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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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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斛律家也要离开邺城了。
高宝德早早起来就望着窗外发呆,其实她是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着。
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要么就是斛律世雄击鼓舞剑的模样,要么就是斛律世雄跪在自己母后面前求她们成全,一会儿在心里骂他是个不识礼数的莽夫,一会儿又在心里骂自己干嘛总是想起他,拍拍脸蛋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可是有婚约的人了。
尉世辨才是她未来的驸马,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夫君。
于是她便又让自己去想尉世辨的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那张脸怎么又换成那个可恶的斛律世雄了呢?
偏偏还是那副得意又张扬的模样。
高宝德辗转反侧,最后只好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天上那轮明亮的可以照亮世上一切阴影的月亮出神,脑海里竟然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晚的月色…
那晚的月色也很亮,他们在溪水边,在树下,他的脸就那样凑了过来,那炙热滚烫的气息…
她猛地回过神来,捂住脸去,少女春心此时就如同那是找不到头摸不见尾的乱麻一样缠成怎么解都解不开的一团。
偏偏第二天清晨,侍女莲儿来侍候她梳妆时又提道:“公主,奴婢听说斛律将军的车队今天就要离开邺城了…”
莲儿声音顿了顿:“那斛律小将军好像要去边关了?”
高宝德正有些思绪混乱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直到莲儿的手往她眼前挥了挥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嗯?”
莲儿便又道了一遍。
高宝德听到斛律世雄的名字就想到昨晚他的行为和自己那一晚上的辗转未眠,故意板起脸看似满不在意地冷哼一声。
“多嘴!他要走了关本公主什么事?!”
莲儿自幼跟着高宝德,知她性情,平日嘴硬,却最是心软。
何况高宝德不知道的是,此前斛律世雄为了接近高宝德,特意派了他那身边的奴仆贺兰拔频繁前来她这儿打探高宝德的消息和喜好。
那贺兰拔生得高大勇猛,性情机灵,嘴又甜,刚开始就一口一个姐姐的给莲儿叫着,姿态放得极低,因此一来二去的,两人在晋阳时就偷偷地好上了。
否则她明知道高宝德已经被赐婚了,又怎么会无端端提到斛律世雄呢。
虽然她也知道自家公主和斛律小将军不可能,可是…毕竟也还是被斛律世雄那番赤诚和执着打动,又想着,倘若斛律世雄和公主有朝一日真有可能…
那她和贺兰拔之间…
其实更主要的心思,也是因为她想见贺兰拔,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呢,便想着也试探试探高宝德的想法。
因此莲儿此时见高宝德这态度,也不怕她,一边为她簪上一支碧玉簪,一边笑着说:“是是是,不关公主的事。奴婢就是随口一提。就是奴婢听说那边关山高水远,刀剑无眼的…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相见呢?”
高宝德瞥她一眼:“莲儿,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那个莽夫…”
她想说死了才好呢,又觉得这不吉利,便改了话语。
“他有什么好见的!就只会让本公主丢脸!一辈子不见才好呢!”
话虽是这么说,高宝德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往窗外飘去,莲儿也只笑着没再说话,替她梳好了妆后,她便立刻站起身来。
“…整日在这府里也闷得慌,莲儿,你随本公主出去走走…就…就去西市看看那新到的胭脂…呃…然后再去妙胜寺…”
高宝德只觉得心烦意乱的很,既是为母亲和兄长如今的处境,也许也有那么两分她不想承认和面对的对斛律世雄即将离开的思绪,加上她也许久未见李难胜了,此刻也想去那个幽静的寺庙里清净清净。
可是心里更想的…
她连忙打住自己心底那个想要往上冒的念头。
“是,公主。”
莲儿瞧高宝德这番别扭模样,只是抿嘴一笑,替她拿好笠纱系上,那湖绿色的裙裳衬得她整个人腰肢细软轻盈,如春天里温柔的湖水般微微荡漾起来。
高宝德站在铜镜面前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模样,又特意转了一圈问莲儿,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好看吗?”
