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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躲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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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像是独孤罗会说的话,更像是——
李祖娥惊怔地睁大了眼眸,顿时只觉得后背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寒意。
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到面前独孤罗的脸发生着变化。
那张漂亮的面容仿佛人皮面具般寸寸裂了开来,缓缓显露出另一个熟悉的轮廓,最终蜕变成了李祖娥最害怕的样子,眸子里的温柔也仿佛被灼热燃烧的火焰吞噬,逐渐凝成了深不见底、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潭。
“阿姊。”
李祖娥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了他眸底的那汪深潭中,耳畔传来的不再是独孤罗那带着些许笨拙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而是高湛那低沉的、带着一丝得逞笑意的低语。
“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这熟悉的、透着诡异的声音让李祖娥身体一僵,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下意识想推开面前的人,而高湛的手臂却强有力地将她的身子牢牢锁在自己的怀中,如同密不通风的笼子,贪婪的、蛮横的禁锢侵占着她的每一寸呼吸。
感觉到李祖娥的抗拒和恐惧,他眸底的暗色越来越浓,大手紧紧掐住她的后腰,如同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去。
高湛身上的温度冷冷的,透过薄薄的衣衫浸入她的骨头,手指缓缓在她的小腹处摩挲着:“阿姊这儿,如今有了朕的种。”
他低低笑着,如同裹上了致命毒药的蜜糖:“阿姊啊,这辈子都逃不掉的。”
“那些想要把你从朕身边抢走的人…”
高湛的语气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冷,他的手掌紧贴着她的腹部缓缓往上,然后重重按在在她的唇上摩挲着,滚烫的呼吸黏在她的耳廓处,一字一句。
“朕都会一一杀光。”
李祖娥哆嗦着,汹涌的寒意直冲头顶,来不及动弹便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他猛地掐住,整个人被死死压在高湛身下,他那俊美的面容逐渐又变得狰狞起来:“所以…”
高湛的声音从蜜糖变成了锋利残忍的刀子,重重地割破了李祖娥的肌肤,他灼热的吻落在她的颈侧,如同猛兽撕咬着自己的猎物,啃噬着她的血肉。
“阿姊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背叛朕?”
他掐住李祖娥的脖子,声声逼问,从愤怒到痛苦,再到绝望,最后变成心碎,变成咬牙切齿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
李祖娥的身体被他强硬地禁锢在身下,丝毫无法动弹,高湛的手再度放在她的小腹上,却不再是先前那般温柔眷恋的抚摩,而且变成了重重地、报复式的按压,如同要从她的身体里掏出那团尚未成型的血肉。
“阿姊,这是朕的孩子吗?”
“嗯?”
“说话。”
他不断用力,强烈的痛意从李祖娥的腹部传来,高湛的声音冰冷狠戾,汹涌怒气和杀意如潮水般几乎要将她溺毙和淹没:“这是野种。”
他疯狂怒吼:“这是野种!!野种!!!”
不,不是。
李祖娥瞳孔里映出高湛那张狰狞又愤怒的面孔,胸膛剧烈起伏着,想发出声音却被他死死掐住了喉咙,呼吸困难地挣扎着,连半分声响都传不出来。
身体如同被人沉进不见光亮的水底深渊,灵魂却像是被扔到了厚厚的云层,随风漂泊无根地游荡在这个世间。
她眼睁睁看着高湛的脸在自己面前变化,如湖面上的涟漪扭曲地荡漾开来形成漩涡后又缓缓变成了另一张脸,有时候是高洋,有时候又变成了高殷。
他们的眼神冷漠鄙夷,表情唾弃嫌恶,仿佛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形成了狰狞可怕的幻像,耳畔传来的是高湛那偏执狠戾又阴森的语气,混着熟悉又可怕的疯癫感,带着窒息地逼问:“为什么要跑?”
“朕对你不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
“朕要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李祖娥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不,不…”
“啊——!!”
她感觉自己灵魂如同从云上随狂风暴雨急速地坠下,落入幽潭,天端的日色劈开了那沉重朦胧的雾海,那些扭曲到模糊的脸连同高湛高大的身影、那强势的禁锢在明亮的暖阳照射下,瞬间都散成了犹带寒意的青烟,飘渺而去。
李祖娥感受到温暖的光照在自己的脸颊上,她从黑暗里挣脱束缚,脸色煞白地坐起身来时,对上了独孤罗望过来的、带着些许关切的视线。
她下意识又抚上自己的腹部,竟隐隐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想,这是真的?
还是另一场梦境?
