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前男友进局子了》姜冷舟

5、第 5 章

　　这次醉酒是段回洲15岁之后的人生里第一次做梦。

　　异能刚爆发的那段时间，段回洲其实十分无措，他控制不好异能，精神触手到处乱飞，五感也敏锐的吓人，身边人一点点的情绪起伏都能迅速感知。这其实是非常难受的感觉。因此，每次在答疑软件上看到有人提问“有读心术是种什么体验”，段回洲都会非常认真地在下面回帖“非常难受，好像全世界的情绪都朝我砸过来了。”

　　解决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和别人保持距离，二是锻炼自己的精神防御能力，异能专科医院的医生给出了这样的治疗方法。但同时医生也补充道，精神防御能力是很难后天习得的。

　　毫无疑问的，段回洲选择了第二种解决方案。虽然过程十分艰辛，还经历了许多次力量反噬，但他最后成功地加厚了自己的精神域厚度，不再每日被他人的情绪变化困扰。为此，每年都有研究所寄来邀请函，请他参与加强精神防御力的研究项目。

　　但这个治疗方法有一个弊病。

　　段回洲从此不会做梦了。

　　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时，段回洲觉得人生还真是讽刺，他的精神触手可以触碰到潜意识的最深层，那里是孵化梦境的摇篮。理论上，他能触摸到任何一个人的梦境，可他自己却成了一个不会做梦的人。

　　当然，不会做梦并没有什么负面影响，比起脑袋里炸锅般压过来无数人的情绪，不会做梦这件事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副产品，甚至算不上什么副作用。段回洲因此从来没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这个小变化，甚至会在妹妹做噩梦惊醒时感到一点点庆幸。

　　只是偶尔，非常偶尔的时候，段回洲会觉得有些怀念，怀念小时候那些有色彩的梦境，仿佛在白色的画布上随意倾倒下颜料，如此蛮不讲理，却如此绚烂多姿。

　　段回洲本来没打算喝这么多酒，走到沈无家的时候，身体还清醒的很，只是脑袋沉沉的想睡觉，酒精上头是从电视调到苦情虐恋频道开始的，段回洲从来没看过这种电视剧，最多只在妹妹追剧时瞥过一两眼，可今天，他看的格外认真。他看见电视里的男女主在大雨中相拥而泣，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迟余吵架也是一个雨夜，为什么吵架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一边吻迟余一边道歉，话说到最后，他听见自己说：

　　“我会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你始终应当是自由的。”

　　他不希望自己食言，所以迟余不愿告诉他的真相，他拼命忍着不愿追问。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任性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面对迟余的时候却大发善心，愿意宽容他的一切选择。

　　不愿意把真相告诉自己也好，只要他不会受惩罚。

　　完全醉倒之前，段回洲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天，段回洲做了一个万里长梦。

　　梦的起点是与他初遇的迟余，一个人坐在生物教室的最后一排，制作一个鸟类标本。

　　鸟的腹部被剪开，他拿着针线，贴着尸体的皮肤一点点往下缝合着，标本的身体形状一点点被勾勒出来，露出一小截用于填充的棉花。迟余把那点棉花塞进去，继续缝合，几乎出了神。

　　那是段回洲第一次没有伸出精神触手，却感觉到了一个人的精神域。

　　是无比清澈的湛蓝，万里无云的天空和海水相连，宽阔无垠的世界里，连地平线都看不清边界，只有蓝色将他包裹起来，是令人惊奇的平静。

　　后来，段回洲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见过无数诡异、可怖的精神域，觉得难受的时候，他就回忆起这片让人平静的湛蓝。

　　但梦境里的他们没有像现实一样相遇。他走上前去，想和迟余打招呼，迟余却没有回头，鸟类的标本终于做好了，迟余把标本放在生物教室的橱窗里。可标本突然开始挣扎，像是从尸体的骨骼里重新长出了血肉，挣扎着要飞走。

　　段回洲想走上前去堵住那橱窗，可迟余已经打开了那扇窗。标本活了过来，停在迟余的手心。梦境终于不再是全部的蓝，段回洲看到迟余被无比缤纷的世界环绕，但低下头去，自己仍然被那片蓝圈禁着。他想朝前迈步，却仿佛一只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飞不出蓝色的鸟笼。段回洲觉得迟余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终于变成记忆里一个小小的墨点，无法追回。

　　他的世界重新变回没有梦境的荒芜，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段回洲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茶几上是妹妹留下的解酒药。他觉得头很疼，全身都很疼，但是疼痛有时也是一种浪漫。他在快要被撕裂的意识里看到曾经的自己和迟余，坐在床边，迟余念着一首诗。

　　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

　　用尽方法拉住我

　　你的爱就不是那样

　　你的爱比他们的伟大得多

　　你让我自由

　　段回洲想，自己并不是伟大的。他在梦境里发现，他没有放飞金丝雀的勇气，却也不想用自己的爱亲手铸造一座牢笼。

　　他要鸟儿自愿留在他身边。

　　太贪婪。

　　神明会给贪婪的人降下惩罚，所以鸟儿飞走了。

　　段回洲坐起身，从骨骼里透出一股寒意，酒精的气息还未消散，他打开窗户，窗外是空寂的夜，连月亮也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