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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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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李祖娥急了,连忙扯住高湛的衣袖:“我…我…”
眼看刘桃枝就要动手,她急中生智,用手捂住本就隐隐不适的腹部,微微躬下身去,声音也放得更软,眼泪更是说来就来:“步落稽…我…我肚子疼…”
步落稽这个曾被李祖娥温柔唤过无数次的儿时乳名如今又重新于她的唇齿间碾磨着唤出,少了那份当年阿嫂对小叔的疼爱宠溺,却多了两分女人对男人的依赖,而这也让高湛心尖一颤,满腔妒火瞬间就泄了大半,都不知不觉地化作了一股酥酥麻麻的、又酸又涩且难以言喻的感觉。
然而高湛虽因此有所情动,却并非愚蠢之人,他下意识就觉得是李祖娥为了不让自己动独孤罗才这般示弱讨好。
于是这样一想,他心头那股不悦又像是迎风的火苗似的又窜了起来,可是再看到李祖娥捂着肚子喊疼,脸色苍白到根本不像作假,高湛刚刚腾起的不爽就又被紧张给压到了最底下。
他哪儿还顾得上去吃这该死废物的醋,身子的本能反应比情绪更快地半抱住了李祖娥。
“阿姊!”
李祖娥顺势将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又微微蹙眉唤了一声:“步落稽…”
高湛简直是被她这轻轻软软的称呼和这副满是依赖无助的姿态给哄得迷糊又焦急,连忙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将李祖娥裹住,然后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踏过狼藉的船板,往岸边那早已备好的华贵马车大步走去,一边语气急切地吩咐着让徐之才前来诊脉:“快!快去宣徐之才!让他来给阿姊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独孤罗,也没有吩咐要怎么处置独孤罗,仿佛也根本没有把独孤罗的生死放在心上。
而李祖娥从高湛的怀里抬起头来,担忧地看向独孤罗那边,正看见他此刻就如囚犯般被刘桃枝用锁链加身,正往随行的囚车而去。
囚车很窄,他被禁军推着粗暴地往里面塞去,推搡时他那用来束发的簪子掉了下来,满头青丝凌乱的披散下来,独孤罗却不顾自己的狼狈和身旁的禁军,视线只紧紧望着那根简单的桃木簪,正弯腰去捡时手却被一个禁军狠狠踩住了。
这一脚也像是踩到了李祖娥的心上,使得她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可是她不得不忍着,指甲都忍不住掐进了掌心,不敢让自己流露出半分异样,只心里发痛、眼里含泪地望着此时被禁军欺凌侮辱的独孤罗。
而那禁军的脚狠狠在独孤罗的手背上碾压着,见他始终不肯松手,又抬腿踹了一脚,压低了声音骂道:“还不滚进去?!还等爷请你呢?”
独孤罗刚刚被刘桃枝废了右手,此时手已经不自然地垂着,抬不起来了,痛意钻心而来,他却始终强忍着,任凭层层冷汗溢出浸透了他的衣衫,而这禁军士兵正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腿弯上。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闷哼一声,痛楚使他眼前一黑,然而那只被狠狠踩过的手却仍凭着本能将沾上了泥污的桃木簪紧紧握在了手里。
那禁军瞧见独孤罗手里的桃木簪,带着泄愤和不满地低骂了句:“死到临头了还顾着这破烂玩意儿!”
他说罢,准备抬腿再踩上去。
就在脚即将落下那刻,却感觉到有道冰冷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对上了刘桃枝那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
刘桃枝虽然一言未发,那身上的气势却让禁军后背一凉,于是悻悻收回了脚,改成了将独孤罗从地上拽起来。
而刘桃枝的目光从独孤罗手里紧握的那根簪子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地吩咐:“把人押上车,陛下要活的。”
他又看了那禁军一眼:“别节外生枝。”
禁军连连点头。
独孤罗只忍着疼一声未吭,他的左手被踩得已经红肿,却还是死死地攥紧簪子,被人粗暴地推进逼仄的囚车后,他整个人都只能委屈的弓着身子,再加上枷锁的重量,使得他只能蜷缩在里面,整个人都变得虚弱又可怜。
李祖娥此时被高湛半扶半抱上了马车,却因独孤罗此刻的处境而愧疚难过,独孤罗像是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往她这边看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看到李祖娥眼眸里泪光闪动,他却努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仿佛是在安慰她自己不要紧。
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此时已经布满泥污和冷汗,惟有那双眼眸,依然亮的惊人,就像天上璀璨的星光落在了莹润澄澈的湖泊中。
李祖娥强忍着眼泪,高湛却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脸上的焦急陡然变成阴沉的戾气,那揽住她腰肢的手猛地收紧,将她一把塞进马车里,然后将她整个人直接压道身下,大掌直接掐住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咬牙切齿:“还看?!”
