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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限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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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墙黄瓦,宫室连片,楚聿入了禁城,顺着巷子七拐八拐,停在甘露殿前。
段临早在殿外等着他,见他来赶忙低声:“母后生气了,你悠着点。”
楚聿道:“放心,阿姐不会生我的气,她只会生你与陛下的气。”
段临白了一眼他:“是是是,你是我母后的心头宝,我就是那敝履,是吧,小舅舅。”
楚聿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好侄儿。”
他阔步往前走,敲了敲殿门,听到里面的声音便推门进去。
楚聿的阿姐,名唤楚濛,小字停云,是如今大靖的皇后。
楚停云站在窗边,一身明黄袍子,其上用金线绣着凤鸟,鹅蛋脸,丹凤眼,她年岁已长,眼边都是皱纹,可眼眸却无半分老态,极为深邃。
听到脚步声,她闭着的眼睛睁开。
楚聿走过去,站在她身后:“阿姐。”
楚停云转身缓步到软榻前:“你还知道叫我阿姐?”
“你已经二十二了,还这样耍性子。”
“汝和与你一样大,他如今身边有春娘,再过两年,说不准就有自己的子嗣,你呢?”
“你在边境我就不说了,如今回到京中,怎么,还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不成?”
楚聿拱手:“阿姐,我并不喜欢那乡君,我也未曾见过那乡君,盲婚哑嫁,阿姐难道不怕害了那个乡君的一生?”
楚停云揉着眉心:“你啊。”
“世间女子,多是盲婚哑嫁,我自然不希望你毁了她的一生,但你这样孤寡一生,也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
“谢家主也同意将乡君嫁你,乡君也无异议。”
“你们二人,最为相配,难道不是?”
“父母离世的早,我一手将你拉扯长大,我不希望你到老还是一个人。”
“她是你的良配。”
楚聿撩起下摆,半跪在地上:“阿姐,收回成命吧。”
“我并不喜欢那个乡君。”
“若是要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对我对她都是残忍之事。”
楚停云眸色微沉:“非循,圣旨已然昭告天下,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退婚,她该如何?”
“阿姐,我不想娶。”
楚停云转身,看着悬挂在软榻上的千里江山图,图纸下有一个小巧的手印,那是楚聿小时候,趁着她作画之时偷偷留下的。
名义上是姐姐,可楚聿毕竟是楚停云拉扯长大的孩子。
良久,她叹息“罢了。”
“我给你一个期限,京中七月七,乞巧春夜宴。”
“再过几日就是春夜宴,你若是能在春夜宴前,找到那人,你们二人也都情投意合,我便与平安候商议,将婚事撤去。”
楚停云垂眸:“非循,情爱不是人间最重之事,你不要为一桩偶发之情,误了自己的一生。”
“你应当明白,我们楚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个承继之人,你不仅仅是陛下的臣子,还是楚家未来的希望。”
你的婚事从来不由己,剩下的半句话楚停云未说出口,心中觉得有几分残忍。
楚聿拱手低头:“或许是偶发之情,可,我是认真的。”
“阿姐,心动了,由不得自己,望你原谅我的任性。”
楚停云蹙眉:“楚谢两家的婚事,已经布告天下,本是一桩美谈良缘,你如今后悔此事,要来退婚,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但若是你在春夜宴前没有找到那人,或是那人不愿意与你结为秦晋,这桩婚事,便没有转圜余地。”
“好。”
楚聿退了出去,楚停云看着眼前的江山图,缓缓闭上了眼睛。
宫女从一侧走来,她轻声道:“近日太子与将军的行程动静都需报于我,若是真找到那人,尽量减少她与将军的接触,必要时你自己斟酌着处理。”
“诺。”宫女低头。
段临在外面走来走去,背着手如同热锅蚂蚁,听到楚聿推门的声音,他急忙跑上台阶:“怎么样?”
“阿姐给了我时间,若是在春夜宴前找到她,她也愿意同我结亲,便可撤去此桩婚事。”
段临呼出一口气:“本就是赐婚,我真怕母后会骂你,她一骂你,你回你的将军府了,我可就要遭殃了,你不知道你上次偷偷跟着小姨去边境,我挨了她多少眼刀子。”
“此事不重要。”楚聿望向远处:“我还不知道她名字。”
“不知道她是谁,家住在哪里,这可如何是好?”
