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他带着男鬼回来了》莉莉安Lilium

5、归零

　　将银行卡上的钱全部转走，奚昌茂把手机扔回给奚明悦，点了支烟，抽了两口。
　　他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不动的人：“等奖学金发下来，自觉点转账，别每次都让我催你，我也很忙的，听到了吗？”

　　奚明悦没有回答，奚昌茂这会儿心情好，也不在意，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单手插兜，晃悠着出门：“人逢喜事精神爽呐……”

　　额头有血淌落，奚明悦翻了个身，平躺在地板上。背后裂开的伤一阵一阵地钝痛，他也感觉不到了，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地望着天花板，什么都不想再思考了。
　　可惜，人还活着就得喘气，就得爬起来，就得继续面对。

　　“站住。”奚明悦转动目光，看向往门口走的男鬼，“不许去。”
　　易璟琛停在玄关不动。

　　“不许去了，他会怀疑的。”奚明悦看回天花板，轻声道，“听话，我累了，过来陪陪我吧。”
　　房间中的黑雾仍在翻腾，片刻后，奚明悦的视线里多了一张冷冰冰的帅脸。

　　易璟琛盘腿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奚明悦被血黏在眉尾的发丝。
　　什么都没碰到。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奚明悦用目光仔细地描摹着易璟琛的神情。
　　鬼是没有眼泪的，可易璟琛看起来却像是马上就要哭了。

　　“易璟琛，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奚明悦疲倦地闭上眼睛，“我不惨。”

　　苍白的、没有实体的手覆盖住奚明悦的眼睛，易璟琛没有解释。他俯身趴在奚明悦的胸口，静静听着胸腔下跳动的心音。
　　奚明悦若有所感地抬起手，在空气里揉了揉易璟琛的头：“好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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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明晓回家后从房间里拿出医药箱，熟练地给奚明悦上药，包扎。
　　客厅里针落可闻。

　　很多时候奚明晓都会在奚明悦面前努力去笑，去学着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妹妹。奚明悦已经拼尽全力为她创造一个没有伤害的环境了，她活在哥哥的庇佑下，能做到的就只有用笑驱散一点这个家的阴霾。
　　奚明晓也不想这么脆弱，可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控制不住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积蓄的泪水滚落眼眶时，青紫狰狞的伤痕再次清晰地映入奚明晓的眼中，她放下手里的冰袋。

　　后背裂开的伤重新处理过，不至于去医院，但消毒也给奚明悦疼出了一脑门的汗。他趴在沙发上，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奚明晓：“晓晓，去休息吧，我好多了……怎么哭了。”
　　奚明晓握着奚明悦的手，从沙发坐到了地上，她看着奚明悦的脸，颤声道：“哥，我们走吧！”

　　奚明悦怔了怔。

　　“我们走吧，不等了，不等我成年了，以前是没办法，现在你已经成年了，我们找社区，报警，总有办法的吧？总有办法把我的监护人换成你，让他没有办法再找到我们的吧？”奚明晓将额头抵在奚明悦的手背上，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哥！逃走吧！走吧，不在这里生活了，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泪水落在手背上的温度是那么烫，听着奚明晓崩溃的哭声，奚明悦费劲地半支起身，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奚明晓的头发。
　　他揽住奚明晓的肩膀，拍了拍，轻声道：“好，我们走。”

　　不远处，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易璟琛注视着兄妹情深的二人，抬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哈。
　　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奚明悦忙着安慰妹妹，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满身郁气的男鬼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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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奚明悦带着奚明晓逃过一次。
　　记不清是几岁的事，应该是季瑶去世第二年，还是第三年。

　　奚明悦半夜听到奚明晓的尖叫声，那会儿他已经从卧室里搬出来，和奚明晓分开睡了。
　　他起身打开卧室的灯，入目是喝醉酒躺在奚明晓身边的奚昌茂，还有一脸惊恐的奚明晓。

　　奚昌茂被吵醒后扇了奚明晓一耳光，骂道：“喊什么喊！”
　　奚明晓跳下床跑到奚明悦身后，浑身都在发抖：“哥，爸突然进来就躺在我旁边，他还，他还……摸我……”