他语气里压着浓浓的醋劲和狠戾:“怎么,心疼了?看到他那张脸,肚子都不痛了是不是?还是说,又是哄骗朕的把戏?”
“不是!”李祖娥连忙摇头。
然而高湛看到她这副泪眼盈盈的模样,愈发气得半死,冷笑着:“不是?那是什么?那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还是说你想让他另一只手也废掉?”
高湛的手从她的脸颊、她的唇上轻柔的抚过,指尖碰到李祖娥眼角那滚烫的眼泪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惧,怒气似乎正一点点收敛,眸色变得愈发深沉,诡异的平静里带着令人心悸颤抖的痴迷,仿佛那下面正压着肆虐翻腾的、看不到底的波涛。
“阿姊,你如果真这么喜欢他,朕可以成全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朕可以把他变成一个人彘,装在坛子里,放在你昭信宫的床头,让你日、日、看、着。”
他竟微微弯唇,笑了笑,流露出两分熟悉的少年气,语气轻松自然的像是在问她等会想去吃什么,还带着一股情人间的黏糊劲。
“如何?”
高湛此时看似纯良无辜的少年模样和他眸底积压的墨色寒意、和他这可怕的话语、残忍的手段简直形成极致的反差,逐渐昏暗下来的日色透过马车那精致的镂空雕花,洒在他这张俊朗的面容上,覆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李祖娥瞳孔地震,被吓得连忙摇头:“不…不…”
她忍着恐惧,泪眼朦胧地从高湛的脸上移开了视线,正慌乱想着该怎么让他平息了这股可怕的、针对独孤罗的怒火,目光突然落在高湛的手臂处。
高湛这次穿得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她这才注意到,他手臂那儿竟隐隐渗出一丝血迹,颜色很淡,晕开些许,就像在衣服上开了一朵小花。
她脑海中突然想到那日坠崖前…高湛被刺客的刀砍中…
难不成,那日的伤还未愈?
李祖娥既不想高湛这时候再揪着独孤罗的事情不放,也不想让徐之才来给自己诊脉,不想让高湛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心里便突然有了主意,手轻轻碰上那处伤口:“你的伤…你的伤渗血了。”
她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柔软,甚至还有些担忧。
而高湛因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身子一僵,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臂,仿佛才感觉到那股痛意。
他的眼眸瞬间就红了,汹涌而来的委屈感替代了愤怒和戾气,声音都哑了几分:“你…你现在才看到?”
“这伤…这伤是为谁受的?阿姊,你告诉我?!”
高湛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心碎都在此刻尽数崩塌,将李祖娥紧紧抱进自己怀里,将头埋进她雪白的颈窝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可是当我回去的时候,我却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生气吗?你知道吗?”
他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紧紧握着她的肩膀,低吼的声音就像只受伤的野兽,模样脆弱又疯癫:“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知你的下落,追你而来,因此受伤,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反而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和那个…那个野男人跳崖…你宁愿…宁愿跟他死,也不肯跟我回宫,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李祖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
李祖娥仿佛被他此刻的眼泪、被他这完全不再压抑的炙热情感,被他这委屈伤心的控诉给击溃到不知所措,落下的眼泪似乎也和高湛的泪融在一起,她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只是不由自主的难过又沉重,一如既往的让人喘不上气。
“你告诉我,不是你想离开的是不是?是母后逼迫你的,是不是?是那个,是那个野男人,蛊惑哄骗的你,是不是?”
