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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合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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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那股强烈的不安和脆弱让李祖娥的心儿也忍不住轻颤。
“阿姊,你会乖乖等朕回来吗?”
他紧紧地盯着李祖娥的眼睛,仿佛想要得到一个能够让他安心和踏实的承诺。
而那里面的渴望和期待就像一根根细细的针那般扎在李祖娥的心上,疼痛感并不强烈,却让人心底酸涩。
然后,她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会。”
在这一刻,李祖娥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认真凝视着高湛的样子。
她看见高湛那双素来阴郁深沉的眼眸此时那么亮,里面润了一层薄薄的水光,莹莹的,瞧起来那么可怜,又那么专注,就好像…
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初见的时候,他蹲在墙角然后仰起头眼泪汪汪瞧着自己的模样。
他此时…
仿佛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
她有些恍惚,只感受到高湛的吻再度落在自己的额头上,那般虔诚和小心翼翼。
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眷恋不舍,还有着很淡很淡的祈求。
“那你要在这乖乖等朕回来。”
高湛的吻很轻很柔,如一只蝴蝶扇动着羽翅飞到了湖心,款款点了一下,而后泛开了一圈圈波纹,将李祖娥的心突然都震荡地恍惚起来。
“好。”
李祖娥似乎再度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阵风拂过那平静的湖面,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眼里似乎也漾起了层层涟漪。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高湛那天问的,他问,阿姊,你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心呢。
这让她心头的猛地一颤,像是瞬间从这场令人有些恍惚的梦里清醒了般。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应该马上离开了。
离开这座囚禁着她的身体、也困住她这颗心的囚笼。
去一个…
去一个没有高湛,也无需再面对他这份沉重又炙热的感情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非议和目光,更是因为…她无法说出这种缘由,只觉得羞耻、难堪和极度的恐慌。
她不能再面对这样的自己,和这样的他。
高湛炙热的吻再度压下来,也压下了她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气息萦绕在李祖娥的世界里,他的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是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去,又像是在一遍遍确认她是否真的属于自己。
良久,高湛才松开唇。
他微微喘息着,看着李祖娥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眸里那浓浓的不安方才被片刻的满足替代。
而后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只是目光一直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
“阿姊…替朕更衣。”
李祖娥沉默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像曾经为高洋做过的那样,替他整理衣冠,替他系紧玉带。
她看着朝阳洒在高湛那俊美又年轻的面容上,看着他从刚刚还像只黏人大犬般幼稚撒娇的男人一点点蜕变成为沉稳尊贵、掌握着无数人生死的帝王。
“你知道吗?”
李祖娥正垂眸替他系着衣带的时候,便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十五岁时朕随高洋亲征山胡,撞见你为他…系披风。”
“那时候朕就在想…总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要是我。”
“如今,朕总算做到了。”
李祖娥始终垂眸沉默,紧抿着唇,只是轻轻发着颤的指尖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而那个结她也打了几下才系好。
高湛将她再度拥进怀里,将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似乎很满足地叹了一声:“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就像是…妻子和夫君,温暖的家。”
家这个字再次让李祖娥有些恍惚,高湛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发丝。
“阿姊,等我回来。”
他语气微顿,眸底的犹豫一闪而过。
“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祖娥抬起头有些不解,只是还没等她看清高湛眸底那混着阴郁与柔软混合的情绪时,和士开又过来禀告车队仪仗皆已准备好等待数小时了。
面对和士开的催促,高湛倒是好脾气没有发火,只是又用力抱了她一下。
“不要送。”
高湛松开手欲走,李祖娥突然想到一事,唤道:“等一下。”
高湛转过身,眼睛腾得变亮了,李祖娥走到笸箩旁,从里面拿出一个刚绣好的荷包,递到他面前。
正是他当初说自己荷包旧了缠着她说想要一个新的,李祖娥本来没想给他做,更没想给他,只是…
自娄昭君找她后,她便心绪不宁,鬼使神差做了这个荷包。
如今,想着这也许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就当是欠曾经那个儿时高湛的。
只是上面却绣了一句话。
而高湛瞧见她手里递过来的荷包,先是一愣,随即眸底涌起难以置信的欢喜,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阿姊…”
这个荷包…
这不是他死皮赖脸缠来的,是阿姊…是阿姊主动给他绣的。
高湛难以形容此刻心头的欢喜和激动,他用手轻轻抚过那细密的针脚,像是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了李祖娥的心,那强烈的幸福感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使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姊,这是…”
他声音发着颤,都没顾得上细看那上面绣着什么,只紧紧将那荷包攥在了手心,然后又猛地一把将李祖娥抱进了怀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姊心里是有我的。”
高湛将脸埋到她的颈间,激动的语气竟带着些许哽咽。
“阿姊…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你终于…你终于肯给我一点回应了。”
他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和满足里,又抱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眷恋着望着她,温柔道:“我会日日戴着,一刻都不离身。”
高湛神色认真,目光贪恋的在她的面容上流连着,低低地允诺着。
“一辈子都不离身…春祭的时候,北巡的时候…或,出征的时候…见它就像见到阿姊。”
和士开在殿外候着,看着高湛对着李祖娥那副腻腻歪歪、缠缠绵绵的样子,露出无奈的神色。
只是他心里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在这关头上催促,只好耐着性子在那儿候着。
高湛却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目光灼灼望着李祖娥,欲言又止:“阿姊…”
和士开在那儿看着他这股粘糊劲,心里想着还有完没完了。
而李祖娥只低垂眉眼,有些无奈说:“陛下,该启程了…”
话刚落音,她的脸就被高湛捧起来,他凑得极近,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然后用带着孩子气的口吻轻轻地说了一句。
“阿姊亲我一下,好不好?”