“好看极了。”
莲儿道:“在奴婢心里,公主是北齐最好看的女子,否则…”
这丫头说到一半,故意拖长了调子,笑吟吟地看着高宝德:“…否则怎么会惹得斛律公子,还有那位温文尔雅的尉驸马,都为您牵肠挂肚,争风吃醋呢?”
高宝德被她打趣的脸颊一红,羞恼不已,抬起手作势就要打她。
“死丫头!你再胡说!看本公主不撕了你的嘴!谁要他们牵肠挂肚了!谁稀罕!”
莲儿灵活地躲开,笑着求饶:“好公主,奴婢知错啦~不过说真的…”
她凑近了些,压低语气:“斛律将军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了您,可什么大胆的事儿都做了。今日一别,山高水远,公主您…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高宝德轻哼一声,移开眼眸,手无意识去摆弄梳妆台上那插在花瓶里的花儿。
“担心他做什么?他那么有能耐,在宫里都敢舞刀弄剑的,到了边关,岂不是正好可以让他逞英雄?”
“再说了…他那么讨厌,说话又粗鲁,动不动就惹本公主生气…”
莲儿观察着她的神色,又带着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那…公主是觉得,像尉驸马那样风度翩翩、言辞优雅的更好?”
高宝德被问得一怔,咬了咬唇没说话,心里也有些烦躁起来,只想回避这些令人心烦意乱的问题。
“哎呀,不说这些了。”
说完她就径直往门外走:“走了走了,陪公主去逛街。”
只是高宝德那马车出了府,本来要往西边街市的方向去,最后却鬼使神差、莫名转向了东边的城楼方向,莲儿坐在那儿憋着笑,也不说话,高宝德瞪她一眼。
高宝德来到城楼时,正看见斛律世雄身穿铠甲,身披红色披风,骑在马上,一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模样,心绪有些复杂。
正站在那儿看着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主殿下原来在这儿,让臣好等。”
高宝德心里一惊,回过头来,就看到尉世辨站在自己身后。
她的心差点跳出喉咙,脸也顿时变得通红,心头瞬间涌上一种做了什么坏事突然被抓包的羞臊和心虚感。
而尉世辨神色依然温和,无奈的语气里却带上丝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公主昨日不是和臣约好,今日去城西踏青,尝尝臣新酿的杏花酒么?”
高宝德这才猛地想起,昨日她回去宫宴后因斛律世雄的纠缠和母亲的事心烦,确实…好像随口应下了尉世辨同去踏青的邀约。
她愈发窘迫,连忙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
“尉…尉郎君!”
“我…我不是…我只是恰好路过这儿…看看风景…不是,我是给高延宗送行的!”
尉世辨目光扫过城外那支队伍,目光在最前面那个极为张扬的身影上停了半刻,眸色暗了暗,然后又不动声色落回到高宝德的身上。
那薄薄的笠纱虽然遮住了高宝德的容貌,却将她的身姿呈现的愈发曼妙又神秘,尉世辨虽然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感受到她语气里那股极难掩饰的慌乱和心虚。
高宝德并不会说谎。
她的眼神,她的情绪,她的那些小心思,甚至她的整个人对于自小就极会察言观色的尉世辨来说,就像是一汪干净又澄澈的水,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在尉世辨的世界里,其实很少见到这么简单纯粹又灵动的人。
作为尉家世子,他见过了太多戴着面具、虚伪的人,也感受到太多卑鄙冷酷、不带任何感情的算计。
而在这个沉闷的、压抑的处处都讲究礼仪规矩的皇城里,高宝德是那样鲜活又明媚,她和那些端庄受礼的女子不同,却又不似晋阳女子那样过分张扬,身上总是带着傲气。
而尉世辨自幼所处的环境和性格里的敏感早慧教会他要去做一个温润谦和,恪守礼仪的君子,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隐藏所思所想,要懂得韬光养晦,低调处事,以保全家族,保全自身。
尉家人丁单薄,父辈虽然家世显赫,却无斛律家那般显赫功勋光耀门楣,而他作为尉粲的长子,自一出生,便承载着要延续家族荣华、延续高贵尊位的使命。
他无法像斛律世雄那般,那般放肆的、不顾一切地去表明自己的心迹,去做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只为让高宝德多看一眼。
他有时候觉得高宝德和自己能够心意相通,可有时候却也觉得,她也和自己那样不同,就像拂过那辽阔的原野后落在自己掌心却怎么也抓不住也握不紧的风。
他其实根本无法描述这种情愫,没有人教他这是什么,又该如何。
只是在看到高宝德的时候,他会突然觉得曾经漫漫长夜里读到过的那些诗句仿佛都活了般,不想看她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为别人牵挂伤神,心慌意乱,于是每每想到这桩姻缘,他都好像是春日里做的一场梦。
尉世辨望着高宝德,语气虽然仍然带着惯有的温和,其实夹杂着连自己都不易察觉、极其微妙又不自知的醋劲。
“原来如此。”
“看来是臣误会了,还以为…公主是特意来为斛律兄送行。”
高宝德顿时就像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抬高声音反驳道:“谁要给他那个莽夫送行!本公主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呢!”
