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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龙嗣 ...

  •   守在外面的刘桃枝隐隐听见马车里传来的动静,早就下令让所有禁军带着独孤罗都退开,与马车保持一定距离。

      徐之才闻召而来,此时也不敢打搅,便也只能在不远处静静侯着。

      黄昏的那点儿微光逐渐被黑暗吞噬,世间万物仿佛也陷入了沉睡,变得愈发寂静,因此那压抑的呜咽声自马车里晃晃荡荡地飘出来,也被听得格外真切。

      简直荒唐。

      然而无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抬头。

      独孤罗虽然隔的有些远,却还是听见了马车里的动静,他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用力拍打着囚车的木栏,发出含糊的、如野兽般的愤怒嘶吼声。

      没有人理他。

      直到他声嘶力竭,只紧紧攥着手里的簪子蜷缩在那儿,就像是一团黑影融进了黑暗里,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许久,方才听见高湛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阿姊!”

      “徐之才!传徐之才!快!”

      高湛掀开车帘,早就侯着的徐之才连忙疾步上前躬身行礼:“陛下!”

      高湛神色焦急:“刘桃枝,去最近的行宫!徐之才,快马前去等着!”

      “是!”

      禁军得令后连忙肃清道路,而车队则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最近的皇宫行宫。

      当突然昏厥过去的李祖娥被安置在行宫时,高湛整个人就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在殿内来回踱步,不停追问。

      “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高湛瞧着李祖娥那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样子,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后悔。

      他承认他前面是粗暴了点,可是…

      可是那也是因为他实在是被李祖娥的倔强和抗拒气得失去理智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

      高湛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儿,紧张地盯着徐之才。

      徐之才屏息凝神,仔细诊着脉。

      可是越诊,他的眉头就越蹙得越深,神色也变得越凝重。

      这…

      高湛神色焦灼:“到底怎样了?!”

      徐之才终于收回手,后退一步,恭敬俯跪在地禀报道:“陛下…”

      他再度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又像是惧怕顾虑着什么,高湛瞧徐之才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不耐烦极了,厉声喝道:“快说啊!她到底为何昏厥?!有无大碍?!”

      “回陛下。娘娘骤然昏厥乃是…忧思过度,身心俱疲,加上舟车劳顿,气血亏损。”

      徐之才低垂着头,顿了顿:“然而其根源…是娘娘已怀有龙裔…如今…如今因母体缘故,胎象不稳…”

      “微臣惶恐…!已甚是凶险!”

      殿内空气都像是瞬间凝固了,高湛僵在那儿,似乎没有听清或者是听懂徐之才说的是什么。

      “…什么?”

      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呆呆的:“龙…龙裔?”

      龙裔?

      阿姊怀有龙裔?

      阿姊怀孕了?!

      高湛瞬间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那颗心猛地飞快地跳动起来,简直像是要蹦出自己的胸口去,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下意识望向李祖娥那尚且还有些平坦的小腹,那儿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是他的?

      还是…

      高湛脑海里突然又涌上那些看似无比荒缪的猜想,独孤罗的脸和在那个山洞里看到过的情景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浮现重叠着,然而这念头刚刚涌现不久就又立刻被他赶出脑海,他听见自己突然问:“多久了?”

      徐之才道:“回陛下,依脉象看,龙胎当有近三个月了。”

      三个月。

      那就是他的…是他的孩子!

      那她就是在自己离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高湛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猛地冲上前去,一把紧紧揪住徐之才的衣襟,目光灼灼,声音发颤:“真的?!!”

      “她真的——真的怀了朕的孩子?!”

      “阿姊真的…真的…”

      他不等徐之才说话,又松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着,衣袍都被带得起了风,身上什么伤什么痛都像是痊愈了,那心头那涌上来的兴奋和欣喜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藏也藏不住,最后竟傻傻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她怀了朕的孩子!”

      他脸上的那些阴霾沉郁瞬间一扫而空,眉眼彻底舒展开来,变得明朗,整个人去了那股帝王的威严气势,就像是突然彻底变成了寻常的、坠入爱河的少年郎。

      “好!太好了!有赏!都重重有赏!”