李祖娥怔了一下,不知道因为他那灼灼的视线,还是因为他这句突如其来的、直白又炙热的话,只觉得耳根子瞬间被烫到般,发起热来,脸颊也变得绯红,眼神不自觉闪躲。
高湛却在她耳边不依不挠地催着:“快点,亲一下。”
“亲一下,亲一下。”
这执拗又幼稚的模样,大有种她要是不亲,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而和士开看李祖娥那面红耳赤、难得忸怩的模样,又看到高湛那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毛头小子的样子,忍不住也摇头直笑。
而李祖娥被高湛那巴巴的目光盯得心烦意乱,竟也鬼使神差地踮起脚来,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高湛的神色瞬间怔住了。
然后他的瞳孔微震,流露出难以置信般的色彩,那双眸子骤然明亮起来,像是有谁在里面撒下一把碎星子。
最后他的眉目都彻底舒展开来,溢出狂喜和满足,如同漫天冰雪在顷刻之间都悉数融在了金灿灿的日色中。
他眉眼含笑地、痴痴地瞧着李祖娥,然后又抱着她狠狠亲了一口。
“我走了。”
“…等我回来。”
高湛手里紧紧捏着她绣的荷包,盯着她的脸神色不舍地后退两步,方才转身出门,上了龙辇。
他身上的这件火红色披风也是她绣的,此时在日色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华来,如同烈焰般灼痛了李祖娥的眼睛。
她倚在殿门处看着高湛,而高湛朝她展颜一笑,又拿起手里的荷包晃了晃,脸上流露出些许孩子气,眸底却满是得意和满足,李祖娥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当龙辇即将转弯出殿门的时候,高湛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李祖娥仍然静静地站在那儿。
那时候,昭信殿内的合欢花开得极盛,有的簇拥的堆在枝头,有的纷纷扬扬的从枝头飘下来,落在地面上如同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却永远都不会融化的雪。
日色穿透合欢树那细密的枝桠,在她的身上笼上层淡淡的光影。
在高湛的一生中,有关李祖娥的记忆有很多,有她低头刺绣、温婉如玉的模样,有她痛失爱子、悲痛欲绝的样子,有她娇羞承欢、婉转缠绵的样子,有她冰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惟有这样一副如诗如画般让他时时想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样的她,像极了那美丽神圣却虚无缥缈、一触即散的佛像,却又那么像…像等着自己夫君归来的妻子。
妻子,多么温暖甜蜜的一个词。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高湛才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始终会反复想起这一幕。
大概是因为,这一刻,他才在李祖娥眼里看到了最真实的情感,不再是漠然、或是仇恨,又或是虚伪的温柔和迎合,而是一种不舍,即使那份不舍里带着太多的挣扎、压抑和哀愁。
或许,还是因为这一刻,是她此生唯一一次显露出对他的动心,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儿、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真心与温情。
可那时候,高湛只捧着荷包,满心欢喜的想,他也许真的打动她了。
等他春祭北巡回来,他们之间,就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就会有…就会有完完整整的,永不分离的一辈子。
李祖娥再度从噩梦中惊醒时,高湛已经离宫七日。
这七天,她反复纠结,究竟是走是留?
若是留下…
她该如何自处,可若是离开,等高湛回宫后,她那一双儿女…到时候能承受得住帝王的雷霆之怒吗?
