连故事都要写悲情的,但是她有时候又享受这种孤独,想象占了她空白生活中的剩余部分,如果她愿意,那么岁葵现在就身临香港、英国和法国,她迷恋这种想象力的迷人魅力。
岁葵有时候疯狂地写作,也不顾结局写出来的代价是不是健康身体的通宵,写出来的文字像是她吸食了致幻剂之后产出的。怎么说,在失控的边缘徘徊着。
岁葵承认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不顺滑的灵感枯竭期,这时候得大量听音乐、看画报,不断和外界艺术获得交流,再不然,再不然就……岁葵在家里点起香薰蜡烛,手机里找到尚郁柯的电话直接拨出去,根本就不用想这个大闲人在哪儿,岁葵给他下的死期就是三十分钟赶到她家,晚了就从这个世界上滚出去。岁葵在等待的时间里,精心装扮了一下自己,涂上口红还换了件吊带裙,相信她,这是岁葵对客人的最高礼遇。
尚郁柯这等闲人,这等有钱人能让她认识纯属是老天乱摆谱,闭眼牵红线。
岁葵一百年蹦不上一回迪全奉献给岁葵的好朋友过生日当晚的酒吧了,度数一高岁葵只敢跟水掺着喝,闺蜜坐的是中心,非得揽着岁葵在身旁。
包了最中间的卡座,全场就他们这堆朋友最显眼,自然别人会多看几眼。
岁葵全当出来放纵又是放松,捧着酒杯出去的,回来酒就全洒别人身上了。
作为中场休息,岁葵拿了手提包去洗手间补妆。岁葵对着镜子涂着YSL小金条1966,果然还是最喜欢红棕色的色调。
尚郁柯就是这个时候搭话的。眼色欠缺一些,氛围也差一点。
岁葵去看男人,即使穿着衬衫和西裤,也感觉出来身材不错,尤其是贵气的气质。主要还是岁葵看出来,光皮带就不少钱了。
岁葵踩着高跟鞋出了洗手间,酒吧为了营造氛围感,灯光开得不让人看清路,巴不得有几对男女因此陡生情缘。
不幸地,岁葵踩空一阶,就跌到尚郁柯怀里,这下解释就算刻意了。
岁葵将计就计,手去揽上尚郁柯脖子,引导着他走到阴影处。
岁葵耳边是音乐声,她喜欢的西语风,能闻到他的香水味。
“SANDALWOOD 33号。”
尚郁柯有些惊讶岁葵能报出香水名称,不过他现下还是有些心急,看到岁葵裙子前一片春景,他还是想赶紧亲吻她。
岁葵看出他意不在此,根本来不了推拉那一套,用手指挡了他的嘴唇。
“我今天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吧?”
尚郁柯还想沉浸在艳遇中但被迫抽离,他也没想到岁葵这一句话把一切的可能都拒绝了,以后的所有。
门铃响了。岁葵赤脚去帮尚郁柯开门。
尚郁柯认出来岁葵身上穿的就是他们在酒吧相遇的那件吊带裙,蓝色皱褶,露背。
于是他一把抱起岁葵,给她吓得只能搂住尚郁柯的脖子,他又把岁葵小心地放在沙发上。
岁葵看他那个珍惜劲儿就想笑,宝贝她跟宝贝什么有年代的宝物似的,不能磕了碰了摔了。
“我无聊了,所以找你过来。”
岁葵用手理着尚郁柯耳后的头发,其实这个角度非常危险,灯光都为他们胶着。
尚郁柯盯着岁葵的脸打量,她的脸在灯光下更好看,光影是不是都偏爱她。
尚郁柯深知,今天又是一场磨人的战争,他不服输,或是她不高兴,是不可能停止了。
所以要忍下去,这场游戏才可能继续下去,尚郁柯有点摸清规则。
所以当岁葵与他交换视角,尚郁柯也只能忍下去,忍下想要把岁葵压下去找回主动权的冲动。
尚郁柯感受着,用他的感官去接收来自岁葵的触碰,滑动的手指,凑过来的气息,他与之呈正相关的欲望。
“我喜欢你穿衬衫,好看。”
岁葵注意着,不让自己的口红蹭到尚郁柯的衣服。
岁葵看到他的眼睛,多亏了这个姿势,岁葵还比尚郁柯高点。
她去俯视,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她知道那眼里全是烧红了的爱意,捧都不用直接溢出来。
“那我……”
“嘘。”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尚郁柯要怎么回答,岁葵用手去挡掉他的回答。
