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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阻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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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像是被烈火猛地一烫,刘桃枝更是松开手来后退了数步,后背直接撞在墙上,像是见了鬼似的。
还没等绿鬟反应过来,刘桃枝就已经像阵风似的夺门而去。
在踏出狱门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很轻的一声。
“狗儿哥哥。”
刘桃枝脚步未停,以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冲到了外面。
外面的阴风冷雨非但没有浇灭他心里那些本不该产生的情绪和念头,反而让那些如同坚韧的野草般不断疯长起来。
他疯了。
刘桃枝突然发现,自从他知道了绿鬟就是小禾后,心就越来越软了。
而最近的一次心软是什么时候呢?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六七岁孩童抱着自己妹妹的模样。
他本该按照高湛的旨意,把他们都杀了,以绝后患。
可是看到那个小男孩蜷缩在柜子里,那般惊恐、无助望着自己的时候…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小禾。
他的目光从满脸惊恐、浑身颤抖的男童身上扫过去,落在那小女婴的身上,他那锋利的刀剑刚刚屠戮了她母亲和祖父母的性命,正在往下滴着血,她却并不畏惧,甚至还朝他咧嘴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刘桃枝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剑是那么重。
他并非天生就是冷血无情的怪物,并非只是一把没有感情、只知屠戮的利刃。
他也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能感知痛苦和悲欢的人。
在侍卫脚步临近的那一刻,刘桃枝猛然关上了柜门,隔绝了那些人搜寻而来的视线。
哪怕…他知道这个选择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可是他依然选择了放他们一条生路,也第一次因为听从了高湛的命令屠戮了陈家满门,使这两个孩子沦为乱世中的孤儿而难过。
在乱世中,他们这样失去了家人庇佑的孤儿,该如何苟活?
可是…这是他该考虑的问题吗?
此时此刻,绿鬟那双清澈的眼眸和曾经那些染血的画面在他面前以一种无比肆意又悲凉的方式铺陈开来。
刘桃枝靠在树上,缓缓抬起手来,触到了自己脸上的那道伤疤。
狗儿哥哥…?
他哪里还是什么狗儿哥哥,不过是…
不过是一柄用来替高家、替大齐“斩妖除魔、辟邪护主”的桃木剑罢了。
不过是一根依附着大树、任风扶摇摆动、身心皆难自主的小小桃枝罢了。
小禾啊,你的狗儿哥哥,早就死了啊。
死在和你分离的那日,死在刘桃枝诞生的那日。
如今的刘桃枝,又怎么值得你惦念,又怎么配得上…
配得你再唤的那一句狗儿哥哥呢。
刘桃枝突然笑了,拔出剑来狠狠劈在身后的树上,树干丝毫未动,只有沾着风雨的树叶簌簌坠落,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缓缓坠入那肮脏的泥水中。
他仰起脸,脸上满是雨水,身形渐渐在迷蒙的雨雾里变得朦胧,最后只剩下一个再也看不清面容的影子。
此时的边境,斛律世雄和尉世辨两人寻宝比赛似的,短短两日就搜罗了无数珍宝送到了高延宗这儿。
不仅如此,斛律世雄还不知从哪儿寻了两份罕见的雪狐皮,一件献给了高宝德,另一件则用来送给了李君意。
紧接着,尉世辨也让人送了匹名马给高延宗,又寻了上好的古琴到高宝德房里。
直到高延宗的态度突然发生了明显变化,让人隐晦传令,言外之意就是说公主身体已经好转,让他们两人都搬出王府,而公主也将马上启程,赶回邺城。
这本来也合理。
他们住在王府,本就逾礼,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不方便。
斛律世雄虽然心里默默不甘,想着自己根本就没有和高宝德有过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然而高延宗开了口,他也不好死赖着不走。
只是,始终无法和高宝德单独表明心意,让他始终闷闷不乐,心头憋着一团火。
而第二天早上,斛律世雄一打开门,就发现自己送的雪狐皮都被高宝德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连同之前那些小玩意一起,此时都整整齐齐堆在他厢房门口。
斛律世雄先是一怔,皱着眉问莲儿:“这是何意?”
