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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侯府 ...

  •   平安候府绣楼,二楼窗户未关,春风吹入,一缕自博山炉飘起的烟雾,消散在不远处珠帘上,珠帘晃动,如春日湖面般波光粼粼。

      珠帘内里是一张贵妃榻,榻上铺着象牙席,此刻有人斜倚贵妃榻上,凉风越过珠帘吹拂垂在榻沿的水色鲛纱,又吹过与鲛纱一同垂落的鸦色青丝。

      榻边放着一缸才取出的冰块,凉风佐着冰寒吹拂,在这炎炎夏日带来几分困倦。
      谢姰拿一卷《桃花扇》,眼皮半阖,良久才翻过一页。

      折露从外疾步而来,绕过博山炉,掀起一半珠帘,轻声道:“乡君,家主让您收拾一下,去见那个定远将军。”

      谢姰掀起眼皮,又懒散微阖,倦怠应:“不去。”

      “没过几日就要成婚,见不见又有什么。”

      “那我去回绝了家主。”折露转身,刚绕过博山炉,谢姰又出声:“且慢。”

      她懒懒撑起上半身,用手拂起压在身下的裙摆,甩在塌下,顺着裙摆站起来,赤足踩在铺地绒垫上。

      走到门边,掀起半边帘子:“我就不去了,你让人随便穿件衣服,隔着屏风见他好了,免得落人口舌。”

      “是。”折露稍福身,转出去便安排此事去。

      观朝坐在一边擦剑,多问了一句:“乡君为何如此束手束脚?”

      “京中人事多,莫添了麻烦。”

      谢姰又窝回榻上,没拿起书卷,而是以袖子掩面闭眼睡去。

      谢家正厅里,楚聿坐立难安,只低头喝茶,他对面的平安候也同他一样,捧着茶埋头喝,不与他说一句话。

      段临在旁与当代谢家主谢环说笑聊天,两人你来我往说着京中和江左的八卦,聊得很是投机。

      “夫人真是学富五车啊,汝和真是汗颜。”

      谢环笑:“殿下说得哪里话,殿下学识过人,我一介乡野村妇哪里比得上。”

      “看夫人颜色倾城,想必乡君更是惊为天人。”段临笑着道。

      “看人可不可只看外貌,我自乐安小时,便教导她,莫重人之貌,要重人之心。”

      “是了是了,夫人说的有理,是汝和孟浪。”

      “殿下说哪里的话。”谢环看着坐在侧边的两个沉默寡言,低头看茶杯的人:“乐安性子有些磨,还请莫怪。”

      “女儿家要梳妆,我们左右多等一会,无事。”段临很是体贴,叫谢环又多看了几眼,眼里都是满意之色,些末还带着几分遗憾。

      “家主。”折露从屏风后出声,谢环看向屏风:“乡君可来了?”

      “乡君说偶感了风寒,不便见客,就在这屏风后见见罢。”

      “这。”谢环看向段临,段临则看楚聿,楚聿放下一直攥在手里的茶杯:“无事,我在屏风外见乡君也可。”

      “那就请乡君出来,与将军说说话。”谢环朝楚聿点头,拍了一下侯爷,与段临三人一同站起来,三人一同走出堂室,留下楚聿一人。

      楚聿紧盯着屏风,只盼着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出现。

      屏风后很快就传来轻巧行步声,他微微眯起眼,想透过那薄薄的屏风,看清楚那人模样。

      那位乡君从后而来,她走的速度不快,却也不慢,隔了屏风他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很是僵硬。

      许是生病的原因。

      楚聿待她停下,以眼神去勾勒她的身姿,眼中星光逐渐黯淡,他揖礼:“乡君。”

      “定远将军。”

      不是她的声音。

      “听闻乡君偶感风寒,我便不多打扰了。”

      “好。”

      楚聿转身出去,没再分给那屏风一眼。

      折露从屏风后探头,又转头看着屏风,她捂嘴笑:“这定远将军真蠢,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谢姰身量高,折露一时找不到相似身高的侍女,便临时找来了身量差不多的一个护卫。

      方才护卫捏着嗓子说话,折露还担心露馅,却没想到这定远将军,却是个傻的。

      折露看向那个脱掉外衫的护卫:“此事不可外传。”

      护卫点头,换上自己的外衫离开,折露也转出去,回了绣楼和谢姰说此事。

      楚聿推门出来,和段临别了谢环与平安候,一出府门,段临便问:“如何如何?我看这平安候与侯夫人,俱是品貌不凡,想必那乡君也是颜色姣好,可是你那意中人?”

