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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业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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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邺城宫内,人心惶惶。
宫人们战战兢兢,太医们进进出出,阴云沉沉,整座邺城都仿佛笼罩在一场极为可怕的暴风雨下。
高湛闹得动静很大,然而文宣皇后这事儿却依然被压得死死的,哪怕有些许风声走漏,但是并没有多少人得知其貌,只知道圣上龙体不适,提前结束北巡,回宫休养。
那些对此事知道只言片语的人就更加不敢在这种关头“胡说八道”了。
和士开这两天是一直守在高湛身边,衣不解带的侍候着,直到高湛幽幽转醒,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士开…”
“我是在…做梦吗?”
高湛声音沙哑,语气飘飘乎乎的,像一阵冷风拂过空荡荡的殿宇。
不过才短短两日,高湛便已憔悴消瘦,形容枯槁,此时更是脸色灰青,神色恍惚,只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魂魄也随着李祖娥那纵身一跃而随着去了。
和士开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痛在心里,此时见高湛醒来,他连忙上前跪倒在高湛龙榻面前,神色里满是焦急担忧,眼里也带上了泪光,哽咽着道:“陛下,您可算醒了!”
“您已经昏睡两天了!可把臣吓坏了!”
他故意回避了高湛的话,连忙让宫人把药递上来,然后让人扶起他,把药喂到他嘴边,劝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啊。”
高湛却猛地一挥手,打翻药碗,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阿姊呢?!”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他肩膀上的伤口,他痛得闷哼一声,这剧痛也仿佛使他从噩梦里彻底清醒过来,呼吸愈发急促。
“阿姊——叫阿姊来见我!!”
他紧紧揪住和士开的衣襟。
“朕病了,朕的心、朕的头很疼,让阿姊来陪朕!!去!!去告诉阿姊!就说,说朕病了,朕,朕想她!”
“来人!去,去昭信宫宣文宣皇后——”
还没等和士开说话,高湛又四处搜寻。
“荷包——阿姊给我绣了荷包,荷包,荷包呢?”
和士开连忙让人把那个荷包取来,递上去,高湛如同见到李祖娥一样,连忙将荷包紧紧贴在脸颊上:“是阿姊给我绣的…”
他说着,又猛地咳嗽起来,身上包裹纱布的伤口此时已经渗出些血痕,和士开急忙为他小心翼翼地抚背顺气,刚想开口劝慰,便听见高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士开,士开,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我梦见我出宫春祭,北巡…母后,母后把阿姊送走了…我,我回来时,阿姊已经不在…不在宫里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阿姊…却发现…发现她和别的野男人,一起走了,他们…他们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高湛紧紧捏着荷包,看向和士开,像个无助的孩子,眸色痛苦又带着令人心碎的希冀,哽咽落泪。
“士开,朕在做梦是不是?是不是?”
“阿姊…阿姊呢?快让她来见朕好不好?”
和士开听到此,眼里都不禁泛起泪光。
他跟了高湛十几年,第一次见到高湛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疼到根本不忍心戳破高湛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可是倘若不说,难道那事就不存在了么?
他迟早也是要面对现实的。
“陛下…”
素来巧舌如簧的和士开在这副模样的高湛面前都添了两分笨拙,缓声安慰着。
“陛下,您…您如今保重龙体要紧,这天下女子何其多…娘娘…她…”
和士开虽未言明,然而高湛却如同五雷轰顶,他缓缓松开了手:“所以…”
高湛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意,只是喃喃道:“所以…这不是…这不是梦。”
他脑海里再度浮现李祖娥被那个该死的男人抱着跃下去的身影,只觉得胸口传来锥心的绞痛,如同被锋利匕首寸寸割着,割得鲜血淋漓,心间的那股血气也不受控制地、疯狂翻滚着,混着悲痛和绝望等情绪齐齐往喉间涌去。
他再度呕出一口血,径直喷在了和士开的衣襟上,也染在了那个精致的荷包上。
和士开大惊失色,连忙高喊:“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高湛几乎是半个身子都伏在和士开怀里,剧咳着,眼泪就那样顺着猩红的眼尾滚落下来,砸在和士开的手心上,鲜红的血混着滚烫的泪水,沾了和士开满手满身。
和士开急得不行,落泪不止:“陛下!陛下啊!!”