李祖娥思绪复杂,那些跳崖前的记忆也纷纷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梦里指尖那粘腻冰冷的触感仿佛继续在她肌肤上蔓延,而高湛撕心裂肺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她忍不住捂住了自己耳朵,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独孤罗连忙过来,手刚刚碰到她的身体,她便像是被什么烫到般,神色害怕地往后缩去,躲了开来。
李祖娥没有注意到独孤罗那僵在半空的手和有些受伤疑惑的眼神,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跳崖前的一幕幕开始回想,直到想到自己那留在邺城皇宫里的一双儿女。
自己当着高湛的面,竟然和独孤罗…她无法想象,高湛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他会不会因此迁怒宝德和绍德?
她先前完全被高湛的愤怒和独孤罗的突然介入逼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可如今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昏了头,李祖娥心里又急又怕,哪儿还待得下去?
她要回去。
她知道高湛的性格,若是等他找到自己,到时候独孤罗也会被自己牵累。
李祖娥刚想起身,便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往后仰着倒了下去,然后落在了独孤罗的臂弯里。
独孤罗扶着她又坐了下来:“别动。”
他的神色似乎很担忧,焦急,然后把手放她的额头上:“你…病。”
李祖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头昏的厉害,然后又渴又饿,腹部也隐隐有些不适,也才发现自己穿的只有一件贴身的内衫,而她的外袍已经被取下来放在火边。
而独孤罗穿的也是薄薄的内衫,勾勒出那消瘦玉立的身形,而那件外袍则被他用来垫在李祖娥身下那干燥的草铺上,一起垫着的还有一块格外柔软的兽皮。
而她先前身上披着的,是不知道独孤罗从哪儿得来的一件兽皮袄子,处理的很干净,摸起来十分软和。
李祖娥来不及多想,只觉得有些羞窘,她下意识拿过那兽皮袄子挡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微微抬眼看了独孤罗一眼。
当她看到此时眼前这个正蹲在自己面前眼神清澈的男人,鬼使神差又想起梦里那一幕。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似有什么变了,可是李祖娥说不上来。
她的视线从独孤罗的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他颈侧那道浅浅的划痕和他手背上交叠的伤疤处,终究还是压下心里那些复杂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开口。
而独孤罗用竹筒装了山泉水,小心翼翼递到她唇边。
他捧着水半蹲在李祖娥面前,微微仰起头的模样,如瞻仰神明。
而在李祖娥的视线望来时,他却早已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瞧上去依然还是以前那个像山里小兽一样带着强烈警惕性、又有些怯意的独孤罗。
见她一动不动,独孤罗这才抬起眸,又瞥了她一眼,从喉间轻轻滚出一个字来。
“水。”
李祖娥接过竹筒,喝了两口,那水竟然不凉,反而温温热热的,而清甜的山泉水流过她干涩的喉咙,缓解了些许不适。
她这才打量了一下四周。
只见他们是在一个小小的山洞里,而那狭窄的洞口正被重重叠叠的藤蔓遮掩着,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将外界隐蔽的隔绝开来,只隐隐听见哗哗的水声传来。
然后李祖娥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似乎是…鱼汤?
这香味让她的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两声,循着香气望去时,李祖娥惊讶地发现独孤罗已经跑到火堆面前,正小心翼翼地从火上取下那盛着乳白色鱼汤的竹筒,然后献宝似端到她面前,眼神亮亮地望向她。
李祖娥平时只看到独孤罗烤鱼,什么调料都不放的,没想过他还会煮鱼汤?不过一想,他在这山里待了四年,想必是什么都会的,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而独孤罗见她犹豫,端着鱼汤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似乎怕她嫌弃不肯喝,语气有些着急:“好喝。”
李祖娥的确有些顾虑,毕竟她之前在庙里都是吃素食。
然而如今腹中有了另外一个生命,虽然这生命并非她想要,也是她急于摆脱的,可是如今这生命终究还是在自己肚子里,便免不得也要为腹中孩子和自己的身体考虑,加上她确实也饿极了,就还是接了过来。
李祖娥本以为自己闻到腥荤会吐,喝了一口却意外发现味道格外鲜美,这鱼汤里什么都没放,反而有着食物本身的鲜甜,而那滚热的汤汁落入腹中时,驱散了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也让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谢谢。”
李祖娥语气真诚:“汤很好喝。”
独孤罗听到李祖娥的夸奖,那双眸子愈发明亮,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欢快开心起来。
等李祖娥喝完鱼汤,发现独孤罗已经捧着果子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了,就像只蹲在那儿守着主人的忠犬。
她摇头:“我饱了。”
独孤罗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强迫,只是把果子放在她旁边。
李祖娥问:“过去几天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高湛的人搜到哪儿了,但是她知道他们如今这样在山洞里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虽然独孤罗心思纯真,对自己似乎并无非分之想,然而…
他终究是个男人。
这样长时间相处着,也不是办法。
而且看样子高湛已经误解了自己和独孤罗的关系,若到时候找到他们,看到自己和独孤罗还在一起,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独孤罗。
李祖娥一想到高湛的手段,和他先前对独孤罗的威胁,便觉得后背发凉,心尖发颤,更加坚定了自己不能再连累这个可怜人的想法。
独孤罗道:“两天。”
两天。
李祖娥心想这两天高湛定然派了大批人马搜山,顺着水迹、沿着潭边追查,而独孤罗竟然能在那么多皇家禁卫的眼皮子底下,带着自己躲过这些人?