      楚聿摇头:“不是,声音不是。”

      他想了想,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屏风后人的轮廓,他抬手揉眉:“难不成真是商户?”

      段临也有些犯难:“若是商户可就麻烦了,商户往来自由,说不准早就走了,就算没走,咱们又如何能挨家挨户去敲门找人呢?”

      他走到马匹旁边,转头看蹙眉背手的楚聿:“她衣着不凡,我看不像是商户,或许是我漏了谁,再过几日就是春夜宴,那时满京贵女皆会来,或许就找到了。”

      “除此外没别的法子了。”楚聿翻身上马,侧眸望平安候府,这座府邸原先是前朝一个亲王的,后来前朝衰败,那个亲王便将府邸卖给了谢家。

      大靖也承认了这买卖关系,毕竟人用自己的钱买座府邸有什么,就连当初起义的资金,大半都是谢家资助。

      侯府占地面积很广,里面亭台楼阁星罗棋布,即使只是越过这高墙看去,都能见到几座四层高的楼阁,楼阁垂着纱帘,为风一吹便胡乱飘飞

      平安候能三代平安,靠的可不仅仅是安分。

      楚聿垂眸,握紧缰绳:“回去吧。”

      乞巧节很快就到,此日灯会更盛,白日也有人点灯观赏,就连齐国公府,也早早挂上彩灯,迎接着今日春夜宴的宾客。

      每年的春夜宴,都是由几个国公夫人轮流举办,今年轮到了齐国公,虽是白昼,但齐国公府门外,已是京城名流云集,适当婚嫁之龄的女女男男或坐马车,或骑马前来赴宴。

      段临与楚聿也早早就到,两人一到门口,便将马缰丢给侍从,齐国公亲自出门来迎,

      段临与他寒暄,楚聿则紧盯着每一个过路的人。

      好在他的眼神并不放肆,反而还带着几分冷淡与不耐烦,被他扫过的女子要么脸色一白,要么吓得低头。

      国公府外,车如流水,一辆接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远处驶来,一辆悬挂着玉串与兰草的马车,也在队列中。

      车里,一个粉衣女子挂着面纱,有些紧张地拽着手绢。

      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

      “阿沅,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名叫阿沅的少女抓住她紧张的手:“肯定会的。”

      “你放心,我打听过,定远将军近日似乎在找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就是这样打扮。”

      “他肯定会注意到你,到时候你再与他攀谈,他定会想起过往的事情。”

      木缨,木蘅晚点头,深呼吸,声音有些发虚:“希望,他还记得。”

      国公府内,楚聿蹙眉,回头看着与齐国公相谈甚欢的段临,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走到段临身侧:“我去外面看看。”

      “我一会就来啊。”段临摆手,齐国公揖礼:“将军慢走。”

      楚聿阔步踏过门坎,迈步出了府门,他呼出一口浊气,手紧攥着,快走了几步,又慢下来。

      他抬眸扫过每一个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不是她。

      每一个都不是她。

      悬挂着兰草的马车停下,木蘅晚心一坠,看向阿沅。

      “别慌,我听我娘说,已经给定远将军递了请柬,他也收了,今夜必定会来,你只需要静静等着,若是我瞧见他,便让人赶紧引你过去。”

      “蘅晚有才,容貌也好,那个定远将军若不是眼瞎,绝不会拒绝蘅晚一番情意。”

      木蘅晚面纱下的唇一动,扯出一点笑容:“我不期望他接受什么,我只是……”

      “好了,你等了他那么久,如今只是见面而已,或许今后我还要替你们打掩护幽会呢。”

      木蘅晚面色一红:“说胡话,已经到了,我们一同下去吧。”

      两人一同掀开门帘,侍女已经放好凳子,搀扶着两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阿沅先下,一下来,她四处看了几眼,忽然瞧见一人,便对木蘅晚道:“蘅晚,你瞧,说谁谁来,那不是你左等右盼的小将军?”