高湛却只是恍恍惚惚地道:“士开…为什么啊。”
他的泪水一直往下砸,像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孩童,神色偏执痛苦,周身却又涌动着令人心痛的脆弱,紧紧将染血的荷包按着自己胸口,急促喘息:“士开…我…我喘不上气…好痛…”
“让阿姊…让阿姊…”
和士开正焦急万分时,太医徐之才在内侍引领下,疾步入殿。
“臣见过陛下。”
徐之才沉稳躬身行礼,和士开急道:“士茂,陛下又呕血了!你快看看!”
他连忙上前为高湛号脉,片刻后,眉头微蹙。
“陛下,您这是急火攻心,肝气撕裂,这口血,是您的身体在自救,若是再憋着,才真是要了命。”
徐之才一边说一边取出银针,在他的施针下,高湛那急促的气息方才缓缓平复下来,却依然眼神空洞,神色恍惚的喃喃:“徐卿…朕的心…空了…痛…痛…”
“陛下,心不会空。”
徐之才低沉的语气里带着抚慰和平静人心的力量:“它目前只是被巨石压住了,堵住了。所以臣现在用针帮您把这石头挪开一条缝,待气通血行,您便无碍了。”
“然而…”
他顿了顿:“陛下,臣的医术,只能治身,却难以真正挪开您心里这块…被唤做执妄的石头。”
“执妄…”
“执妄。”高湛笑了,语气悲怆:“朕…只是爱她啊。”
他眸底含泪:“她是朕此生…惟一…惟一爱过的人…朕爱她…爱了那么多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
徐之才轻叹一口气,一边再度替他包扎渗出的伤口,一边语重心长的劝。
“陛下,执妄之痛就在于求不得,放不下。就如同手握利刃,虽让人惧,亦使人痛,伤人更伤已。您爱的或许是娘娘,但更或是…您心中那份必须得到完美回应的执念。”
“不,是爱。”
高湛固执地喃喃自语着:“你不懂…你不懂。朕爱她…爱她。”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称已将从静安寺下狱的尼姑们分开审讯完毕,有了结果。
那庵里的住持静水师太早在高湛人马到达之前自尽了,其余那些小尼姑们,有的逃走了,有的运气不好在下山时就被抓了,其中就还有那个本来被安排着和李祖娥一起离开的静云。
而和士开先前早已查清这庵里除了住持静水是太后娄昭君安插在静安寺的眼线,还有另外两人,分别唤做静云和静心。
静水知道落在高湛手里也是死路一条,便先行了断了,而这两人…倒是怕死,不过她们两人既作为娄昭君的棋子,想必比那些姑子们更清楚李祖娥的一举一动。
高湛睫毛微颤,语气虽轻,却已带了浓浓的杀意。
“…带上来。”
他倒是要听听,听听他的阿姊,在寺庙里这些天究竟,背着他,都和那个该死的野男人做了这什么?