她像是要自证清白般,主动去拉尉世辨的衣袖,语气里也带上几分亲昵。
“我们不是要去踏青吗?快走吧,这儿风沙大的让人讨厌,没什么好看的!”
就在她和尉世辨转身要走的那一刻,斛律世雄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他猛地勒住马缰,回转过身往城楼这边看来,正撞上高宝德于城楼上再度掀开笠纱,偷偷瞧来的目光。
他们视线于半空中相撞的那一刻,两人呼吸皆是一窒。
高宝德像是被斛律世雄的眼神烫到了般,慌忙撇过脸去,耳根处已经变得通红,她心慌意乱,抬腿就要走,可下一秒,就听见斛律世雄放肆的笑声传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桀骜和得意的笑意,如同震天的鼓声穿透风沙,清晰地传到了城楼上,引得她的心头猛地一颤。
“高宝德!你果然还是来了!!”
这个不要脸的莽夫!
高宝德听到斛律世雄那嚣张又得意的声音,脸颊瞬间爆红,下意识就想像往常那样回怼回去,但是碍于尉世辨在场和自己的身份,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她红着脸,心头直跳,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想和尉世辨快速离开城楼处。
斛律世雄见她要走,立刻拉着缰绳又驰马上前两步,不要脸又不要命地大声喊道:“高宝德!!你等着!”
“我斛律世雄一定活着从边关回来!立下不世之功!到时候!风风光光把你从这个伪君子的手里抢回来!!”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然而斛律世雄那桀骜的话刚落音,斛律光就猛地扬起马鞭狠狠抽了过来,伴随着怒吼声。
“你这逆子!”
斛律世雄灵活躲开父亲的鞭子,拉着马四处躲避,顿时流露出几分逃窜的狼狈气,却还不肯罢休住嘴,又像是故意挑衅似的继续大声喊。
“你在邺城要好好的——吃饱睡好!别…别被某些伪君子的花言巧语骗了…!”
高宝德本来气恼的不行,可是看他这样子又忍不住想笑,后来看到斛律光真的一鞭子抽到他手臂上,听到他哎呦一声心头又发紧,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城楼处走了几步。
她瞧着斛律世雄,心里竟然又有些隐隐发酸,突然掀开遮面的笠纱,露出那张因为羞恼而涨得通红的脸颊,朝着他娇斥道:“斛律世雄!你闭嘴!再胡言乱语,我…我让我皇叔治你的罪!”