      高湛脸上的傻笑渐渐又变成了笑声,最后变成了大笑。

      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轻快了两分,侍候的宫人们都根据着帝王的神色和言语行事,纷纷跪地齐声恭贺。

      高湛心里便更畅快高兴了,笑着让人赏赐下去。

      只是他笑着笑着,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一滞,又猛地转身揪住徐之才的衣襟,几乎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脸上的欣喜立刻变成了焦急和担忧:“你刚刚说,胎象凶险?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徐之才说话,他又厉声道:“你给朕保住这个孩子!!听到没有!!保不住朕就让你们太医院陪葬!!”

      “是是!陛下息怒!”

      徐之才被高湛这突如其来的变脸速度给弄得心惊胆战,连忙道:“娘娘此前似乎误服过一些寒凉凶险之物,加上忧惧交加,方才如此。臣定当竭尽全力保住龙嗣,只是…只是如今首要的,是万万不能再让娘娘受到刺激,需要安心静养,方能稳住胎象。”

      高湛道:“好…好,朕知道了。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还有吗?还有哪些要注意的?”

      他松开手,又紧接着追问着:“徐卿!你快一一和朕说清楚!这是朕和阿姊的第一个孩子,可大意不得!”

      徐之才看着高湛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却又战战兢兢地接连说了好些注意事项。

      高湛竟也耐心听着,神色简直比自己要去攻城打战还紧绷,甚至还认真重复着徐之才的叮嘱,又吩咐着左右宫人都牢牢记住,这副模样简直是让徐之才都暗暗感慨不已,心里禁不住想,没想到…陛下竟这般在意…?

      只是这孩子…

      徐之才想到李祖娥的身份,心里不由也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他顿时又想到高湛刚刚让太医院陪葬的话…

      他相信高湛这话不是威胁,是真干的出这种事…

      恐怕高湛会让自己去负责这位文宣皇后安胎的事…这可真是一桩棘手又要命的差事啊。

      徐之才偷偷擦了擦冷汗,而高湛哪管旁人怎么想的,只知道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事给砸得晕头转向的,整个人搓着手,在殿内来回踱着步,简直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他坐到李祖娥榻边,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李祖娥的肚子上,仿佛是在感受那个孩子的存在。

      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的孩子此时就在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的腹中孕育着…

      这个认知让高湛心底发酸,眼眶发烫,直到一滴泪突然砸在他的手背上,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

      高湛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声音低哑地吩咐着:“去传旨,今日诊脉以及龙胎之事,行宫上下所有人都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若有一字传入文宣皇后耳中,或是传至宫外,朕便诛你们九族!”

      殿内宫人纷纷俯首称是。

      “还有太医院。”

      高湛望向徐之才:“徐之才,以后就由你全权负责文宣皇后安胎之事,但是在文宣皇后面前,你只是来为她调理亏损虚弱之症的,明白吗?朕要皇后平平安安地把朕的孩子诞下来,中间如果出了任何差池…”

      他语气加重:“朕就先要了你们全家人的脑袋!”

      高湛的语气和神色虽然比先前缓和了很多,却依然难掩帝王的威严气势。

      徐之才也深知此事极为敏感特殊,一个处置不当便会掉脑袋,此时听完高湛的话更加是后背发凉,冷汗涔涔,又知道高湛有意在李祖娥面前隐瞒龙胎之事,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极具难度的差事,连连磕头保证:“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守口如瓶!”

      高湛点点头,神色又欣喜起来,催促着:“快!快下去准备上好的安胎药来!快去!”