静云和静心两人被押了上来,经过狱中拷问,她们早已浑身是伤,此时瑟瑟发抖瘫跪在地,静心更是被吓得连连求饶。
高湛让徐之才退下,独留和士开侍奉左右。
他半倚在榻上,都没有抬眸看她们一眼,只是轻轻启唇。
“说。”
高湛一想到李祖娥在静安寺待了长达一个月之久,而自己对她在那儿的情况一无所知就想发疯,再想到那个该死的野男人,就更恨不得立刻把他抓回来千刀万剐。
然而,痛到极致,似乎又感觉不到痛意了。
好像整颗心都被人掏了出去,心破开了一个大洞,然后那凛冽冰冷的寒风便呼呼地、毫不留情地往里面吹,把他的身体和灵魂从极致的痛楚冻到麻木。
他目前只想见血,用那些热腾腾的、带着腥气的血,用那些畏惧、臣服和求饶声来融掉那团堵在自己心口上的冰,来报复李祖娥留给自己的羞辱和痛楚,来宣泄那些让自己觉得万分压抑和窒息的情绪。
高湛声音因虚弱而变得低哑,那看似平静的神色下压着沉沉的杀意和戾气。
“从她去到静安寺…第一天开始说。”
“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一桩桩,一件件,给朕…想清楚,说清楚。”
静云、静心两人的确是娄昭君的人,曾奉命暗中监视着李祖娥在静安寺的一举一动,定期往太后宫里送过密信,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李祖娥的一切。
因此她们也知道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细节,她们也知道高湛既然已经查出了她们的身份,有些事儿想瞒那些也是瞒不住的。
静云垂着眸,神色还稍微冷静些,而静心年纪更轻,此时被高湛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一震,浑身发着抖,涕泪横流地就抢先开了口,语无伦次地道:“陛下…陛下饶命!娘娘…娘娘她刚到寺里时,几乎不说话,只是…只是时常站在那山上,望着邺城的方向落泪…”
落泪?
“…为何?”
高湛捏着荷包的手愈发紧了,戾气却稍稍褪去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安慰:“阿姊定是在想我。”
静心连忙带着讨好的语气补充道:“是…是…娘娘时常诵经祈福,还…还亲手为陛下抄写经文,供奉在佛前…”
高湛听了此话才稍感慰藉,神色也缓和了些。
他的阿姊…他的阿姊果然还是念着他的,定是母后…是母后逼迫,所以阿姊才离开…才不愿意回来…
而那个野男人…
高湛眸色又立刻变冷,眼神像锋利的刀子落在她们二人身上。
“继续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他是怎么和阿姊认识的?给朕详详细细地说!若敢遗漏——”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和士开在一旁低眉顺眼,呼吸也都放轻了。
静心为了活命,惶恐惊惧地继续开口。
“那个男人…是四年前来到这边,贫尼从未见他开口说话,平日里只在山上打鱼捕猎为生。娘娘大概是半个月前认识的他…那日,娘娘的衣物被水冲走,那男人正在溪边叉鱼,见此便默默捞了起来递给娘娘,就走了…”
“后来…娘娘见他可怜,便赠过他几次素糕…他…他似乎也送了娘娘一些野果…”
“野果?”高湛嗤笑一声,那手已然缓缓捏紧了,声音里带着颤:“朕的昭信宫,缺她野果吃了?”
静云没吭声,高湛眯了眯眼盯着静心:“继续说。”
静心道:“再后来…那次娘娘上山采药,脚踝处被蛇咬伤,是…是他救了娘娘…”
“如何救的?!”
静心感受到高湛语气里的寒意,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几不可闻。
“他替娘娘…吸出毒血,背着她下山…那日下起暴雨…是那男人背娘娘到山洞避雨…”
静心说完,忍不住不安地抬眸偷偷瞥了一眼高湛的神色,语气越来越轻。
“他背了她…”
而高湛的呼吸在听到“吸毒血”几个字的时候已然变得无比粗重,听到那独孤罗竟然把自己阿姊背到山洞时更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那个该死的男人,他竟然——
他竟然敢碰自己阿姊!!
高湛想到此,心口处顿时再度传来一阵锥心的剧烈痛楚,那团愤怒和妒忌的火焰也再度汹涌燃烧起来。
那股郁气上涌,他被气得再度剧烈咳嗽起来,吓得和士开连忙上前。
高湛推开和士开,只死死盯着静心,粗重喘息着继续盘问:“继续说!!在山洞里…他们…他们都做了什么?!”
静心道:“那男人警惕性极高…贫尼…贫尼刚开始不敢上前,只是远远见他们进了山洞,后来见他们未出来,方才偷偷上前觑了一眼,见娘娘正在为其簪发…”
这话犹如万箭诛心,使得高湛瞳孔地震。
他猛地起身,几乎被气得再次吐血,身体摇摇欲坠地怒吼道:“什么?!!簪发!!阿姊竟然给他簪发?!!”