莲儿低着头,偷偷瞥了眼跟在斛律世雄身后正暗自着急的贺兰拔,垂下头去,支支吾吾小声开口,大概就是高宝德不肯收他的东西,让人都退了回来。
斛律世雄顿时急了。
“为什么不肯?是她不喜欢吗?可是你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料子,若是冬天,用来做披风,可暖和了!”
莲儿低着头,咬唇不语。
李君意倚在月洞门边看了斛律世雄半晌,终是叹口气,踱步过来。
她难得收起嬉笑的神情,眼神颇有些同情:“斛律将军。”
斛律世雄急急走过来,语气带上焦急和委屈。
“王妃,是我哪儿做错了吗?公主为什么把我的东西都退回来了?还是说她不喜欢?”
李君意轻叹一声:“这雪狐皮千金难求,她又怎么会不喜欢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
李君意从身后的婢女那儿接过雪狐皮,轻轻抚摸着上面细软的绒毛,轻声道:“狐裘虽暖…却也烫手。”
“斛律将军,我知道你对宝德一片真心,只是…”
斛律世雄打断李君意的话。
“我知道了!又是那个姓尉的在背后搞的鬼,是不是?他是不是又在公主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王妃!他就是个满心算计的伪君子!!”
李君意屏退左右侍从,独留斛律世雄。
她转身望向庭院里开得正盛的繁花:“斛律将军,你知道为何王爷态度为何转变?为何先前愿意让你们搬进王府,而如今又为何突然让你们立刻搬出去吗?”
斛律世雄沉默了。
李君意轻声开口,声音轻的像阵落花拂过耳畔。
“邺城昨日来了使者,传陛下旨意,列举了王爷种种罪责…说王爷拿囚犯试刀,火烧春风楼,毁人私产,骄纵不法,责杖六十,又杀王爷身边九名亲信。”
斛律世雄心里一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满腔的愤怒涌上心头,只觉得,头顶上不知何时压着了座沉沉的大山,那座山,既叫做名分,也叫做皇权。
李君意转过头,眸色复杂。
“斛律将军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其中意思吗?”
他明白。
他当然明白…这是高湛的警告。
既是对高延宗,也是对他。
他也明白了…
明白了宝德为何要把这些东西都退回来,高延宗…为什么态度突然逆转。
邺城里坐着的那位…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甚至都不需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去死。
他恨尉世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阻碍在他们中间的…从来就不是尉世辨。
斛律世雄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廊柱上,如石化的雕像。
半晌,他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往屋里走,在门口又停下脚步,语气坚定且执拗。
“王妃,请你转告她…”
“就说,总有一天,我斛律世雄会用堂堂正正的方式走到她面前,到那时,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我送出去的东西,再被退回来。”
李君意将斛律世雄的话转告给高宝德后,高宝德正坐在梳妆台上,久久没有说话,她望着铜镜中的女子,有些茫然,许久许久,她才轻轻问了一句:“五嫂…我…”
“…做错了吗?”
“可是我们…”
高宝德突然又想起了那日落在斛律世雄唇上那个吻,那个吻就像是留在了她心底的烙印,那灼热到令人心悸慌乱的温度冷却后,便总是辗转于她的梦里,温度却一次比一次凉,似乎正要化作一团要随风消逝的灰烬。
她声音放得极低,盯着自己的手,声音轻不可闻。
“我们是不可能的。”
李君意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宝德,你知道吗?在嫁给你五哥之前,我也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被家族安排着,嫁给某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相敬如宾,了此一生。没有什么对错,只是,应当如此。”
“直到我遇见了你五哥这个混世魔王。他做的事啊,十件里有九件半在旁人眼里都是错的。荒唐、任性、无法无天。
高宝德抬眼望了镜中的李君意一眼。
只见她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调侃,眸里流露的却是温柔的光。
“可偏偏是他,让我觉得…这辈子总算活过了一回。”
李君意道:“你问我做错了吗?退回礼物,拉开距离,在陛下旨意和各方目光下选择自保和保护他,这没有错…这不过是从小生在皇家,长在权力中心的我们,凭着本能和理智,当前做出的最适合的选择。”
“但是…宝德,因为不可能就彻底放弃,因为害怕做错就永远不去做,这…会不会是另一种错呢?”