      徐之才连忙躬身行礼后退下,而高湛挥退殿内所有宫人,只留下他和李祖娥两人。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祖娥身上,先前的滔天怒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眸子里涌现的是无尽的欣喜和深情,他将手轻轻抚上李祖娥的脸颊,如对待世上惟一的珍宝。

      “阿姊,我们有孩子了,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高湛俯下身来,轻柔的吻落在李祖娥的额头上,低声喃喃着:“阿姊,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又将李祖娥的手握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连连亲吻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似乎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怕这就又是自己做的一场美梦。

      高湛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眸里却不知不觉涌上了水光,明明在笑,可泪却又不由自主地往下落。

      “我们有孩子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阿姊…”

      “你不仅回到了我身边…还给我…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一个礼物…”

      高湛紧紧握着她的手,炙热欣喜的目光始终黏在李祖娥脸上,动作小心翼翼,轻柔沙哑的声音里裹着些许酸涩,也带着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颤抖。

      他的泪濡湿着李祖娥的手心,留下淡淡的水痕。

      高湛突然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声音逐渐变得哽咽起来,那压抑的情绪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阿姊,我真的好开心啊…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的孩子…”

      李祖娥依旧闭着眼睛,昏睡不醒,只是眉头仿佛又蹙的更深了些,似乎于梦境里都感受到了他的逼迫。

      她似乎听到有谁在自己耳边低语,却又听不清那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慢慢的,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那束光里有一对男女。

      他们的面容模模糊糊的,女孩坐在秋千上,荡在春风里,稚嫩欢快的声音传来。

      “善见哥哥!再推高点!再推高点我就能看到墙外面了!”

      春色在两人的眼眸之中摇曳。

      李祖娥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女孩的秋千荡到半空中,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唇角不知不觉的也勾起淡淡的笑意,却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惊扰了这样一副美好的画卷。

      元善见。

      与其说,她难以忘却的是元善见,倒不如说是曾经还未嫁进高家的、无忧无虑、不知世上愁苦、未尝生离死别的稚嫩又青涩的岁月。

      做孩子时,总是容易被满足、容易快乐的,哪怕手心里只捧着一颗糖,也足以在夜晚时做个带着甜滋滋的美梦。

      不必顾及身份尊卑,不用考虑伦理差距,也不用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只需要凭着自己的喜好,用最纯粹和动人的喜欢去打动对方。

      而成年人的世界…却那般复杂。李祖娥缓缓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触碰她们,想抓住往昔那些还未被黑暗和痛苦浸透的岁月。

      然而她的指尖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瞬间就把眼前的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化成了谁也抓不住的齑粉。

      李祖娥踉跄着上前,掌心握住的,却只有一团虚空。

      “善见哥哥!”

      这个名字就好似掉入湖里的一滴水,于平静的泛起了轻轻浅浅的涟漪,也让这个虚无缥缈的凄冷空间里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绑住了般,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压在身下,身体似乎也失去了意识,无法动弹,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漆黑的墨汁般蔓延开来,将她困在这个狭窄冰冷的空间里。

      各种刺耳尖锐的骂声就如同密网般将她笼罩。

      你是个肮脏的女人——

      你被高澄糟蹋,你承欢自己小叔身下,甚至还怀了他的孽种,你忘了——

      忘了你是他的阿嫂?

      忘了你的孩子也是死在他高湛手里的吗?!

      你不配做高家人,你不配进高氏一族的陵寝,你不配做高洋的妻子,不配做大齐的皇后——

      她的身边仿佛同时出现了高洋、高殷和高澄他们那虚幻的身影,高洋正面目狰狞,满脸恨意地瞪着她,高澄正得意的大笑,而高殷望着她,脸上则满是失望。

      高洋的声音怨恨冰冷:“你这个肮脏的女人,竟和我的亲兄弟苟合!你还要不要脸?!”

      高澄大笑,用嘲讽又恶毒的语气道:“真可怜啊。”

      而高殷离她远远的,神色苍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却最让她心碎。

      高洋的言语和高澄的笑声、高殷的神情交织着缠紧了她的心,高洋猛地伸手紧紧抓住她,面容扭曲:“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李祖娥一直摇头说不,却没有声音,可是高洋却还是紧紧抓住她,又用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那双血红的眼睛圆瞪着,一遍遍逼问,直到他的眼里都渗出血来,而高殷则是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挣扎的她,素来温柔的眼眸里此时有的只有冰冷和怨恨。

      殷儿,殷儿——

      她试图去抓高殷的衣袍,高殷却一步步退后,终于,高殷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李祖娥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听见他的声音像那年邺城、晋阳两地落下的飞雪,冷得刺骨锥心。

      他一字一句开口:“别碰我,脏。”

      她被高洋狠狠推得摔倒在地,高殷的身影渐渐消散在她的眼前,一如元善见。

      高澄大笑而去,李祖娥用尽所有的力气才爬起来,踉踉跄跄朝高殷追去:“不要走——”

      “殷儿——我的殷儿!!”