可恨!!阿姊都没有为自己簪过发!
她竟然敢——竟然敢和那个山野之人这般亲密!
她眼里还有没有自己!!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静心被吓得脸色煞白,高湛越想越气,俯身便狠狠掐住了静心脖子,愤怒吼道:“继续说!!他们还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完完整整、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静心被掐的根本说不出话来,惊恐地挣扎。
一旁沉默的静云连忙开口。
“陛下息怒!!还请殿下明鉴!贫尼曾远远望见那野人头发散乱,既不簪发,又不通世事,想必娘娘也是见其可怜,又感念他相救之恩,方才如此!并非私相授受!”
静云的解释虽然有些牵强,然而却也熄灭了高湛心里的些许怒火,将他又从那灭顶的愤怒和恨意里拉扯了出来。
他这才缓缓松开手,望向静云,声音阴恻恻的,带着噬人的寒意:“继、续!”
静心连连捂着脖子咳嗽,被吓坏了根本不敢再说话。
静云也不敢隐瞒,只好将自己知道的有选择性的说出来,且时不时观察着高湛神色,神色怯怯地开口。
“后面娘娘淋雨发烧…卧床了好几日…那晚贫尼看到…她那院里…有道黑影…”
高湛瞳孔微缩:“他进了她的房?!”
静云连忙道:“是…但很快就走了!贫尼隐约听到娘娘在屋内低声说话,似乎也是在说让他快走,别再来了…”
高湛几乎咬碎了后槽牙,猛地又是一脚踹翻案几,药碗杯盏砸了一地,满殿皆因君王之怒而俯跪在地,不敢言语。
“好个孤男寡女,又是同处山洞避雨!又是深夜潜入!!好!好得很!李祖娥!你对着朕就是满口伦理纲常,对着那个认识不过几次的野男人就可以同处一室、还为他簪发?!!”
他死死握着荷包,又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陛下息怒啊!保重龙体为重!”
和士开连忙上前安抚,静心俯跪着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静云道:“陛下明鉴!贫尼后面在娘娘房间看见过一些…新鲜的草药,正是治疗风寒最对症的几味。想必那黑影…曾是冒险为娘娘送药而来,并非私情。娘娘心地慈悲,定是不愿他因自己而涉险,才出言阻止。”
高湛咳声渐缓,神色稍霁,厉声追问道:“那后面可有再去?”
静心这下子缓过来些许,因为太过恐惧而失了方寸,急于表功,不等静云说话便神色惶恐的补充。
“后面没有再去了…!不过后面我们总会在寺外门口收到许多野果子和草药,想必是男人送来的!贫尼还看到过好几次那男人跟着娘娘,娘娘还塞给过他一个小包裹,贫尼曾还撞见娘娘偷偷做衣服、鞋子,想必是…”
高湛刚刚平复些许的怒火和妒火又被静心这些话瞬间点燃,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什么!!她还给那野男人做了衣服和鞋子!”
那个野人!凭什么?!
想来李祖娥都没有给自己做过鞋子!她竟然跑去给别的男人做鞋子!!
而静云知道若是惹得高湛越生气,她们这些人只会死得更快,心里暗骂静心愚蠢,又立刻接过话头。
“陛下息怒。娘娘赠他衣食,只因见他衣衫褴褛,赤足而行,出于怜悯。娘娘心善,在寺中见到野猫幼雏尚且呵护,何况一个大活人?何况娘娘每次与他相见大多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寺门之外,言行守礼,从未逾越。”
“守礼?”
高湛冷笑一声:“那她为何要跟他走!为何要为了他跳崖!”
