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相逢 ...
-
白日的花灯没有夜晚的好看,只是胜在形状姿态,鲜少人会白日来买花灯,因此坊市白天多卖花、瓷器、书画等。
夏季百花盛开,南街几乎都是花摊,花香浓郁,却又因穿堂的清风四散开来。
许是熏香闻多了,谢姰懒散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撑着脸唤观朝:“把窗户开开吧。”
观朝点头,将窗户推开。
清风入室,吹散暖香,谢姰打着哈欠:“昨日买的花不好,怎么一个晚上就谢了,你去问问母亲,我能否出去。”
“折露去帮乡君拿糕点,若是我也走了,乡君岂不是只有一人?”
谢姰半睁着眼:“我一直在这里,不看着我也可以。”
“好观朝,我想出去玩,你帮我与母亲说一下。”
谢姰从榻上起来,坐着晃观朝的手臂:“快去快去嘛~”
她含着水光看观朝,观朝挠了挠脑袋:“好吧,但乡君你要呆着。”
“嗯,我肯定呆着。”
观朝转身出去,谢姰往下一躺,听到绣楼关门的声音,立刻从软榻上起身,将旁边的衣衫穿在身上,提着花篮,踏着台阶,出了绣楼,提裙摆往外跑。
从侧门出了侯府,她心有余悸的看着侯府,见后面无人跟来,便兴高采烈往前走。
她刚走不久,观朝与折露从后探头。
“乡君不会发现我们跟着吧?”
“乡君正高兴,莫扰了她兴致,你回吧,我远处跟着她。”
折露点头,看着观朝悄步跟上去。
楚聿垂眸看了眼面前的花,摊贩以为他要买,赶紧捧了吆喝:“这位爷,您瞧瞧,新到的白兰,花瓣上还有露水呢,香气宜人,摆在家中雅致得很,您看看。”
楚聿伸手拨拉了一下花瓣:“你,可认识这坊中往来的商户?”
摊贩一愣:“爷,您要问这个,不如去官署,我不过是一个卖花的,哪会认识那么多人,您要买花就买,不买就去别地瞧吧。”
楚聿收回手,兴致缺缺地别过头接着往前走。
商户。
他并不觉得她会是商户,并非觉得商户不好或是如何,她的气质太过于突出,平心而论,楚聿并不觉得商户能养出她那样的人。
她像是一朵极为华贵的琼花,生来就该在富贵之地,也只有簪缨钟鸣之户,云山雾绕之乡,能让她如此独特,独特的像是一块遗留在凡间的水晶。
楚聿越走心越凉,他并没有在这条街上看见半点与她有关的东西,即使带着她身上气息的东西,也没有。
谢姰提着花篮蹲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小姑娘不停朝她笑着,一人高的竹篮里满是新采的金盏。
“你的花很好,可惜我的花篮太小了。”谢姰将花篮装满,竹篮瞬间空了一半,她将一枚银锭放在小姑娘手中:“可够?”
小姑娘盯着她,一下低头,一下摇头:“姐,姐姐,太多了。”
“你的花值得这个价钱,不要推辞了。”谢姰站起来,将花篮凑到面前闻了闻。
很香,比她的熏香要香多了。
坊市的嘈杂声,因她的动作停了一瞬,不少人小心绕过她,不愿惊扰她的兴致。
楚聿往前走,扔掉有人递给他的花,他揉着眉心,花香袭人,让他脑子有几分昏沉。
他不爱熏香,更不爱花,正如段临所说,他其实是个只懂得舞刀弄棒的粗人。
对这些东西,他的兴趣不大。
虽说没兴趣,但楚聿偶尔还是会蹲下来,询问摊贩卖的是什么花。
他不解风情却也知道女子或多爱花,或许她也喜欢呢。
他拿起一株红色的月季,正端详着,却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月季倒是很好,如何卖的?”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楚聿转头,见她近在咫尺,心跳几近停滞,他一时没撑住,竟跌在地上,叫她眸中微愣。
谢姰看着楚聿,眨了眨眼:“你没事吧?”
楚聿摇头,赶忙起身,拍干净身上杂尘:“没,没事。”
谢姰轻笑,正要问摊贩,便见一株绛红含露的月季,出现在自己眼前,递过来的人,正是楚聿。
他眸色干净,夹着几分慌张之意:“你,若是喜欢,这株送你。”
谢姰接过:“上次送了我糖葫芦,这次送了我月季,不知我该如何回礼?”
楚聿想看她,却在与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移开,只露出一只有些红的耳朵:“不用回礼,但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谢姰拨弄着月季。
这人眼光还行,这株月季品相上乘,她很喜欢。
“我不是告诉你了?”