她不想再看高湛的脸,不想再面对他的逼问,想扭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却又被高湛强行掰过脸。
“李祖娥!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他大吼一声,她只有抬起盈盈泪目,高湛紧紧地望着她:“是不是?!你说话?!是母后逼你的!是不是!”
他只是想要她的一句话,那句代表了她并非自愿离开自己的话啊。
哪怕,她说的是谎话,他也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继续欺骗自己她从来都不想离开自己的。
高湛突然想到了静云的话,手劲微松,又带着希望地紧紧盯着她的泪眼,似乎是在捕捉她每一秒的情绪波动,要看她的眼里究竟会不会有一丝半分的挣扎,又像是要直接看穿她的心,看清楚她对自己究竟有没有半分情意。
他像是在求证着,突然放轻声音道:“阿姊,那个尼姑说,你只是不知道面对我,不是想要离开我,她说…她说,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只是碍于身份和伦理,对不对,阿姊?”
高湛的问题让李祖娥一怔,她看着高湛眸底涌动的泪光,缠着虚无缥缈的希翼,偏执里又透着心碎和可怜。
那滚烫的泪就像是他这份沉重却炙热的感情,沾在李祖娥的肌肤上,仿佛也在一寸寸地灼烧着她的心,她微微动了动唇,其实答案就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高湛见她沉默,逼问:“你说话。你回答我!”
他为什么…为什么总要问这些…李祖娥却有些恍惚的想,为什么…为什么总要逼自己…逼自己去面对当下这些令人难堪的处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马车内缓缓响起,声音轻的像叹息。
“高湛。”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是说有,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忘记自己是你二哥的未亡人,忘记自己是这齐国的皇后,是你阿嫂这重重的身份和枷锁吗?就可以忘记…忘记我们本来只该有的…叔嫂情分吗?”
“还是说没有…然后看着你,再去毁掉…更多我在乎的人?”
她望着高湛,眼神突然变得平静而悲伤,透着悲凉:“感情…重要吗?我们之间,从你踏进昭信宫的那一晚起,就只剩下孽,只剩下债了。”
“可是是你先招惹我的!”
高湛嘶声低吼道,眼泪一颗颗砸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李祖娥…是你…明明是你…是你先招惹我!是你…”
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松开了对她的挟制,仿佛松了全身的力气靠坐在车壁上,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堂堂天子此刻竟像个孩子那般,压抑的哭声裹着委屈和痛楚断断续续从喉间溢出:“是你…你答应…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会对我好。你以为…我就想做你小叔吗?我不想,我爱上你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突然仰起脸来,那张脸上满是泪痕,这副模样让李祖娥心里都禁不住一痛,像是又看到了当初幼时他朝自己伤心落泪的模样,可如今他的样子,比当年还要难过和痛苦。
高湛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阿姊,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如果这可以让自己停止爱你的话…我…母后骂我疯了,骂我着了魔…可我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知道这…这也许不对…我知道…我知道这会让你难堪…这会让你厌恶我,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爱你啊…”
他语无伦次的,将李祖娥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满是眼泪的脸颊上:“阿姊,只有你可以救我啊…你那么善良…那么仁慈…在意那么…那么多人…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对我仁慈一次,对我…对我仁慈半分呢…为什么…为什么偏要对我…这么残忍,这么残忍呢?就因为我爱你…我就那么…罪不可赦吗?”
李祖娥看着高湛脸上的憔悴疲惫,感受着高湛前所未有的情绪崩塌,感受着他的泪,他的不甘、痛苦、挣扎和控诉,她既觉莫名的痛惜、又觉无力,只疲惫地将头低下来,低低唤了一声:“高湛。”
她并非神佛,自己尚且陷入泥潭,又怎能拯救满心执念的他呢。
“步落稽…”
高湛听到这个称呼,心里更加委屈酸涩。
而李祖娥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放在高湛的头上,两人之间不自觉地形成一个看似亲密却又十分怪异的姿势,像当年安抚儿时哭泣的他那般,轻轻唤着他乳名,带着无奈的叹息:“既如此痛苦…”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带着两分温柔的诱哄,却又那么残忍:“既如此痛苦…就尝试着…放过彼此,好不好?”