　　“摸一下怎么了！你是我闺女，老子摸就摸了！”奚昌茂骂骂咧咧地坐起身，下一秒被奚明悦拎起椅子砸在头上。
　　椅子甩了出去。

　　摸着头上流下来的血，奚昌茂浑浊的双眼充斥血丝。

　　“操！”
　　他扑下床和奚明悦扭打在一起。

　　那天是易璟琛第一次发现自己还能附身。
　　奚明悦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难时，易璟琛强行控制奚昌茂的身体，一头撞在墙上。仅这一下，他又被弹了出来，灵魂剧痛，身影立即透明了一半。
　　奚昌茂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奚明悦装走家里所有能拿到的现金，拉起妹妹的手跑出了门。

　　两个孩子，一个浑身是伤，一个满脸是泪，有好心人拦住他们，问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要不要帮他们联系家长。
　　兄妹二人立马掉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跑，将所有声音都甩在身后。

　　三天后，用尽一切手段逃到外市的两个人还是被带了回来。
　　奚昌茂报警说家里孩子不懂事，撒谎惹祸，他就是动手教育了一下，孩子气不过，偷了钱带着妹妹离家出走。

　　奚明悦成了谎话连篇的不良少年，奚明晓不断解释是奚昌茂想要猥亵她，所有人听了都觉得荒谬，怎么会有亲生父亲会猥亵自己的女儿。
　　于是奚明晓也成了被哥哥教坏的孩子。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听身边的大人苦口婆心劝他改邪归正时，奚明悦就明白了，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生活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在羽翼丰满前，他们是逃不掉的。
　　无论这个父亲的品行有多么恶劣，只要他还是他们的父亲，只要他会演戏，所有人就都会偏向他。息事宁人也好，不想惹祸上身也好，都是人之常情。

　　再说了，毕竟是父亲，脾气再差，又能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怎么样呢？
　　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就成了奚昌茂这个真正谎话连篇的人最好的遮羞布。

　　“就算你已经成年了，也还没有资格成为奚明晓的监护人。”
　　“我知道。”

　　收拾完客厅里的狼藉，奚明晓回了卧室休息。泠泠月华如雾如纱，朦朦胧胧落入屋中，奚明悦趴在奚明晓给他垫的厚褥子上，低声道：“学校那边还需要我去参加高考，现在退学，那些奖学金都要还回去，我走不了。”
　　易璟琛不愉：“那你还答应她要走。”

　　“晓晓她不是不懂。”奚明悦无奈地看了眼易璟琛，“那种情况下，她只是想要些安慰。”
　　易璟琛没好气道：“你太护着她了。”

　　“她是我妹妹。”奚明悦不和鬼计较。
　　他的手臂上也都是伤，不能枕着，只能伸出去，易璟琛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用阴气冷敷。一会儿他的手挪到奚明悦的背上。

　　细数着纤瘦身体上的伤，易璟琛目光微黯。
　　当年他就该直接控制着奚昌茂的身体去跳楼。

　　反正他只是个鬼，早就该死了。
　　一命换一命，不亏。

　　“我本来还想再等一等，起码等到晓晓手术做完，顺利毕业。可奚昌茂最近催钱催得急，恐怕是又赌上头，投进去的太多。”
　　家中的吃穿住行要维持，奚昌茂一直知道奚明悦手里有钱，平时不会计较太多，但等到他缺钱用时，就会逼着奚明悦把藏的都吐干净。

　　“上一次他把妈的赔偿款都砸进去赔了个精光，这一次家里没那么多钱供他挥霍，他要是被逼急了，不知道还会做出些什么。”奚明悦头疼道，“晓晓的监护权不转出来，奚昌茂就总有办法找到她。”
　　易璟琛垂着眼睛不说话，奚明悦听不到回话，看了他一眼，瞬间猜出易璟琛的心思：“你不许去干玉石俱焚的事。他是死不足惜，但你不能搭上自己。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找家人，送你入轮回，你不能让我食言。”

