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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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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碗出来,客厅的壁灯把暖黄的光揉成一团模糊的晕,像极了他和仙意之间那段看似温和、实则早被揉得发皱的关系。仙意还陷在沙发里,指尖夹着的烟早没了火星,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他却没察觉——就像没察觉纤玉藏在温顺背后的那颗快凉透的心。纤玉走过去,刚要抽走他手里的烟,手腕就被猛地攥住,仙意没睁眼,指节却捏得发白,把人拽进怀里时,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声音含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狠:“不准走。你以为你是谁?想走就能走?”
纤玉的后背撞在他胸口,疼得闷哼一声,却没挣。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仙意的喜怒无常,习惯了把疼咽进肚子里,习惯了做那个连反抗都不敢的人。任由仙意半拖半抱地往卧室挪,拖鞋蹭着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声都像踩在他心上——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仙意指着客房说“以后你住这儿”,语气客气又疏离,他却傻傻地以为,只要自己够乖、够懂事,总能捂热这个人的心。现在才懂,有些人心是石头做的,就算你把自己烧得滚烫,也暖不透半分。
卧室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连月光都漏不进来,只有床头柜上两个杯子泛着点冷光。他的素白瓷杯沿缺了个小口,是上次仙意因为项目出错发了脾气,随手摔的,他偷偷粘好了继续用,杯壁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裂痕,像他心里那道永远好不了的疤;仙意的深灰保温杯是定制的,亮得能照见人影,杯身上刻着小小的“仙”字,张扬又刺眼。两个杯子摆在一起,像极了他和仙意,一个凑活将就,一个金贵矜贵,从来就没站在过同一条线上。
仙意把他按在床垫上,俯身压下来时,雪松味裹着酒气往他鼻腔里钻,那味道本该是熟悉的,此刻却让他觉得窒息。他没碰纤玉的脸,只是攥着他的手腕按在枕侧,头埋在他颈窝狠狠蹭了蹭,胡茬扎得皮肤发疼,语气里带着点近乎偏执的占有:“别想着躲我,你住我的房、花我的钱,连人都是我的,哪儿都去不了。”
纤玉乖乖躺着,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没松手——疼点好,疼点就能让他别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能感觉到仙意的呼吸越来越沉,能感觉到他圈着自己腰的手臂越收越紧,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可这份亲密,却让他觉得比独处更孤独。“亲密”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仙意的温柔从来都是掺着刺的,现在抱着他说“别走好”,明天醒了,说不定又会因为他跟小陆多说两句话,冷着脸摔门而去,留下他一个人收拾满地的狼藉。
不知熬了多久,身后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纤玉轻轻动了动手腕,刚要抽出来,仙意却突然睁开眼,眼底亮得吓人,哪有半点醉意?他攥着纤玉的手没松,拇指摩挲着他腕骨上的红印——那是昨晚在包厢捏出来的,还没消,颜色深得像块淤血。“又想跑?”语气里的冷意,瞬间把卧室里那点暖光冻成了冰,“我告诉你,纤玉,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你这辈子,别想摆脱我。”
“没有。”纤玉垂着眼,睫毛颤了颤,把眼底的涩意藏得干干净净,“手麻了,想动一下。”
仙意盯着他泛红的眼尾,沉默了几秒,突然松了手,却翻个身把人翻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手臂死死圈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睡。再动一下,我就把你锁起来,让你永远只能看着我。”
纤玉闭着眼,后背贴着仙意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得自己心口发空。他没睡,指尖在被子里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上周去做检查,医生拿着片子皱着眉说“胃腺癌早期,尽快手术,拖到晚期就没救了”的话,像针一样扎在脑子里,密密麻麻地疼。他有钱,作为资深工程师,银行卡里的数字足够他去国外最好的医院,找最顶尖的医生,可他不想治。治好了又怎么样?继续留在仙意身边,做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继续看他对着合作方笑脸相迎,对着自己冷言冷语,继续做那个连抬头看他一眼都要斟酌分寸的舔狗吗?倒不如就这样,等病拖死了,反而干净。
人啊,最怕的就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往火坑里跳,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纤玉太清楚了,他不是不能治,是不想治;不是没钱治,是觉得不值得。他把自己的真心捧到仙意面前,被摔碎了一次又一次,现在连带着命,也不想再要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仙意的指尖在他腰侧轻轻划过,动作轻得像碰易碎品,可那指尖的温度,却没暖到他心里半分。就像冬天里的炭火,看着暖和,凑近了才知道,烧的是自己的骨头。纤玉没动,任由那点暖意顺着皮肤渗进来,又很快被心里的冰化掉。他甚至能想象到,等自己真的走了,仙意或许会难过几天,会对着他的照片愣神,可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他,继续做他的仙总,身边换个更乖、更懂事的人陪着,就像他从没来过一样。毕竟,他于仙意而言,不过是个顺手可及的伴,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可惜的。
天刚蒙蒙亮,纤玉就醒了。身边的仙意还睡得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舒坦的梦,大概是梦见项目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梦见他又“不听话”了。纤玉轻轻挪开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其实心里清楚,仙意根本不会在意他的离开。他起身换了件浅蓝的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把昨晚被仙意攥出的红印遮得干干净净——这些细节,他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不能让别人看见,更不能让仙意觉得他“矫情”,觉得他是在故意博同情。