      那声凄厉的呼唤撕裂着静默冰冷的世界,也使得李祖娥睁开了眼睛,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宫灯,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是现实…

      还是另一重梦境?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怎么如此陌生?

      她在哪儿?她不是在…在回宫的马车上吗?可是这不是在昭信殿…

      “娘娘!”

      李祖娥下意识抱紧了自己,脑子里乱得很,恍恍惚惚的根本还未完全醒过神来,世界此刻于她而言,就像是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甚至都听不真切到底谁在唤她。

      “娘娘!您别吓我!!”

      这声音里带着哭腔,好熟悉。

      她眼睫上不知不觉垂了泪,抬起眸望去时,竟看到了绿鬟的脸。

      李祖娥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些,睁大眼眸:“绿鬟…?”

      她怔怔地,声音亦轻飘飘的:“绿鬟…绿鬟,我是…我是在做梦吗…”

      “不!”

      绿鬟哭着摇头,跪在她榻边,仰着头泣不成声地道:“娘娘!不是梦!是奴婢!奴婢回来了!是陛下…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又让奴婢回来侍候您了!娘娘!”

      恩?

      李祖娥听绿鬟这样一说,顿时心里便了然了。

      她望着绿鬟,只觉得恍如隔世,眼睫上的泪终于砸在绿鬟的脸上,心里却笑,傻丫头,这哪是什么恩啊。

      这分明就是…

      就是捆住她们主仆两人的枷锁,是悬在绿鬟头顶上的刀。

      绿鬟自个眼泪不止,却拿出手帕给她拭泪:“娘娘…娘娘别哭…奴婢做梦都想着能再见娘娘一面,能重新回来侍候娘娘…如今…如今陛下开恩,能允奴婢重新回来侍候,奴婢就算是明天就死,也没有遗憾了。”

      她眼里含着泪,神情和语气里满是心疼:“就是…娘娘,您清减了好多…”

      李祖娥听完这句话瞬间泪奔,一把将绿鬟紧紧揽进怀里,这么多日子的压抑、所有的情绪也都如河水般倾泻,又像找到了莫名依靠般,如孩童般俯在绿鬟怀里痛哭起来。

      绿鬟也如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娘娘别哭,奴婢在这呢。”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得愈发厉害,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发泄出来,泪水也浸湿了绿鬟的衣衫。

      殿内主仆两人相拥而泣,宫灯内的烛火静静地摇曳着,无悲无喜地瞧着这世间的悲欢离合。

      窗外,高湛正静静地站在那儿,刚开始他看到李祖娥醒来情绪就这般激动,心里焦急,还想立刻进去,却被徐之才拦住了,说娘娘情绪郁结在心,如今适当宣泄也是好的。

      他方才忍住了。

      他特意让绿鬟调回侍候,也是为了李祖娥。

      绿鬟这丫头虽然不忠于自己,却对李祖娥忠心耿耿,又在宫里多年,为人细心沉稳。

      李祖娥对她也有着超越主仆的情谊。

      如今李祖娥怀了孕,身边需要这样的人小心侍候着。

      何况如今她在行宫,不比皇城里面,她身边的宫人又重新都换了一批,高湛把绿鬟调回来,也是为了安抚和讨好她。

      可是瞧着李祖娥对绿鬟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的态度,高湛心里还是忍不住又酸又涩,醋意翻涌,想着她对个贱婢都能如此亲近,却始终不肯给自己半点好脸色。