段临嘿嘿一笑:“这事你放心,我这几日让人帮你查了,你猜怎么着,这京中,还真有几个叫做明月的。”
楚聿一激动,差点崴脚,连下两个台阶才稳住。
“你别激动嘛,这里不好说话,走,回我宫里,我们慢慢谈。”
两人结伴,一同入了东宫,段临关上书房的门,招呼他坐下:“这几日灯会正盛,春娘和她宫外的好友赏灯,赏得都不着家了。”
“不过,正好我可以多喝两杯。”段临蹲在书架前,移开两本书后,将里面的一小坛子就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又拿了茶杯过来倒满。
“我可不是来和你喝酒的,你说的叫明月的,都是什么人?”楚聿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着。
“一个是镇国公的小女儿,不过她才三岁,明月是她的乳名,还有尚书的三女儿,她也才两岁不到。”
楚聿皱眉:“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你别打岔啊,最后一个可厉害了,是个五十三岁的婆婆。”
楚聿冷笑,将段临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倒入酒坛,将旁边的塞子一把塞在坛上:“你也不想春娘知道,你在这里偷喝酒吧?”
“你怎么恩将仇报呢你。”
“别说废话。”
段临又将酒塞打开:“总之就是没有。”
“你。”楚聿又将目光落在酒坛上,段临一遮:“别急别急。”
“那个姑娘,我是不曾见过,可我是太子,京中哪家姑娘我不曾见过?”
“就算我未曾见过,可这京中之人多好事,如此颜色的姑娘,怎会岌岌无名,可你看,昨日一行,我并未听到有谁姝色盛名遍传的。”
“倒是听到了,某个小将军颜色好的。”段临挑眼,楚聿眉间一蹙,他咳了一声,绕回来:“所以,这个姑娘必定不是京中人,许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来的。”
“毕竟八月就是祖母寿辰,外地藩王赶来祝寿,带个什么郡主、县主的很是正常,我让人去查这些人,你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
“你只需要和我喝喝酒,不到一日,我便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那位姑娘。”
楚聿眉头未松:“若,若她真是某位亲王的女儿,该当如何?”
段临轻笑:“那不是正好嘛,亲王可巴不得把自己女儿嫁给你呢。”
“若她不想嫁呢?”
“那你就娶了那个乡君呗。”
“阿姐说她无异议,可我非她所爱,她心中未必想嫁我,许是迫于母父之命。”楚聿闭眼呼出一口浊气:“总之,先找到她再说吧,说不准,我只是因色心动,见多了,就没有这样的动心了。”
段临举起酒杯:“谁不是见色起意呢?若无颜色动人,又怎会生情?”
“举案齐眉之说,也只是古书记载,你怎么知道那孟家女当真是貌丑无盐,那梁鸿当真是怜惜
她的贤德呢?”
“日久生情,也总有那一瞬间的动人之处,摇动心旌。”
酒入喉中,段临迷糊着眼,他举袖遮了眉目:“糟了,喝多了,又好几日不见她,我着实有些想她了。”
楚聿垂眸看手腕处衣裳遮盖的一方面纱,面纱上还染着淡淡的香味,似雨后的翠竹,极其清淡,很是独特好闻。
段临想春娘了,他也有些想念他的明月。
月虽未入怀,可他的心却从未停止因月而起的颤动。
段临虽然很多事情都不靠谱,但在此事上却是靠谱的很,楚聿隔天便在府中见到赶来的段临,他喝了一口茶,坐在他旁边。
“没有没有。”
段临打开扇子扇风:“这一次我为了你,可霍了出去了,别家的郡主、县主都爱灯会,唯独那个燕王的女儿不爱出门。”
“我可是亲自登门,才偶然得见,鬼鬼祟祟的样子,我看燕王那个老家伙都要怀疑我看上他女儿了,恨不得把我看他女儿的眼睛都拔了。”
“上次打赌赢了你,加上这次,你这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赶紧给我交出来啊。”
楚聿将书倒扣压下:“让初一带你去库房,你要什么都拿走。”
“几个亲王处没有,难道她并非权贵之女?”
段临扇着风,咂舌:“这个,其实还有一户近日新来京城的未查。”
“谁?”
段临移开眼睛,摸了摸鼻子:“平安候。”
楚聿手一顿,将桌上的茶杯拿起,灌入口中:“平安候?”
他心如擂鼓。
是啊,他怎么忘了。
他未曾见过谢姰,若,若她就是谢姰呢?
茶水含刺,剐蹭着喉壁滑入腹中,楚聿恍惚开口:“那,该如何查呢?”
段临看他:“对你来说,最为简单了。”
“至少现在,他名义上还是你未来的老丈人,你去见见自己未婚的妻子,不是很正常?”
楚聿深呼吸,将茶杯放下。
“初一,写份帖子送去平安侯府。”
初一在门外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