去厨房煮粥时,锅里的水开了,蒸汽烫得他手背发红,起了几个小小的水泡,他却没躲。疼点好,疼点就能让他更清醒,别再抱着那些“他或许有一点喜欢我”的幻想。粥煮好,盛在保温桶里,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旁边摆着仙意的保温杯——他甚至记得仙意早上喝粥要放半勺糖,却没敢提前放,怕他嫌甜,又要发脾气,怕他摔了杯子,说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喜欢一个人,到底能卑微到什么地步?大概就是,连他的喜好都刻进了骨子里,连自己的疼都不敢让他看见,连离开都要想着,别给他添麻烦。
拿起手机和钥匙,他回头看了眼卧室的门,门没关严,能看见仙意露在外面的胳膊,线条利落,却透着点生人勿近的冷。他终究没进去说一声,怕看见仙意不耐烦的眼神,怕自己忍不住,会把检查报告的事说出口,更怕自己听见那句“关我什么事”,连最后一点撑着的力气都没了。有些话,不说出口,还能留着点念想;说破了,就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了。
医院的早诊区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慌得厉害。纤玉凭着就诊卡取了报告,薄薄几页纸,却重得像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没在大厅看,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指尖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把报告翻开——“胃腺癌早期,建议立即住院手术,术后五年生存率80%”。那“80%”的治愈可能,像一道光,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黑。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报告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像他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终于有了地方可藏。
他把报告折好,塞进公文包最底层,压在工资卡上面——那张卡里的钱,足够他活很久,可他不想活了。人活着,要是连一点盼头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痛快。他的盼头,早就被仙意一点点碾碎了,现在连命,也不想再耗着了。
手机响了,是仙意的电话。纤玉深吸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用袖子擦了擦脸,按下接听键,语气平和得像没事人:“醒了?玄关有粥,热一下就能喝。我今天有点事,晚点去公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仙意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却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淬了冰:“什么事?又去帮那个小陆改图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总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
纤玉捏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涩意几乎要溢出来,却还是笑着说:“不是,私事。你先吃早饭,项目方案我发你邮箱了,你有空看看。”
“私事?”仙意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点质问,像一把刀子,直直扎进他心里,“什么私事不能跟我说?你别忘了,你住的是谁的房子,吃的是谁的饭!你的事,我没资格管?”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纤玉心上,他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感觉后背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连呼吸都带着疼。是啊,他住的是仙意的房子,吃的是仙意的饭,所以连自己的命,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仙意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工资,也有自己的积蓄,他不是非要靠着仙意才能活。他只是……只是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可尘埃里长不出花,只会被人一脚踩碎。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柔了些,却藏着点破罐破摔的麻木:“没什么大事,处理完就回去。你别气,好好吃饭,别空腹上班。”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公文包里的检查报告硌得他心口发疼,疼得他几乎站不稳。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丝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在哭,又像在笑。哭他的傻,笑他的蠢,笑他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他有钱治,却不想;他知道仙意或许会管,却不敢赌。毕竟,做惯了舔狗的人,早就知道自己不配被真心对待。就像沙漠里的旅人,渴得快死了,看见一片绿洲,却不敢靠近,怕那只是海市蜃楼,怕走近了,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他甚至能想象到,等自己真的倒下了,仙意说不定会皱着眉说“麻烦”,然后找个人把他送进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却不会亲自来看他一眼,不会握着他的手说“别怕,有我”。
雨打湿了他的衬衫,后背凉得发僵,他却没动。就这样吧,凉透了,就再也不会觉得疼了;等病拖到极致,就再也不用挣扎了。他这辈子,做够了仙意的舔狗,下辈子,只想做个普通人,找个能把他放在心上的人,不用太有钱,不用太优秀,只要能好好待他,就够了。
可惜啊,这辈子,没机会了。
仙意,爱一个人好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