她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凶巴巴的,却隐隐流露出些许关切。
而城楼下的斛律世雄刚刚挨了父亲狠狠抽来的一鞭子,正疼得龇牙咧嘴,但听到高宝德的声音立刻又昂起头来,仰头瞧见高宝德的那一瞬,他愣在了那儿。
此时少女整个人就像春日里最美的那朵花,绽放在了骄阳里,万千璀璨光华仿佛都在此刻凝聚在她的身上,使她如神明仙子般站在那儿,浑身上下都散着刺眼夺目的光。
而那方笠纱下露出来的是让人日日魂牵梦萦的娇美面容,斛律世雄看见了高宝德那双眼眸里还未来得及隐藏的担忧,也看到了她那脸上的令人疯狂心动沉迷的羞恼之色。
那脸颊上染的绯红之色,就像是斛律世雄曾在晋阳的草原上欣赏过的最美的云霞,美得令人心醉,又有些心碎。
她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发间簪着的是他曾在晋阳见到过的那支碧玉簪,正在日色下泛出温暖的光泽。
在这一刻,他们曾在晋阳共处的那些画面涌到眼前,让他只觉得心头发热。
她并非完全不在意。
斛律世雄仰着头,眼眸愈发灼热地盯着高宝德的身影,像是要把她的脸、她的一切都牢牢地刻进自己的灵魂里去。
只见微风拂过她的发,她的裙裳,她那紧抿的唇,她就那样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她背后那如碧玉般辽阔的天空仿佛都在她的绝代风华之下做了陪衬,那股公主的威仪尊贵里流露出少女的鲜活灵动,整个人瞧起来就如同一副被定格了的绝美画卷。
在这一刻,斛律世雄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痛意,听不到父亲那愤怒的低吼,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他的世界里,此时只剩下这个站在城楼上掀开了笠纱看着自己的少女,只剩下这个明明是关心他却还要装作凶巴巴的少女,这个让他既痛且气又怨、辗转反侧却又无计可施的少女。
他看得痴了,连闪躲父亲下一鞭子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只觉得整个心像是要跳出胸膛去,想要跳到她的掌心任她拿捏,而心里的那团火也顺着血液不受控制地流遍他的全身,让他仿佛置身于足以把一切都焚成灰烬的火焰里。
斛律世雄只觉得,只要能多看一眼,就算被父亲一鞭子抽下马去,也值了。
原来,特意来送自己的她,是这副模样。
比他想象中的,梦里梦到的,还要好看百倍,千倍。
斛律世雄这边仰头盯着那高宝德发着痴,斛律光却气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铁青着脸扬起马鞭又要抽,被斛律武都拦下来低声劝着。
高宝德被他盯得愈发心也直跳,面上羞恼,她转过身去避开斛律世雄的视线,而这时候始终静立在旁边的尉世辨上前一步,轻轻将高宝德护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他对上斛律世雄的目光,眸底凝起冷意:“斛律小将军,雄心壮志,令人佩服。既然要立志为国建功,应当心思纯正,言行合一才好。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为的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非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行抢夺之事。”
“公主金枝玉叶,陛下亲赐的姻缘,乃合乎礼法、顺应天意人伦之事。小将军张口抢夺,闭口伪君子,视陛下旨意为何物?视礼法纲常为何物?莫非在你的眼里,陛下的旨意,还不及你斛律世雄的一时意气?”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连斛律光的脸色都变了,而斛律世雄也被尉世辨的话看似温和实则锋利的话语激地回过神来,他毫不退缩迎上尉世辨的视线,声音里带着少年郎不管不顾的锐气。
“尉世辨!你少给老子扣帽子!陛下旨意,我斛律世雄从未质疑!我此番前去边关,正是为了报效陛下,护卫大齐!此心天地可鉴!但我对公主的心意,同样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不像某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整日里就会掉书袋,用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法来压人!”
斛律世雄扬起马鞭指向尉世辨,语气里满是挑衅:“你不妨问问你自己,你对公主,可有我这般真心?!”
他的话虽粗莽直白,却血性十足,顿时引来身后一些年轻将士的低声叫好声,像是在给他鼓气示威,不过斛律光一眼看过去,那些人都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而尉世辨面对斛律世雄如此直接无礼的挑衅,眸色愈冷,将高宝德护得更紧了些,微微抬起下巴。
“真心?”