这人…也有些本事。
李祖娥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很隐蔽…”
但是她心里始终不安,因为再隐蔽的地方,也难逃高湛那偏执的追捕,而高湛的怒火,终究也会焚到他们身上来。
她问:“我们是在哪儿?”
独孤罗没有看她,而是低头摆弄着火堆:“水后面。”
李祖娥倒吸一口气,难道这就在他们先前坠崖的那儿?
独孤罗瞥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他们…走了。”
李祖娥也不知道独孤罗是怎么避开那些人的,却明白了那食物和水的来源,她突然觉得,独孤罗其实很聪明。
他有着猛兽一样的敏锐和警惕,又极为擅长怎么避开这类危险的追捕,甚至明白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那些人可能认为他们早已经仓惶离开,却不知道他们其实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李祖娥内心惊惧的同时重新涌上迷茫的情绪,想起了之前静云说过的那些话,躲,能躲一时,能躲一辈子吗?
她用手抱着双膝,这个姿势让她多了两分安全感,望着默不作声的独孤罗。
“你很熟悉这片山林…以前也这样…躲过别人吗?”
独孤罗手顿了顿,然后轻轻应了一声,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明明灭灭的,有些令人瞧不真切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李祖娥沉默了片刻,道:“等风头过了,你就…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
独孤罗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神色固执地望向她,像只被抛弃的幼兽那般委屈:“不。”
“罗,你听我说!”
“他…他是这齐国的皇帝!你不知道他的手段,如果被他找到,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李祖娥语气急切,想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和危险:“你根本不明白…他有多可怕,他…”
独孤罗只是倔强的摇头,然后道:“他坏。”
“对你不好。”
李祖娥心被独孤罗这几个简单的字击得微微颤抖起来,她垂下头,下一秒就看到独孤罗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蹲跪下来,眼神竟然也不像先前怯然闪躲,反而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带着些许执拗,轻轻道了四个字:“我对你好。”
这四个字像巨石般重重砸在李祖娥那本就暗自翻涌的心湖上。
她望着独孤独那双清澈的眼眸,心绪竟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那样一个人,是这般傻乎乎的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认真说,阿娥,我会对你好的。
那个模糊的影子在李祖娥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的心口猛地一痛,眼圈瞬间红了,眸底的泪意又不断往上涌来。
李祖娥死死控制着情绪,避开独孤罗的视线,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独孤罗怕她不信似的,努力组织着语言,用缓慢却真挚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开口:“我,猎食,你吃。”
“我,守夜,你睡。”
“我,暖和,不让你…冷。”
“我有力气。不让你,痛。”
他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允诺:“我,护你。”
不知为何,听完独孤罗的话,李祖娥想哭又想笑,明明心里的那股酸楚止不住地往上冒,却又被他这听起来傻气又认真的话和自己目前看起来这么荒诞的处境给给逗笑了。
李祖娥唇角弯了弯,眸底的眼泪却再度凝结起来,在她的眼底铺开一层浅浅的,莹润的水光,如同万千星子坠入了湖底般。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这狭窄的洞穴里,带着哽咽:“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的身份。”
“我…”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气悲凉:“我还有孩子。”
“我不能…不能那么自私,置他们于不顾。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如果我不回去…他,不会放过我的孩子的。”
独孤罗沉默了。
李祖娥又道:“罗,能认识你,我很高兴。但是…”
她顿了顿:“我更希望你能平安活下去,你会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不能那么自私…毁了你的人生。”
独孤罗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坐了回去,他低垂着头,落寞难过的气息瞬间在周身弥漫开来,如同形成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许久,独孤罗才说:“等你,好了。”
这短短三个字便已经表明了,尽管他不理解,但是他依然选择尊重,哪怕是送她回去。
“这里,安全。”
独孤罗抬头又看了她一眼,语气安抚:“他们,找不到。”
然后他的语气加重:“你去,我送你,他坏,我杀他。”
李祖娥心里一震:“不行!你不能!你不能杀他!他是皇帝,你会没命的!”