她知道自己的灵感原来卡在哪里了,她爱的就是不作回应,这样立马回答不好,泾渭分明不好,要让她琢磨才好,冷冷淡淡才好。
岁葵坐到尚郁柯身旁,尚郁柯转头贴过来,他们现在不过也就是一个拳头的距离,适合靠近,要是远离也有后路。
尚郁柯觉得自己疯了,岁葵的发丝在脸上投影,他都觉得美。
尚郁柯想再温存一会儿,不过这根本不是什么aftercare的戏码,他乞求时间轴在这里慢一点。
他们越凑越近,尚郁柯可以看到岁葵唇上的纹路,怎样都好,就是不能亲身体会,若那是藤蔓,他也甘愿被缠住不做挣扎。
“岁葵,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爱人的样子最美。”
“受虐狂。滚。”
岁葵觉得自己骂得没错,自从那次酒吧见过之后已经两年了,她都已经从理想的就业泥潭中脱离,主动跳进现实的残酷谋生之中,怎么还不见尚郁柯从他那可笑的一见钟情中跳出来换换气。
岁葵闻着尚郁柯身上的古龙水味,不难闻,确实不难闻,用钱堆起来的高级香味才不至于让人头晕。
在他的脸上轻拍几下,就像哄狗要乖巧一样作奖励,岁葵把他的脸掰开。
尚郁柯看着眼底全是厌恶和冷漠的岁葵,他也恨过,在睡不着的夜晚肯定恨得更睡不着,但是就这样岁葵才更迷人。
那些眼底的冷能把他冻住,丢掉月球背面去感受零下二百四十八度,岁葵再用一点点技巧让他回魂,感受醉生梦死的一刹那。
岁葵在玩弄他,践踏他的真心,尚郁柯都知道。
尚郁柯抓上车钥匙走了,每次都是这样,岁葵一来了灵感就会叫停了过程,不管他们进行到哪一步,到最后只有亲吻。
尚郁柯在车上苦涩地笑出来,该庆幸吗,岁葵还会打电话给他,该庆幸吗,岁葵的灵感来得如此快,该清醒吧。
尚郁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这种苦,相遇之后,他在梦中描摹过岁葵的肩膀好多遍,那些裸露的肌肤都让他发疯,岁葵就穿着那件蓝色吊带裙,皱褶的质感他的手比他还清楚。
岁葵的发梢干枯,垂在她打字的手臂旁边,随着她晃动的节奏跟着跑。
就在她打字时,微信里跳出来一条消息。来自“热印林柏”。
明天下午三点,写字楼楼下咖啡店,带好新的文稿。
岁葵站在店里打印,被老板问起是不是大学生,她有些疑惑,自己身上难道还存有学生的朝气。
反正她说了谢谢。岁葵还是乘地铁去了写字楼,本来想提前到却发现林柏戴着眼镜已经在看稿。
岁葵好像看到一点林柏以外的样子,就是不只是他们见面时的样子。
岁葵坐下来先点了饮品,也不催着林柏,只是让他忙完手上的。
林柏处理完怎么也有二十分钟,那之间岁葵安静地敲着键盘,文稿跟她一样安静地躺在桌子上。
林柏还是对她的举动意外。
“岁小姐还是挺有耐心的。”
岁葵听到话语后保存文档立马合上电脑。
“叫我岁葵吧,我只是对钱有耐心。”
林柏听到回答失笑,明显没在他的预料内。现实物质的岁葵,想要有个收入来源的岁葵,林柏是这样评价的。
岁葵等待着林柏阅读,她不时喝几口拿铁,再收手会因为手腕折起的痛皱眉。
她的手背还有瘀血血管肿胀,又想起不能展露自己的脆弱然后装作烦闷擦拭桌子。用没沾上水渍的纸巾擦拭根本没留下水痕的桌面。
岁葵存着林柏没注意到的希望继续等待,林柏一转示意他已经看完。
岁葵伸手去拿回文稿,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主动把针眼放到林柏的眼下让他去看,迅速抽回手。
林柏看到一片淤青散在血管周围,蓝色绿色,他的第一反应是皱眉,作为人类看到痛苦的惨状会难受的类型。
这才多久没见,岁葵就要去输液的健康程度。
“你这个健康状态,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你能否按时交稿?”