尤其是绍儿…
她本以为青州就藩之事能够顺顺利利的尘埃落定,却没有想到…
如今绍儿挣脱这个囚笼不成,反倒成了笼中鸟。
万般思绪缠在心头,让李祖娥实在无法安眠。
因此天才微微亮,她便拿着佛经独自坐到那合欢树下,经书上的字她其实一个都没有看进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儿坐了多久,直到春雪的声音传来。
“娘娘,公主殿下来看您了。”
春雪道:“陛下怕您闷,所以临走前特意吩咐下去,安排公主多来这宫里陪陪您。”
她话音刚落,高宝德便像一只轻盈的鸟儿般飞了进来。
“母后!”
李祖娥还未回过神来,就被高宝德从背后一把搂住了脖子,语气里带着娇嗔地又唤了一句:“母后~”
高宝德这一声带着撒娇的母后唤得她的眼底和心里泛起酸来,眼眸不受控制地涌上泪意。
她强压着情绪,回头望去时唇角依然扬起温柔的笑意。
“都快要成亲的大姑娘了,还这般没规矩。”
高宝德撒娇道:“那儿臣想母后了嘛。”
李祖娥被女儿这般亲昵的搂着,又好像回到了当初高洋、高殷他们都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高宝德也总是喜欢这样黏着自己,黏着高洋,而高洋总是喜欢把年幼的高宝德高高地举起来,笑着说:“这可是朕这辈子独一无二的珍宝啊。”
他最喜欢让女儿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圈圈地转。
而高宝德就坐在父亲的肩上,抬起手来像只即将高飞的鸟儿,被逗得咯咯地笑着说自己真的像是长了翅膀般飞起来了。
可当初那个还在父亲肩膀上肆意大笑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成了即将出嫁的大姑娘了。
这突如起来涌入脑海的回忆让李祖娥瞬间红了眼,她抬手轻轻握住了女儿环在自己颈间的手,压着心头的情绪,声音愈发温柔,声音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都是快要有驸马的人了,还这般赖着母后,也不怕人笑话。”
高宝德将脸颊贴在母亲温热的鬓边,像小孩子般亲昵地嘟囔着。
“儿臣才不管呢!”
“儿臣是母后的孩子,要一辈子都赖着母后!再说了…”
她顿了顿,脸颊又有些微红起来:“那尉家不也在京中么?即便是成了婚,儿臣也能时时进宫来见母后的!”
女儿那天真依赖的语气却再度击溃李祖娥佯装平静的心,她猛地转过身来将高宝德紧紧搂在怀里,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宝德…我的儿。”
高宝德微微一怔,有些茫然:“母后…您怎么了?”
她的手下意识抚着李祖娥的背,像是安抚,脸色也流露出一丝担忧:“是…是又因为阿兄的事伤心了吗?”
李祖娥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并不言语。
许久,她才稍稍松开,泛红的眼眸紧紧凝视着高宝德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容。
她缓缓抬起手来,像幼时那般轻轻抚摸着高宝德那乌黑如云的鬓发,纤细的指尖划过她那精致的眉眼:“宝德…让母后再好好看看你…”
李祖娥像是要把女儿的模样也刻进心里去,可看着看着,那股泪意就又控制不住地往她眼底涌,她的眼眸里不知不觉就含满了眼泪,语气里流露出深深的爱怜和不舍:“我们宝德,生得真好。”
“真是…长大了。”
她努力弯了弯唇:“好像昨天,你还是那个…需要母亲抱在怀里的小人儿…这一转眼…都要嫁人了。”
高宝德被母亲那双泪眼和里面的悲伤情绪看得心里一痛,她试图用轻快的语气来化解过于沉重的气氛,便靠着她坐了下来,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
“母后今日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又不是日后见不到…”
她止住了后面的话,眼里也流露出不安来:“母后…”
李祖娥却笑着:“母后再为你挽个发髻好不好?”
“就梳…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总是缠着要母后亲自给你梳的那个…”
高宝德点头:“好呀~母后梳得发髻最好看了!”