独孤罗微微蹙眉,然后看着跳动的火焰:“那,他打你,骂你,我带你走。”
“宫里…你进不去的。”
李祖娥压住喉间的哽咽,道:“那儿是牢笼。”
“进去了…就再难出来了。”
他的手缓缓握紧,却依然没有看李祖娥,话语简短,压低的声音却很坚定:“只要你要,我就能,找到。”
“…带你走。”
李祖娥心里泛酸,缓缓摇头。
“不。”
“罗。”她轻轻念他的名字,声音轻柔又决绝。
“若我…若我回宫了,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独孤罗没有说话,可是李祖娥看到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指节都微微泛白。
他那双手纤细修长,手背上却新旧伤痕交叠,因用力刚愈合些许的伤口竟又渗出殷红,像盛开了一朵小小的花,而他浑身上下此时都流露出一股委屈和难过的劲儿。
李祖娥感受到了独孤罗的情绪变化,心里也是既酸楚又难受,她缓缓挪开了视线,平复着心里的情绪。
然而刚侧过头,她便瞥见有只颜色斑斓、半个手掌大小的花蛛正朝她的脚背这边爬过来,此时已经爬上了她的裙子。
她久处深宫,哪儿见过这种满地方乱爬的野物,瞬间瞳孔地震,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地尖叫了一声。
“啊!!”
李祖娥顿时失了先前的冷静,被吓得腿也不软了,几乎本能地跳起脚来扑向正坐在那火堆旁边情绪低落,神色落寞、看起来像是在默默发呆的独孤罗。
“蜘蛛!!”
她飞快地躲到独孤罗后面,下意识抓住独孤罗的手臂,声音里都带着颤:“那儿!!好大的蜘蛛!!”
李祖娥扭过头去都不敢再看,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若长期待在这儿,可能时不时就会冒出什么蜘蛛来和自己“亲近”。
虽说她在静安寺过的日子清苦,但毕竟都是干净整洁的环境。
独孤罗神色一怔,感受到李祖娥突如其来的触碰,身子瞬间僵住了。
他转过头望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李祖娥,又瞥了眼那正慢慢悠悠爬过去的花珠,突然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音。
他竟然还笑。
而他这一笑,先前那些有些压抑难过的情绪都一扫而空。
李祖娥听到独孤罗这声笑,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失态,猛地松开了手,又羞又怕地道:“你…你笑什么!快把它弄走呀!”
独孤罗反而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示意她去看,语气里还带着两分新奇和笑意:“它…小,不咬。”
李祖娥根本不敢看,把脸埋得更深:“拿走!快把它拿走!”
独孤罗只好走过去用手拎起那个满地乱爬的小东西,走到洞口,然后把它轻轻放到了外面的草叶上。
他回过身时目光落在李祖娥身上,眼里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笑意:“走了。”
见李祖娥站在那儿还是不敢动,独孤罗想了想,又用有些笨拙的语气,安抚道:“我,看过了。没有,别的。”
李祖娥正因刚刚的失态而窘迫不已,脸颊烧得厉害:“我…我只是…那只蜘蛛太吓人了。”
而独孤罗似乎是觉得她这副样子很新奇,视线一直落在她那绯红的脸上,唇角微微勾起来,眸底笑意始终未褪,见她这么说,老实点头:“嗯。吓人。”
李祖娥更觉羞窘,小心嘟囔:“…你定是在笑我。”
“没有。”
独孤罗一本正经用笨拙的语气“调侃”,神色认真:“你…比兔子,跳得高。”
李祖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以前那个都不敢正眼瞧自己的独孤罗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如今不仅笑自己,还学会了调侃,一时间竟也忘了那些悲伤害怕的情绪,羞恼地瞪过去。
“你!你竟拿我和兔子比?”
独孤罗得寸进尺般:“也比兔子,好看。”
李祖娥耳根子一红,又羞又气,可是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带着笑意的眸子时,又发不出火来,反而觉得很可爱,但依然扭过头去:“…不和你说了。”
独孤罗见她不说话,竟又去拿了一把果子递到她面前:“甜。”
他语气里带着哄意和讨好,巴巴地看着她:“不气。”
李祖娥看着独孤罗那期待的眼神,心头浮上浅浅的暖意,犹豫了会,还是缓缓接了过来,咬了一口,确实很甜,可是渐渐的,心里却又开始发起酸来。
他是个多好,多纯粹的人啊。
而这儿虽苦,却没有宫里的那些算计,权谋,争夺,也不必面对…面对任何人非议的眼神和目光,只可惜…
只可惜,她是李祖娥,是高洋的未亡人,是高湛强占的皇嫂,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的身上缠绕着太多挣不脱的丝线,每一条都系着家族的兴衰、孩子的性命,系着北齐皇宫那吃人的金瓦红墙。
她注定要回到那个华丽的牢笼里去,而他的这份不求回报的好,于她,就像是乱世中偷来的一捧蜜糖,于他,却是催命符。
李祖娥不知道的是,邺城里的高湛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一把火烧了那座静安寺,然后把里面的那些尼姑们全部下了狱。
而高湛的怒火,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