这也是最让他心痛和想不开的地方,让高湛几乎认定了她和那野人之间有私情!而一想到此,高湛就又气又恨。
“她对所有人都心善!都可以是那般菩萨心肠,独独对朕…对朕那么残忍!!对那个野人又是簪发又是赠衣!倒是不讲什么狗屁伦理纲常了!朕看她分明就是对那个野人…”
静云竟然打断他的话,抬头直视。
“因为陛下您…并不需要娘娘怜悯。”
“您是九五至尊,是烈火,是雷霆。娘娘面对您时,是…妻子,是臣子,是…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女人。”
静云道出的“妻子”两字鬼使神差取悦了高湛,他眸底冰雪稍融,静云继续道:“陛下,娘娘对陛下其实并非全然无情,她曾在离开那日…对贫尼说过一句话。”
高湛眸色微亮,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急迫:“说。”
“她问贫尼,与陛下这般纠缠,究竟是何种因果。”
高湛呼吸一滞,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她…她真这么问?”
静云道:“是。娘娘还说…离宫非我愿,回去亦非我愿。陛下,娘娘她并非不愿回宫,不愿见陛下,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陛下。”
“她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朕…”
静云的话让高湛心痛稍缓,然而醋意未消。
高湛一想到李祖娥和那个该死的野男人竟然有过那般温情相处的岁月,想到那男人不仅拥有了阿姊的温柔,甚至还让自己的阿姊心甘情愿为他做衣簪发,他就嫉妒的要发疯。
凭什么?!
阿姊是只属于自己的!!
高湛想到又怒了,抬高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朕!那她就能坦然面对那个野人?!她还给他做衣履!”
想到就连荷包都是自己巴巴讨来的,高湛心里更是委屈:“她从未这般待朕!”
静云连忙道:“陛下!娘娘赠衣赠食,与施舍路边乞儿,并无不同,乃是出于佛门慈悲心肠。贫尼只知道娘娘问因果时,眼里并非全然只有决绝,而是迷茫与不舍。贫尼想…正因在乎陛下,才会这般惶恐,想要逃离。”
“娘娘若真对陛下无情,只剩下厌恶,又何来不知如何面对的苦恼?又何必在乎这是孽缘还是因果?她若真对那山野之人有意,又怎会在他冒险探望时决绝说出别再来了?娘娘把他推开,正是因为她心里有自己的界限,也是因为…娘娘心里始终有陛下的一席之地。”
高湛怔在那儿,脸上的暴戾缓缓凝固,又带着自欺欺人的希冀和安慰,喃喃:“她…她有我?她心里有我?是因为…是因为不知面对我…而不是厌恶我…”
静云的话让高湛心头的狂怒和嫉妒瞬间被酸涩取代,他眸里的空洞再度被希望的光照亮,心头的那层冰也悄无声息地融掉了大半。
他紧紧望向静云:“你所说的,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静云垂眸,言语沉静:“贫尼不敢欺瞒陛下。”
和士开在一旁适时低声劝道:“陛下,如此看来,文宣娘娘心里始终是有陛下的…只是心结难解,造化弄人…”
高湛沉默半晌,只觉得心绪间万般情绪涌上,最后缓缓闭上眼眸,声音沙哑地开口。
“够了…把她们…都带下去,严加看管,但不许再用刑。”
这话让静云、静心松了口气,至少目前命是保住了。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高湛突然笑了,语气哽咽:“阿姊…原来,原来你不是想离开我…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眸里含泪望向和士开。
“士开,你听到了吗!…阿姊心里…心里是有朕的…她只是…只是在跟朕闹脾气…她只是…只是被那个野人一时蛊惑引诱了…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朕说…”
“怪朕…都怪朕,怪朕逼她逼得太紧了…”
“等朕把她找回来…朕…朕会…”
高湛神色恍惚,将那荷包搂在怀里,语气里又是自责伤心,又是兴奋欣喜。
他低声喃喃着,似乎暂时忘却了那个野男人的存在,忘却了李祖娥对自己的抗拒和逃离,只深深沉浸在李祖娥对自己是有情的、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这个认知里。
正在这时,内侍再报:“陛下,刘都督求见。”
“…宣。”
刘桃枝上殿,躬身行礼。
“陛下,关于那野人身份和刺客来历,臣已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