“明月,真是你的名字?”楚聿想看她,却又不敢看,便只能看她眉间鸢尾花钿。
“你不相信我吗?”
楚聿视线下移,与她匆忙对视一眼,他心漏了一拍,紧忙解释:“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谢姰将月季放到花篮中:“只是什么?下次再告诉我吧。”
她抬头看着天色:“我家中管的严,我要回去了。”
谢姰转身,楚聿急忙跟上,扯住她衣袖:“等等。”
谢姰回头:“你有什么事情吗?”
“或许,或许说来冒昧,但,你,你愿意和我,和我……”楚聿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谢姰抬眸,见他眼中没有冒犯之意,便也没生气,只是拂开他的手:“和你什么?”
她马上就要成婚,京中人多眼杂,此人又身着不凡,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可不好。
“公子,我们只见过两面,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况且,我将要成婚,还请公子自重。”
楚聿的手僵住,顿时愣在原地。
他看着谢姰遁入人群消失,只觉得喉间硌得难受,心中也堵闷的慌。
将要成婚?
和谁?
他身上杀意毕现,却只露了一瞬。
周围的人被他杀意吓得往旁边退,楚聿眼中温度消散,裹着寒冰的眼眸扫过众人,转身踩着满地残花,阔步离去。
虽依旧是挺身直立,可任谁都看得出,他背影的萧瑟之意。
夜色降临,光海流入春夜宴,处处点灯,唯独将军府一片漆黑,只有书房一盏灯。
段临推开书房门,小心绕过门口的酒坛,蹲在楚聿身侧。
边将大多不容易醉,楚聿喝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段临揉着额角:“真麻烦啊。”
“我一会可是要去接春娘的,没有心思陪你消愁,你喝得这样醉,明日如何去军营点卯?”
楚聿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坐起来,靠着桌脚,借着烛光去看段临:“你来做什么。”
“若不是初一喊我,你当我想来,你看看你这样,浑身酒气,哪里还有半点将军模样。”
楚聿抱起酒坛猛灌:“我找到她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一行清泪冲开酒液,又与酒混在一起。
“怎么,她拒绝你了?”
“嗯。”
楚聿声音闷得像是从酒坛传出:“不仅拒绝了我,她说,她要成婚了。”
他笑了一声,声色嘶哑如破鼓。
“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
他闭眼,泪流不绝。
“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他睁眼,目光直冲段临:“汝和,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她的丈夫。”
段临叹了一口气:“非循,你知道她的夫家是谁吗?你又知道她是谁吗?说白了,你们才统共见过两次面,两次而已,你怎能情深至此。”
“再说,你若是要杀了她丈夫,她不得和你拼命啊?”
楚聿扔开酒坛,段临打开一坛新酒递到他面前:“今夜喝个尽兴吧,将她忘个干净,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各安天命,你也别想太多了。”
楚聿接过,仰头灌入口中。
各安天命。
她已经有夫家了。
他又能如何呢。
从今后,便各安天命吧。
此夜月明,京中花灯如火,漫溢于京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欢庆歌唱,有人约在柳梢头,有人约在鹊桥畔,也有人独自挨着窗子,仰头望这皎皎明月。
木蘅晚擦干净眼中泪。
阿沅从旁递给她一块沾了水的巾布:“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哭成这样吗?”
木蘅晚摇头,晃得头上步摇直动:“不值得,可我喜欢了他十三年,从我七岁喜欢到二十岁,我怎么能轻易就这样忘掉他呢。”
阿沅叹了一口气,撑着窗台坐下:“你啊。”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他过不久就要成婚了,你甘愿做侧房,那平安候的乡君,却未必能接纳你,再说,他眼中没有你,你何苦要钻牛角尖。”
木蘅晚抬头望月:“我知道。”
“我只是想试试,哪怕只是留在他身侧为奴为婢也好。”
“可,即使我为奴为婢,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木蘅晚深呼吸:“你说,他这几日都在找一个女子,那人是平安候的乡君吗?”
“怎么可能,说是叫什么明月的,太子殿下也帮着他找呢,不知道那乡君知不知道,不过平安候与京中人没什么往来,许也不知道。”
木蘅晚眸色一顿:“那她,岂不是和我一样。”
阿沅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对,她可比你好多了,至少她是赐婚,那小将军再不喜欢,也得娶她。”
“我尚得自由身,她若是嫁了,他又不喜欢她,那乡君岂不是一生都要葬送。”
阿沅一愣:“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