岁葵有点紧张,她是去医院吊了几天水,一个人跑来跑去,甚至严重的话还得单手打字赶稿。
她紧张地去摸玻璃杯。岁葵从小到大就不喜欢解释什么,生病了就是生病了,状态不好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不过一个写手因为身体情况被人劝退对岁葵来说是侮辱,哪怕是指摘她的文字她都没什么怨言。
“所幸,盛小姐,我满意你的新十篇作品。签约合同我今天带来了,你过目一下就可以在右下角签字了。”
林柏昨天谈的作家跳槽去别家,眼下岁葵的加入算是对他的有力帮助,尽管这个苗子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浇灌和培养,尽管暂时回不了本,但是投资是没错的。
那万一失误呢,颗粒无收呢,林柏第一次没这么严格地去权衡利弊,只单纯地让岁葵帮他一把,他也能帮岁葵一把。
岁葵的紧张一下消失,可翻合同的时候又痛得她手一顿,林柏看不了这个情形,转去看窗外。
“岁葵,有人说过你像是温水吗?”
林柏看着岁葵,觉得她是温水,对于世上的生活还是尚存一些温度,但达不到炙热的程度,像是被人忘记了的热水放置久了的成品。
林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清楚她的热忱在何处,所以这样评断她。
没有做美甲的指甲,也不扎眼的穿搭,不凸显攻击感的妆容,林柏只感受她透过雾的柔焦一面,模糊了锐利和棱角。林柏也清楚她在涉及利益时从不马虎这一点。
岁葵陷入回想,她没听过。其实她是个疯子,是不是忘了说,岁葵好久没那么活,也快忘了自己是哪一面的。
“你也是。你也是温水。”
岁葵认真地评价着林柏,仅有两面之缘的这个男人。
她觉得温水和他切合,怎么都看不到林柏发火的时候,对待什么都好像游刃有余,水过刀面一样,不是融进骨子里的贴合也不留痕。淡然的、温吞的水。
“有人在等你吗?”
林柏在谈论中余光看到那辆车,价格不菲的车停在他们这个位置,而车主会时不时朝岁葵看。
而且每次岁葵挂断来电后,车主会拿下手机,不出意外的话是在等待下一次拨打的时机。
岁葵顺着林柏的视线看过去,他们隔着两层玻璃,咖啡店的白色玻璃,尚郁柯的车窗玻璃。
岁葵没想到尚郁柯会追到这里来,他们的视线相撞,可尚郁柯只看着岁葵。
“你男朋友吗?”
林柏有点好奇,不只是岁葵不想揭开的文章,那些挂掉不接的电话,身上只有男人会用的古龙水味道。他也知道,如果对一个人好奇,是很危险的信号,但这有点不可控。
林柏的视线转回,然后岁葵看到尚郁柯摇了摇手机,他传来消息,说十分钟不出来就换他进去。
岁葵实在不明白尚郁柯是哪里来的正宫感,避免他进来把工作搅得一团糟,她在一分钟内签完字拿包走人,连合同都不能再仔细推敲,出门径直坐进尚郁柯的车。
“你又有什么事儿找我?”
岁葵吹着车上的空调冷气,汗还没落下来,目视前方问着。比起追究他怎么跟来这儿,更想弄明白他找自己干什么。
“你有东西落我那儿了。”
岁葵听着才转过头去看,她的一支口红,不怎么常用但经常放桌上。
真是神经病,肯定是昨天来岁葵家里的时候,尚郁柯故意捡走的。
“你故意的吧你……”
这边岁葵还没数落完,就听到自己这边车窗被敲响。岁葵见是林柏在外面,就给降了车窗。
岁葵心想就是林柏是温水,等着的时候也从容,汗水缀在额头上也不急着去擦。
倒是岁葵看着,想到冰柜里的可乐夏天时被拿出来过一会儿瓶身上的水珠,有点可爱,想去擦擦。
“岁小姐,这是你的那一份合同,请保管好,回去也可以继续看。”
岁葵还是觉得林柏缜密,逻辑缜密没漏洞,人情方面就算是打断说话也是找的让人无法挑错的理由。对付人情世故有一套,岁葵这样评价林柏。
岁葵接过合同用手握着,她要是随意地丢到后座或是储物格里,那才是有点什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柏在这间隙和尚郁柯点头示意,既是问好也是告别,他转身回咖啡店。
林柏坐着品完咖啡才走,他认为岁葵那样的评价是认真的,没有敷衍。原来他是温水。
热水会烫伤食道,冷水会让胃痉挛,所以是温水最好吗?不过温水会不会有一天煮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