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誓》歌扇月

10、明意

　　远远地听着了清脆乐声，荆轲停了剑，眯眼向室中望，笑着走过去。

　　今天好兴致？他对着室中央执竹尺的少年寒暄。高渐离听见他进来，放下竹尺似要起身，荆轲拦住他，不用不用，你继续，挺好听的，什么曲子？

　　近日高渐离常常奏些清雅曲调，荆轲乐得每天问他美其名曰学习音乐常识。所以高渐离很快答道，击鼓，邶风民歌。

　　讲的是什么？随手弹剑，金属清越的鸣声。

　　高渐离抬头，定定看着他，问，你不知道么？

　　荆轲无辜地摇头，我真不知道，你跟我讲讲。

　　少年脸上挂一丝无奈，缓缓解释道，击鼓，讲的是征兵之间同生共死的友情，也有人说是对家中妻儿的思念。

　　那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那歌词呢？

　　高渐离茫然地看着他，跳脱地道，我一个乐师记歌词做什么？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荆轲收剑入鞘，笑得意味深长。少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掠过疑似羞赧的神情，撂了竹尺抬脚就走。荆轲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慌忙挡住他急促脚步。

　　哎，小高，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

　　高渐离抿着薄唇，眼角飞起窘迫的红，明显领悟到了他口中的别的意思。荆轲急了，也不说好话解释，只不让他走，后悔刚才说话不知轻重又惹了事端，紧张地观察少年神色变化，试探地问，你……还好吧？不就是个玩笑而已吗？至于这么生气么……

　　高渐离亦无法解释为何如此失态，甚至还有些被揭穿真实想法般的羞愤。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半日负气答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呃……

　　荆轲为难半天，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

　　其实我……

　　高渐离在他故意的停顿下重新注视着这个屡次和自己开过分玩笑的家伙，心下不明地不安起来。那人俯身靠近耳畔，声音很轻。

　　高渐离停步在秋意沁凉的小湖边，尚且急促地呼吸。惊鹿一次次盛满了水哗啦倒掉，竹与石轻微的碰撞清脆入耳。他盯着那潭走凌水恨不得一头扎进去凉个彻底。十月底的凉气灌进领口，才发现背上全是冷汗。突然冷意砭骨，他颤抖了一下，不可控制地回忆起刚才的情景，俯身拢了一捧湖水洒到脸上，才算清醒了点。

　　老师说荆轲是后悔了。他看着那小乐师挣脱继而逃走的仓皇背影转瞬消失在殿外，也不敢跟去解释或看个究竟。

　　终究还是……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不断为自己开脱，也就不断地不安，他来回踱了几圈，在门口迟疑一瞬，还是追了出去。

　　跪在湖畔的高渐离听见背后有踏着落叶的脚步声，撩水的手停了，屏住呼吸，急剧的心跳响得很清晰。有人从后面极轻地环住了他，头靠在他颈边，什么话都不说。高渐离没挣扎，僵硬了片刻，吁出口气放松了神经任那人搂着，闭了眼睛，听他低低唤了声小高，放在腰间的手覆上了心口，震动清晰可感。

　　对不起……不过，这次不是说笑话。

　　荆轲声音很轻然而很坚定，侧过头瞧少年仍带着几分惧色的脸庞，伸手抚他似乎永远展不开的眉心。

　　竹石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高渐离睁开眼睛，手放在荆轲覆在心口的手上，淡声回答，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