“你如今已并非任性的孩子,你是这大齐的天子,是万民之主,那么多臣民仰望着你,期盼着你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个富饶美丽的国家,不要因此…惹得天下人非议耻笑,不要…不要断送了这大齐的江山。”
高湛的身子一僵,然后一把将她紧紧又抱进怀里:“不。”
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胸口处,带着伤心和执拗:“你让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阿姊,命运造化就是这么弄人,它明明给我们牵了红线,让我爱上你,却偏偏又让你嫁给我二哥!偏偏要让我无法放手,偏偏要让你我彼此都这么痛苦,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要遂了这该死命运的愿?!”
高湛抬起眸,眼里含泪:“士开说,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阿姊,从做长广王甚至是更早的时候,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生死荣辱,就全系于你一个人的身上了!为了你,是为了你我才走到如今这一步…阿姊!我可以什么…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非议耻笑,天下人的骂名我背着,哪怕后世记住的只有我这些…这些为了你而做出的荒唐事,要骂我昏君、暴君,我也心甘情愿,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只要你能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就只需要陪着我,陪着我,我才能做一个好皇帝。”
他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阿姊,我不会…不会比二哥差的。二哥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二哥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好不好?”
李祖娥看到他始终只深陷在自己逻辑里的偏执模样,愈发无力疲惫,不再说话。
而高湛见她又开始以沉默的姿态来应对,内心的不安感和烦躁又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微微仰起头,将她圈得更紧,唇猛地靠近,似乎是想通过更亲密的举动来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来确认自己的所属权。
而李祖娥却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下意识偏过头,高湛的吻落空了。
这个举动也再度引爆了他压着的怒火,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狠狠吻住了她的唇,肆意索取。
“唔——”
李祖娥身子后仰,手无力推拒着,屈辱再次盈满了她的胸膛,她也倔强地咬住牙关,不肯让高湛得逞。
高湛因她此刻的抗拒变得愈发愤怒,手箍得愈发紧,重重地、发泄似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趁她吃痛又长驱直入,像发狂的野兽般强势霸道地掠夺着她所有的空气。
李祖娥只感觉到气都喘不上来,晕晕沉沉只听见嘶的一声,她的衣领被高湛猛地撕开,露出了大片雪白,而高湛的手顺着她的脖颈处往下滑,直到腰间,他的吻如密集的雨点般落在她的肌肤上,呼吸愈发粗重。
李祖娥想推开他,却怎么都推不动,趁着他手劲微松之际,李祖娥没忍住给了高湛一巴掌,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清脆的耳光声在马车里响起,而高湛的脸被扇得偏向一边,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然后就又将她整个人都压倒在了马车上的软榻上,再度狠狠吻住。
她的双手被高湛死死按在头顶,挣脱不得,只能使劲咬住他的嘴唇,直到两人鲜血交缠顺着唇角流下来,高湛才喘息着松开她的唇。
李祖娥喘着气,想到此刻外面都是禁军,而他竟然在马车上就…心中屈辱又愤怒,泪水再度在眼眶里打转,高湛的手却仍然不肯松开对她身体的禁锢,将她整个人牢牢锁在怀里,使她动弹不得。
她恨恨开口:“高湛,你放手!”
高湛脸色阴沉地盯着李祖娥,那些未被回应的情感和她冷漠的态度都在此刻化作更强烈的怒火,灼烧着他仅存无几的耐心和理智,一双眸子满是猩红,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放。”
她再度强烈挣扎起来,用手锤打着他的胸膛,高湛却将她按得更紧,低吼道:“你再敢动,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那个独孤罗?或者是——”
“你那个还被关在太原王府里的好儿子?”
李祖娥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拳打在高湛的胸口,骂道:“禽兽!”
“是是是!我是禽兽!”
高湛闷哼着,依然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喘息着:“李祖娥,你说我们是孽,是债…好,那就让这孽更深,让这债永远也还不清!”
“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纠缠到死!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你李祖娥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高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