高宝德的睫毛猛地一颤。
李君意松开手,走到窗边:“斛律世雄那个莽夫虽然傻…却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没有选择和你一起躲在不可能的壳里,而是选择在那个不可能的世界里砸出一条可能的路来。”
“所以,宝德,与其问…做错了吗,不如去问,问你的心更想要什么?问你拥有什么,想得到什么,你又可以为此,舍弃什么?”
高宝德的眼圈倏地红了,她紧紧绞着自己双手,强忍着情绪,没有说话。
李君意回头看着她。
“宝德,其实很多事情不必太过纠结对与错,得与失,我们所做的任何选择,无论今日在世人眼里多好,多正确,在未来,都有可能会后悔。一条路,若是不亲自去走,就永远不会知道等在前面的究竟是什么。你今日觉得难以抉择,那就暂且放一放,时间久了,你的心,自然会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她轻轻拍了拍高宝德的肩膀,语气轻柔:“你先自己想想吧。”
李君意出去时,高宝德捧着脸坐在那儿,望着铜镜发呆。
直到莲儿鬼鬼祟祟进来,凑近她耳畔道:“公主,您猜,奴婢给您带什么来了?”
高宝德回过神来,兴致缺缺:“什么?”
莲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只见那信皱皱巴巴的,还带着粘连痕迹,像是被谁撕过,又努力粘好的,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笑道:“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你这鬼丫头,又搞什么鬼?”
高宝德轻骂了莲儿一句,接过来打开,目光落在信纸上时,很明显怔了怔。
“公主殿下:
边关这边,一切都好。就是沙子大,吃肉多,菜少,刚开始拉不出屎,现在习惯了。
这儿月亮挺圆,就是风大,想你的时候,沙子老往眼睛里吹。
这边仗打了几场,我都赢了,没受伤,还分了不少赏钱,我都存着了,等我回了邺城,就给你带礼物。
对了,前几天我还宰了头狼,狼牙给你了,戴着,可以辟邪。还找到些红果子,怪好看的,段德举那小子说,这叫相思豆。
邺城现在暖和了吧?你别贪凉,少吃冰,到时候会肚子痛。…要是敢带你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回来我揍他…不过…还是别跟他出去了…他不是好人。
公主,拂云和掠雪长大了些,它们很想你,我也想。
很想,很想你。
——斛律世雄。”
信的内容不长,字迹苍劲有力,而在结尾处,“很想你”那三个字写得格外重,力透纸背,几乎变成了片浓浓的、连在一起都有些看不清的黑色墨团。
而整封信曾被人粗暴地撕碎过,却又被人用米浆一类的东西,极小心的拼贴粘好,可以清晰看见那被修补的轮廓。
高宝德的手不由自主抚上了那一道道裂痕:“这是…”
莲儿解释:“贺兰说,这是将军刚来此处不久时写的。写的时候可费劲了,抓耳挠腮的,写好后…听说了您和尉都尉出游,一气之下就给撕了,可后来…他又趁着没人,偷偷捡回来,熬了整夜,才一片片给粘好了。一直藏在盔甲的内衬里,谁也没告诉。”
“这次…”
莲儿打量着高宝德神色,顿了顿,才继续道:“公主把那些礼物退回去,将军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贺兰也看得出将军心里难受,他…他实在是看不过,才斗胆偷了此信出来,让奴婢务必交给公主看看。”
莲儿话还未完,高宝德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滚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了那看似粗俗笨拙的字字句句,太多太多的回忆都在此刻涌来,斛律世雄各种样子纷纷从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浮现,桀骜的,嚣张的,愤怒的,委屈的…也硬生生在她心上又撬开一道缝隙。
“这个傻子,莽夫!”
她明明落着泪,却又破涕笑了,指着信上那句“拉不出屎”,哽咽骂道:“哪有人给人写信…写这些的!”
“粗鄙!”