　　易璟琛收敛心神，他趴到了奚明悦眼前，歪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想想都不行吗？”
　　奚明悦转开脸：“不行。”

　　易璟琛看着奚明悦脸上的神情，拖长声音道：“——奚明悦，你有没有发现……”
　　转了转眼珠，奚明悦斜着眼看向没有距离概念的鬼：“发现什么？”

　　易璟琛顿了顿，只笑了一下，没有说完后半句。他起身侧躺在奚明悦身边，轻轻拥住奚明悦。
　　身上的伤没那么痛了，不一会儿，累极了的奚明悦便睡着了，也忘了再向易璟琛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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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攒了这么久的钱又归了零，还好房租和水电费都交完了，之前凑整藏在外面的现金，奚明悦没来得及存进卡里，现在刚好能拿来应急。日常开销还足够撑一段时间，只是奚明晓的手术费本就还差不少，这下彻底没了着落。
　　至于学校那笔还没发下来的奖学金，奚明悦自知是留不到他手里的。

　　等身上的伤稍微恢复一些，奚明悦决定回趟学校。
　　这次不是回去上课，而是正式办理休学。

　　他从课本里翻出之前在Lost City收下的名片，盯着上面的地址看了许久，拿出手机，拨通名片上的联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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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学校那天大降温，奚明悦换了身厚实的衣服，戴了口罩，正好遮住身上的伤。
　　他趁着上课时间去的班主任办公室，给出的说法是学校进度太慢，他想自己在家复习。
　　班主任劝了两句，看到奚明悦脖子上露出来的没好全的伤痕，终是点头同意了。

　　奚明悦的水平班主任再清楚不过，当年学校专门联系奚明悦的初中，用奖学金挖来的状元苗子。让他现在跟着学校的进度复习，确实没什么必要。
　　奚明悦家里的情况，班主任也多少了解。母亲走得早，父亲是个混账，下面还有个生病的妹妹，生活压力很大。这些年奚明悦有无数次去外省参加国级竞赛的机会，却都因为家庭的负累，最后一次也没去过。

　　这种家庭的孩子性格一向早熟，奚明悦在学校里独来独往，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基本不和同龄人打交。
　　久而久之学生间还传闻说，奚明悦有“天才病”，精神不正常，会对着空气说话，很吓人。
　　这些闲话奚明悦一向不在意，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带着他的妹妹离开他的家庭。

　　“我可以给你批假，但你的成绩一定不能落下，你的目标可是咱们市的状元，甚至是省状元，最后要是毁在我手里，我后不后悔暂且不说，你将来肯定会追悔莫及。”班主任严肃道。
　　奚明悦点头：“老师放心，我不会落下成绩的。”

　　拿到假条，奚明悦等课间操所有人都下了楼，才回班里收拾东西。
　　他带着一厚摞书和试卷绕路离开，出校门前脚步一顿，又转道回去。

　　易璟琛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站在原地，奚明悦走出五步外，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跟了上去。

　　奚明悦不是忘拿东西了，他找到体育组办公室，厚着脸皮问他们班的体育老师，学校有没有不要的篮球。
　　学校的财产都有登记，不可能随随便便让学生拿走。体育老师知道奚明悦是学校的优等生，他带奚明悦去器材室翻了半天，最后也只能给他一个报废的篮球。那上面破了个洞，勉强还能打，但应该打不了太久。
　　奚明悦拿到手里看了看，鞠躬谢过体育老师。还是将这个破篮球抱在怀里，一起带回了家。

　　原本因为奚明悦擅自做决定修学换工作而生闷气的易璟琛见状，一张脸是笑也笑不出来，继续拉着又显得不识好歹。
　　易璟琛恨不得能咬奚明悦一口。

　　将所有东西拿回家收拾好，时间才到中午，奚明悦换了身衣服，又出了门。
　　这次他骑着他的二手自行车，停在了一家私人会所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