李祖娥让春雪拿来玉梳,然后轻轻散开高宝德的发髻,高宝德那头青丝瞬间就如上好的绸缎般披散下来,她动作轻柔地往下梳。
此时的合欢花于春风里簌簌飘下,温暖的日色在母女两人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高宝德背对着母亲,只听见她那温柔的声音传来,一如儿时,眼底不知不觉也发起热来。
她柔软的青丝缠着母亲的手指,李祖娥也轻轻梳着,手也不敢用力,似乎怕扯痛了她。
“我的宝德头发真好,又长又密…记得你小时候,头发黄黄的…母后还总担心你长不出这么好的头发来。”
高宝德笑道:“那还不是母后调养的好,日日让乳母用首乌、人参给儿臣养着。”
李祖微微一笑,专注着替她挽着发,过了一会儿,方才又轻声道。
“听说,民间出嫁那天,母亲都会给女儿亲自梳头。”
她梳着女儿那满头青丝,突然缓缓吟诵起来,像是在进行虔诚的仪式,声音里却又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本是民间嫁女时的祝福歌谣,高宝德此时却感受到了李祖娥语气里的悲伤,压得她心里也越来越沉重,她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句。
“母后…”
高宝德想回头,却被李祖娥按住了,声音依然温柔:“别动…让母后好好为你梳完。”
她强压着心头的情绪,又轻声吟道。
“青丝绾君心,白首不相离。今日母梳妆,明朝作新妇。”
“宝德…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照顾自己,要知足,惜福,要…学会保护自己。”
不等高宝德说话,李祖娥又取来一支凤簪,轻轻簪在了替她梳好的发髻上:“这根簪子…是你父皇曾经送给母后的。”
“母后今日…把它送给你。”
她望着镜中女儿娇艳的容颜,眸底水光潋滟,却强忍着眼泪。
提到高洋,高宝德再也忍不住,眼底泛起泪光:“母后…”
春风拂过时,合欢花落在了高宝德的肩膀上,李祖娥接过一朵随风纷飞的合欢花,眼神有些恍惚。
“你看,这合欢花…开得真好。”
她将那朵合欢花簪在了高宝德的发髻边,然后双手扶着女儿的肩,她们认真凝望着镜中的彼此。
她们有着相似的容貌,流着相同的血液,她的女儿,正延续着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在此刻,她只是暗自祈祷着神明,要让她的女儿,永永远远获得她曾经所期盼过的幸福和未来。
李祖娥贴在高宝德的耳畔,轻轻开口,像是在自语,像是和高宝德说,又像是在像在向上苍虔诚地许愿。
“合欢,又名合昏。晨开暮合,象征着恩爱两不疑,夫妻永不离。”
“我们的宝德啊…”
“日后定能与驸马举案齐眉,白首同心,儿孙绕膝,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高宝德也红着眼圈望着镜中母亲那温柔却难掩哀伤的面容,心头的不安又隐隐浮现,她转过身,紧紧抱住李祖娥,语气也有些哽咽。
“母后…您到底怎么了,今日这般,让女儿心里…很不安。”
李祖娥笑了笑,眼泪却又落了下来,滴在高宝德的发间,她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
“母后是高兴,是高兴我的宝德要出嫁了…又舍不得罢了。”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用手帕擦去自己的眼泪,又替高宝德拭去脸颊上不安的泪痕。
“好了,好了,母后不说这些了,你陪母后一起用膳吧。”
高宝德见她这样心里虽然不安,可是又安慰着自己母亲大概是因为自己和兄长的处境,大概…是真的因为感慨吧。
毕竟…她还没有办法体会母亲这么复杂的感情。
她仰着头道:“母后,您放心,就算儿臣以后嫁了人,也会经常入宫来陪你的。”
高宝德在昭信殿里待了半日方才离去,临走前还笑着对李祖娥挥手,声音清脆的像是山谷里的幽泉,流过李祖娥的心间:“母后!等明日我再看您!”
李祖娥笑着挥手,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而高宝德的到来,让她本就极其挣扎矛盾的的内心再度陷入到了痛苦的撕裂里。
她…她不能走,她若是走了…绍儿怎么办,他如今被禁足,已经如同笼中鸟,高湛对他已然动了杀心,若是她再离宫,高湛会放过她的绍儿吗?还有宝德…
宝德即将大婚,难道要因为有一个“弃宫出家”的母亲而蒙羞吗?
不,她不能走。
可是午后,太后宫里便来了人,以“侍疾请安”的名义请她前去。
这是太后宫里亲自来的旨意,哪怕是高湛在离宫前下了特旨,吩咐除了高宝德,其他人一律不许前来打扰,却也无法违抗太后的懿旨。
李祖娥知道,这是娄昭君要实行计划了。
可是,她却想和娄昭君说清楚…她不离开了。
她不能离开,她无法离开。
她无法舍下她的孩子,她无法那么自私地将自己的儿女独自留在宫里去承受高湛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可是当她含着泪跪在娄昭君面前的时候,那个如同干枯瘦弱地如同幽灵般的女人却冷冷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透过那重重帷帐和屏风,冷得像是锥子般深深扎进李祖娥的胸膛。
“李祖娥,你以为,你还会有其它的选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