高宝德虽嘴上骂着,却把这封信握得紧紧的,又低着头去看他写的每个字,不停地擦着眼泪,泪水却越擦越多。
莲儿眼圈微红,低声劝着。
“公主,这信看上去虽粗鄙,可是…将军那份心意,却是真的呀。”
可高宝德却擦去眼泪,将信缓缓叠起来,重新递给莲儿。
“…还回去吧。”她顿了顿:“别被他知道我看过了。”
莲儿怔住了,不解:“公主这是为什么?”
“信我看过了,心意…也看到了。”
高宝德望着莲儿,微微勾唇,眸里却闪着泪光。
“看了,记住了,知道世上有人这样笨拙又滚烫地惦记着…就够了。其余的,等他能堂堂正正走到我面前,再亲自说给我听,也不迟。”
她把信塞到莲儿手里:“悄悄放回去,别让他察觉,也别让他知道。”
莲儿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刚到门口,就又被高宝德叫住,她转过身来,还以为高宝德改变主意了,却看到高宝德手里正拿着一枚护身符。
“这个…你让贺兰想办法,悄悄放进他随身的衣物或常佩的刀鞘夹层里。别让人发现,更…更不许让他知道是我放的。”
莲儿目光落在护身符上,眼眶又热了:“公主…您…”
高宝德低着头,看着护身符,缓缓抚摩着,声音轻轻的,不像是在和莲儿说话,倒像是在对着那枚护身符说话。
“他要在刀枪箭雨里,去挣他的堂堂正正…我…我也帮不了他别的。这个…是我生辰时,母后亲手为我求来的…据说很是灵验。”
她轻轻笑了笑。
“就让这符,替他挡着边境的风沙和冷箭,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吧。”
莲儿去退信的时候还抹着眼泪,贺兰拔等在外面,连莲儿哭着出来,心里一紧,连忙神色紧张地过来,伸手就要替她去擦眼泪:“…怎么了?公主骂你了?”
而莲儿把头一偏,身子一扭,也不理他,就那样抹起眼泪来。
贺兰拔手僵在那儿,有点不知道怎么送趟信就这样了,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更是着急,连忙绕到她前面,放软了声音,带着少年的笨拙和讨好地哄起来。
“好莲儿,别哭呀。到底怎么了?是我哪儿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还是…”
他有点心虚地瞟了一眼莲儿,压低声音。
“还是将军那封信…惹得公主生气,她骂你了?”
莲儿抽噎着,把手里的信往他怀里一塞:“还你!都是你们…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莽莽撞撞的,净会惹人伤心!”
贺兰拔手忙脚乱地接住信,听到她连自己一起骂,又委屈又好笑,但也松了口气,心想着至少不是她受罚挨骂。
他凑得更近,继续哄:“是是是,我们将军是莽夫,我是小跟班,我们都笨,可是…可是我们真心呀!你看这信…将军撕了又粘,公主看了…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动容?”
莲儿又侧过身去,眼泪掉得更凶:“动容又怎样?不动容又怎样?公主…公主已经被指婚给了尉都尉…我们…我们也马上就要回邺城了…”
贺兰拔听说回邺城几个字,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看着莲儿这般,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也会哭得这么凶。
他看着莲儿哭得红红的眼睛和鼻尖,心也揪紧了,顿时变得又酸又涩。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了…王妃说,邺城的旨意…催得紧。”
两人之间突然变得沉默,只剩下莲儿低低的抽泣声。
微风拂过,一片落花落在莲儿的鬓间。
贺兰拔上前一步,缓缓拂去那枚落花,然后轻轻替她擦着眼泪。
他那带着茧子的手轻轻拂过莲儿白嫩的肌肤,小心翼翼地像触碰着最珍贵的丝绸,脸上带着傻傻的笑意,眼睛明亮,语气认真。
“…哭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邺城…邺城又不远…你…你别再像之前那样乱跑了,知不知道?我会想办法回去看你!还给你带北境最好的皮子,给你做新衣裳,等…等将军立了大功,我们就回来…”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银子,塞到莲儿手里:“我…我攒了不少军饷,都给你,你替我存着!到时候…到时候,我风风光光娶你!”