      木蘅晚下车的脚差点崴了一下,侍女赶忙扶好她,她望向远处。

      远处一人,踏着一双玄色藕丝掐金履,穿着件玄色织金锦袍,头上束着金玉小冠,他面如冠玉,唇似红樱,若神仙中人,行步走来,毫无扭捏之态,步步生莲般,带着浩然潇洒之意。
      木蘅晚忍不住往前走,想要更看清他一些。

      白日风大,木蘅晚往前走,便有一阵风吹来,将她脸上面纱吹起,面纱飘摇,顺着风朝着那人吹去。

      楚聿背着手正快步往前走,想离开此处,却见远处一人穿着粉色衣衫,脸上裹着面纱,这几日他已在脑海中,将她身形描摹数千万遍,哪怕只是一眼,他便可认出她来。

      也一眼,便知对面那个穿着与她相似的人,并非他要找的人。

      他看着那面纱落下,没有去接,只是放缓脚步,任由面纱落在他面前不到五步的地方。

      阿沅看着那面纱落下,见楚聿未去捡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撸起袖子想过去吵架,却被木蘅晚拦住:“阿沅。”

      “真是没风度,你的东西掉了,他好歹帮你捡一下啊。”

      “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他捡不捡是他的自由,你不必生气。”木蘅晚拉着阿沅,视线却始终跟随着楚聿,她眼中露出几分哀伤。

      他,好像并不认得她了。

      楚聿从远处走过来,经过二人马车,阿沅忍不住叫住他:“喂,定远将军。”

      楚聿转眸看她。

      他久经沙场,眼中自带三分冷漠,此刻心情不是很好,便又多了几分不耐烦,看人的眼神和看尸体差不多。

      阿沅被他吓了一跳,却因为木蘅晚,硬着头皮看他:“你,你刚才路过,怎么不帮,不帮人捡一下东西。”

      楚聿收回目光:“为何要帮。”

      “你!”

      木蘅晚拉住阿沅,走到楚聿面前,朝他福身:“将军莫怪,阿沅性子直了一些,并非有意冲撞将军。”

      楚聿应了一声:“嗯。”

      楚聿要走,绕过木蘅晚,木蘅晚赶忙转身,喊住他:“将军。”

      楚聿停下,转身看她:“还有何事?”

      木蘅晚抬头看他,眸中泪色流转:“将军,将军可还记得我?”

      楚聿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自重,我从不记得,我与姑娘有什么牵扯。”

      木蘅晚往前一步:“不是不是什么牵扯。”

      “是救命之恩啊,那年,我七岁,你在京中救了我的,你还记得吗?”

      “你说你叫楚聿,我是木缨,我告诉过将军,我的名字的,你还记得吗?

      楚聿蹙眉,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记得了。”

      “我救过很多人,你不必挂怀在心。”

      木蘅晚眼睫挂泪,看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将军,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楚聿没有回答,但木蘅晚知道他的答案。

      就算记得又如何呢。

      这份救命之恩,只有她一个人记挂在心上,一直记了整整十三年。

      阿沅走到木蘅晚身边,木蘅晚抱住她:“阿沅,他忘了我,也是,那时我也才七岁而已,他怎么会记得住我呢。”

      阿沅拍着她的后背:“蘅晚,他也没什么好的,你看他那个样子,像个煞星一样,等改日我叫我哥哥将他的好友们都叫来,你一一挑选。”

      木蘅晚摇头:“再好,都不是他。”

      “我等了他十三年,前六年,是我不敢去见他,后七年,是他在边境,我见不到他。”

      “我每日都盼着他回来,我会有机会能见他,他能记着救我之事,可,这一切原是我一厢情愿。”

      阿沅叹气,望着消失在拐角处的楚聿,将木蘅晚用力抱住:“别难过了。”

      楚聿不管这些事,他记不得什么救命的恩情,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左右顺手而为,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现在,只想能够见到她。

      这么想着,他便不由得往坊市走去,坊市商户多,若她真的是商户,或许他有机会在那里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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