“小将军,你的真心,就是让公主成为整个北齐的笑谈,成为你酒后狂言的谈资?就是让她站在这儿,被无数道目光非议,陷入两难境地吗?”
他望了一眼高宝德,语气里多了恰到好处的爱怜和尊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尉某只知道爱护一个人,应当使她安乐顺遂,而非将她置于风口浪尖。我与公主的婚事,乃陛下金口玉言,合乎礼制。我要做的,是恪守臣子本分,尽未来夫君之责,让公主这辈子都安稳喜乐,而非小将军这般,逞一时之意气,行惊世骇俗之举,徒增公主烦忧。”
斛律世雄哪儿说得过尉世辨啊,既没读人家那么多书,又不是高宝德那由陛下赐婚、正儿八经的驸马爷,于是他被尉世辨噎得语塞,脸涨得通红,眼看父亲脸越来越黑,气氛也愈发凝重,他也顾不上再和尉世辨耍嘴皮子了,就又目光灼灼地望向那被尉世辨护在身后的高宝德。
“高宝德!你听着!我斛律世雄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边关,老子去!功名,老子挣!但老子绝不会放弃你!”
在斛律光再次发作前,他猛地调转马头,扬鞭策马朝着城门外的官道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袭红色的身影和那句斩钉截铁的话。
“等着我!等我拿军功回来娶你!!”
春天的风儿仿佛把斛律世雄的誓言留在了这邺城的皇城之上。
而高宝德透过薄薄的笠纱再望去时,却只看到他骑在马背上,逐渐在自己视野里远去的身影,如同一团不肯熄灭、肆意地熊熊燃烧在这个春日里的火。
她的耳旁仿佛还回荡着少年那句无比滚烫和真挚的誓言。
“等我拿军功回来娶你。”
高宝德鼻子忍不住有点发酸。
她望着那在自己视线里渐行渐远,逐渐凝成小小黑点的身影,眼圈微红,在心里骂,蠢货…蠢货,活着回来就行了。
谁又稀罕…能嫁给你呢。
而高湛准备离宫那日,竟然还拥着李祖娥睡到了日上三竿,连和士开都忍不住亲自来催了三次,他却依然不慌不忙的。
直到闹得李祖娥睡意全消,心里都有些不安起来,想着他不会真的不去了吧?
见他还是慵懒地揽着自己,丝毫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李祖娥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陛下…时辰真的不早了,和大人都在外侯了许久…”
高湛猛地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朕真舍不得你,阿姊…你真不随朕一起去吗…”
“朕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瞧见就是了…”
李祖娥被他这孩子气的言语简直逗得哭笑不得。
而高湛此时就像只黏人的大狗,整个人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把头往她颈窝处蹭来蹭去,哪儿还有半点做皇帝的样子。
“阿姊…”
李祖娥被他蹭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轻轻推他,放柔声音劝道:“陛下…莫要说孩子气的话了。春祭是国之大事,多少臣民看着,岂能儿戏?”
高湛抬起头,眸色幽怨。
“让他们看便是!朕是皇帝,带自己心爱之人同行,谁敢多嘴?”
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往她寝衣系带处探,李祖娥连忙按住他的手:“阿湛!”
李祖娥语气轻柔,带了点不自觉的哄劝,凝视着他:“你若误了时辰,史官怕是要记上一笔,帝耽于美色,怠慢宗庙了,你舍得让臣妾担这个名声吗?”
她的神色很认真,那乌黑莹润的眼眸凝视着高湛,温柔的波光在里面荡漾开来。
高湛本来想说他们敢,可是抬头望见李祖娥这副模样,突然怔在了那儿。
高湛在她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那消失了许多许多年的温柔,是那种真实的、真正的,像对待曾经幼时自己的那种。
他还看到了自己,这让他心头有些发酸,眼里微微泛起红来。
“可是…朕…”
高湛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眸,声音轻轻的,带着令人心尖发颤的不安。
“朕怕…怕这只是一场梦,怕朕一回来,阿姊就不见了。”
“…就不要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