      高湛这样想着脸色就又阴沉下来,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看着屋内的主仆两人,深邃的眼眸里涌现无数复杂的情绪。

      刘桃枝前来,躬身行礼,似是有事禀报:“陛下。”

      高湛来到偏殿坐下后,刘桃枝将一枚玉镯呈上道:“那独孤罗已经下狱,听候发落。陈家人已按陛下吩咐,处置完毕。”

      高湛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儿。

      他此时所有的心神都在李祖娥和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对这几条蝼蚁的性命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灭了陈家人的口也是为了一绝永患,维护阿姊的名声,何况,谁让他们私自隐匿李祖娥和独孤罗。

      高湛眉眼流露出一丝戾气和阴郁,无意识摩挲着玉扳指,心里又不禁想着,阿姊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呢?

      之前徐之才说兽皮上的血迹并非外伤,而像是女子来了月信时候流的血,如今又说她用了寒凉之物,胎象不稳,难不成她早就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所以…她是想要流掉自己的孩子?

      这猜测一出,高湛周身就像是凝聚了团汹涌的飓风般,眸底的阴郁和冷意更浓,脸色更是黑得想要杀人。

      可是他又立刻安慰起自己,不会的…阿姊那么善良…就算她厌恶自己,可毕竟那是一条生命,阿姊信佛又心慈…怎会…

      怎会那般残忍呢?

      她定是…

      定是不知道…定是不小心,误服了那些野外不该服用的东西…

      若自己当时能问一问那医馆里的人,也许就清楚前因后果了…

      想到此处,高湛才觉得自己下令把陈家灭门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

      如今,徐之才说李祖娥胎象不稳,所以尽管高湛内心欣喜激动万分,却也不敢把这个事和李祖娥说,让她知道,高湛怕她真的不知道,听完到时候情绪一激动…

      所以高湛也不敢赌,而且只能装作自己还不知道,并且下令整个行宫上下都不得泄露谈论半分,所有的安胎补药也都是以安神药的名义送到李祖娥的面前。

      他得先让阿姊把身子养好,把胎坐稳了…

      至于独孤罗…

      高湛想到他,眸里情绪愈发晦暗,汹涌的杀意在身上涌起,语气却很是淡漠:“那个独孤罗就先关着,别让他死了。”

      “朕自有打算。”

      他这才抬了眼,看向刘桃枝呈上来的那枚玉镯,内侍会意,连忙取过来,小心递到高湛面前,高湛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儿,才将镯子接过来,缓缓抚摸着。

      他冷哼着:“这是朕亲赐的玉镯,她竟赠给那村妇戴。”

      其实若非这玉镯,他当时也不能马上就确认陈家人藏匿了李祖娥他们。

      高湛的手指缓缓抚过内侧刻的那个“娥”字,神色沉沉。

      自己的心意,就这般被她轻易转送给旁人。

      他一想到这镯子曾经戴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手腕上,心里又是郁闷不已,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物品被他人玷污,那股烦躁和戾气涌上心头,他重新把玉镯扔回给内侍。

      “把它砸碎了。”

      今后,他自会再给她无数个,这样一个小小玉镯,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属于他的东西,他宁可毁了,也不能给别人。

      高湛神色阴郁,语气不耐:“那家医馆,烧干净,朕不想再看到任何和它有关的痕迹。”

      “是!”

      高湛想了想,又吩咐:“此事,谁也不许传到她耳朵里。”

      若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哭闹不止,骂他是个冷血无情的禽兽呢。

      虽说她有时候骂得也没错,可是自己听到了,总归是有点伤心的。

      他的阿姊啊,还是太善良了。

      对谁都会舍不得…就偏偏对他残忍。

      但现在…现在他们之间有孩子了…

      阿姊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他梦寐以求的骨血和子嗣。

      而这个孩子,将会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将会成为他们这一辈子…这辈子都无法斩断的羁绊。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们就是要在一起的。

      高湛想到此,脸上便又禁不住流露出痴痴的、满足又喜悦的笑意,他站起身来,便往李祖娥的寝殿走去。

      他又想她了。

      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去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龙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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