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朕的凤君在冷宫》千重千重伞

7、杜若视角4

　　一开始，命运便不曾放弃作弄他。
　　杜若原本并不是杜家人——只是有着很远关系的表亲，两家人之间天差地别，甚至从不往来。杜家给自己算了一卦，说是将来必出一国凤君。然而杜家子代却没有男孩，时辰不合，对此十分迷信的家主便把生辰八字都更为契合的杜若收为养子，从小培养。
　　他从不对此事作出评价。正如有人觉得他如同傀儡，被提线牵着行走；也有人觉得他占了便宜，一步登天那般，其实并没有人真正在意他怎么想。杜若不向任何人诉苦，他也早已分不清自己是依旧身在苦中，还是麻木到不能称之为痛苦的地步了。
　　皇上厌恶，宠君陷害，被贬冷宫。不幸的事接二连三，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一个从没得到过爱的人，有什么可怜呢？
　　倘若一直如此，那便好了。
　　正是因为不肯放过他，命运送来了羌芙，所有希冀的开端，所有苦痛的源头。一切阴差阳错之下，两人之间变成了最亲近却最不可能亲密的关系。这次，命运只给他了看了个糖影，便狠狠赏了他一巴掌。
　　杜若——怀孕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也怀疑过这是否是更糟的情况——他已经活得浑浑噩噩，这个孩子无非是陪着自己吃苦。然而得知已经有孕三个月，他整个人却僵住了。三个月，他已不和皇上同房近一年，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平王。
　　自己肚子里的，是羌芙的孩子？
　　她知道吗？当然是不知道的。她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她是个善良的人——尽管杜若自己也明白，她的善良往往很有限——她一定会承担这个责任。她似乎一直没有成婚，说不定她会感到高兴。
　　不；也太乐观了吧？也许她会因此厌恶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恶心？会觉得他是企图用孩子威胁她吗？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对，最好谁都别知道——杜若下定决心。他虽身处冷宫，也不是无法自保。以前他一个人活着，怎么都无所谓；现在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活下来，他要做些什么。
　　杜若隐瞒了怀孕一事，——这是个大胆而疯狂的举动，稍微一点差错就会粉身碎骨。他谎称自己病了，让本就不愿意见到他的皇上一步也不靠近冷宫；他令十分心腹的大夫开药，藏在食盒里偷偷送进来。
　　怀胎的过程是辛苦的，于他而言条件还很苛刻。杜若却为此激动，似乎生命中头一次，他作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反抗。
　　奇迹般地，这个孩子被生了下来。这本是不被允许的，却是他反抗自己无辜命运的一部分。但命运不会总是眷顾他，这个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没法养在宫里。
　　于是，杜若开始编织起合适的谎言来。正巧，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那个骄扬跋扈的宠君自以为毫无察觉地给他下毒，被杜若利用起这个机会。他让太医放出自己不再有生育能力的消息，皇上宠爱侍君，不会严查消息真假，自己也就躲过了皇上的怀疑。而后，那襁褓中的孩子被太医带出宫去扶养了，这下便彻底远离了深宫。
　　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他也成功了。这孩子与桓儿同岁，生下她没多久，那场流血政变就发生了。杜若也犹豫过是否要将此事告知羌芙，但怎奈那时的羌芙如同恶鬼上身，煞气极重。他害怕她，这个秘密便一瞒再瞒。
　　直到三年前，终于出事了。
　　定期送进来的信突然断了，派人去找，也联系不上。那位老太医性格善良，为人忠诚，不会背叛杜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背后主使派人差遣了信来。信上说，孩子在对方手上，暂时不会有危险，前提是自己必须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对方未曾谈过自己是谁，然而杜若一看到要求，心下便全都明了。
　　敢直接打听皇上动向的，只能是那位早已“出家”、实际上从未放弃朝堂的太皇——即是羌芙的母亲。她之所以出家，是因为被自己疼爱的女儿逼下了凤椅；但即便受到如此对待，羌芙登基后，她依然偏袒着那一个女儿，试图从羌芙的手里给先皇讨一个公道。
　　要杜若说，即便曾经是皇上，多年的寺庙生活也让那位太皇离现实疏远太久了——久到连现实和幻想的可能都分不清。任谁也明白，她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当今圣上不会给一点儿威慑自己权力的机会。但他也不可能直接去告诉羌芙，且不说二人尚有不小的隔阂，那毕竟是她的母亲。他一个外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怒了皇上，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孩子……
　　杜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只能被迫答应，却也不提供什么实际有用的线索。好在他并不是什么菟丝花，在后宫明哲保身这么多年，也是有不少本事的。来回几番拉扯，也就拖拖拉拉到了第三年。
　　这一年，也就是这一年，他已经打点好了宫外的安排，准备去把那个孩子救出来的。杜若也想好了，什么狗屁凤君，索性都不要了，他自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躲入谁也找不到的深山里过日子。
　　偏偏羌芙那儿出了问题，然后，太皇那儿也出了问题。天不遂人愿，要是那天在森林里早点逃走……
　　然而，他也幻想过是否还有另一个更好的可能——如果当初洞房之时，羌芙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一切会不会不同呢？
　　她会爱那个孩子吗？
　　即便听说他无法生育，羌芙也不曾废后。杜若拿不准主意，她到底想不想要孩子？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便自己痛苦，这孩子也要享受到幸福。因此，若是她将来游历人间是幸，她便该获得自由；若她志在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