莲儿哭得更厉害了,哽咽道:“我…我不要什么银子…我…我只要你能平安回来…”
贺兰拔见她哭得厉害,眼圈红了,心也乱了,笨拙地伸手,想要继续给她擦眼泪,却又被她躲开了。
他咧开嘴,想像往常那样笑给她看,逗她开心,嘴角却有点发抖,声音也哑了:“我当然会平安回来!我可是跟着斛律将军的!将军那么厉害,我也不会给他丢人!”
贺兰拔紧紧握住莲儿的手,把那个装银子的布袋塞进她手心,然后把她的手牢牢裹在自己的掌心,不许她再推拒。
“银子你拿着!我心里才踏实,等我回来,就用这些银子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到时候…到时候我们也像将军和公主那样,会有自己的家…”
他语气又急又快,语气里带着莽撞和憧憬,却真诚的让人心尖发颤,他看着莲儿笑:“到时候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叫我们爹娘。”
莲儿眼泪往下砸,脸却红了,泪眼朦胧地瞪了贺兰拔一眼,带着哭腔娇骂了他一句。
“想得美!谁要嫁给你了?谁要给你…给你生孩子!不要脸!”
贺兰拔一怔,随即笑道:“我想的当然美!我连咱们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贺兰安,平平安安的安!要是女孩,就叫…贺兰慕。好不好?”
莲儿羞得脸更红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伸手就去捂他的嘴:“不许说了!再说我就…就不理你了!”
贺兰拔敏捷往后一躲,顺势抓住她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又飞快放开,耳根不知不觉也红了。
“好…我不说了。”
莲儿又咬了咬唇,把那枚平安符递到他面前:“这是公主给斛律将军的。”
她又把高宝德的嘱托低声说了一遍,看着贺兰拔郑重收好平安符,她咬了咬唇,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剑穗。
那剑穗是红色丝线编织而成,虽然看上去简单,却做工精美,而剑穗顶端是一枚青玉,玉质一般,却也透着莹润的光,一看也是花了不少银子买的。
她把剑穗递到贺兰拔面前,脸颊微红,小声道:“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你…你的剑上总是光秃秃的,不好看。这个给你系上。”
莲儿顿了顿,抬起眼看了贺兰拔一眼,眸里水光潋滟:“玉能挡煞,丝线结实,希望它…能替你栓住平安,也…也栓住你,让你记得回来。”
贺兰拔愣在那儿,视线落在那枚剑穗上,眼眸微微睁大。
他见过那些将军们各色华贵又精致的剑饰,却从未想过有人会注意到自己那柄光秃秃的剑,更未想过,会有人为他这样一个小小的亲兵,亲手做一枚剑穗。
他傻站着,紧紧盯着那枚剑穗,也看到了那枚玉环中间甚至还缠了些许青丝,心里像是被什么撞着,又酸又胀。
贺兰拔缓缓伸出手去,想接过玉穗,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弄坏了这精细的物件,手顿在半空中,一时竟有些无措。
莲儿却主动上前一步,拉过他腰间的配剑,将玉穗系在他的剑柄处,然后仰起头来:“不许弄丢了。”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片刻都不离身!”
贺兰拔重重点头,举起手来:“我贺兰拔发誓,穗在人在,穗丢人…”
莲儿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贺兰拔看着她通红的双眸,握住她的手,突然鼓起勇气,飞快地低头凑近,在她还带着泪痕的眼角,极轻、极快地亲了一下:“莲儿,我贺兰拔只娶你。”
莲儿微微咬着唇,并未躲闪,只是脸颊红的愈发厉害,睫毛也颤的像是被风吹拂的花枝,贺兰拔看着她这副模样,喉结也滚动了一下,却又不敢冒冒然太过轻浮,怕惹她不高兴。
两人害羞地沉默了片刻,虽然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却都变得黏糊起来,花香也愈发馥郁。
贺兰拔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又压低声音:“莲儿…将军那边…公主退了他所有东西…虽然他没说什么…可是这些天…”
他顿了顿:“不如…不如我们帮帮将军和公主他们…让他们能再单独见个面,真真正正、没有旁人打扰地说几句话?”
莲儿蹙眉:“可是…可是王爷和王妃都盯着呢…还有…还有尉都尉那边…”
贺兰拔往四周看了看,凑到莲儿耳边:“我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