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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谢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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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随母亲回江左,至少要回去也不是现在。”谢姰站起身,隔着书桌与谢环对视。
“你要母亲同意谢家资助朝廷西征之事,也得给我一个理由。”谢环定定地看她。
“谢家资助新朝起义,成如今靖朝,不仅仅是因为谢家要长久,更是因为谢家仁心,不忍看天下又要遭受三百年战乱之苦,母亲你曾经教过我,做人要仁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给她人留一分余地,这也是谢家为什么会有如今昌盛的原因。”
“如今鞑靼狼伺在侧,靖朝虽然有兵力,但若要出兵却困于钱粮之难,谢家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何不去做呢?”
“有钱粮就该去做吗?那为何谢家不自己当皇帝,而要世代固守江左?”谢环靠在椅背上:“你三姨进京后,因为朝廷多家铺子亏损,我让折露给你带了账簿,你可仔细看了?”
“自古以来豪门富贵都是养在羊圈里的羊,当权者则是那饲养的人,若是缺衣就来割取羊毛,用羊毛制成衣物御寒,若是少食了就来杀羊,吃羊肉喝羊汤,可谢家不是羊圈里的羊,我谢家延续三朝,每一朝都紧紧扎根在江左,不宣扬富贵,也不显摆豪门,正因为谢家拼命远离朝政,远离朝廷,谢家才有如今的地步。”
“姰儿,你马上就要是谢家的家主了,我会与陛下商议,谢家会拿好足够的筹码,换回你的自由,一回江左我就为你找一个家世清白的婿子。”
“母亲!”谢姰蹙眉喝止谢环的话头:“您愿意换我的自由,却不愿意资助朝廷西征吗?”
“好,我愿意,若是谢家资助了朝廷西征,你就必须随我回江左!”谢环猛地站起来:“姰儿!母亲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对那个定远将军有情,不愿意随母亲这样轻易就回江左,可你有没有想过,谢家绝对不能与楚家绑在一起,她楚家要怎样都该与谢家无关,你绝对不能带那个人回江左,我谢家绝不接纳于他!”
“我不会回江左。”谢姰往后退了一步:“母亲要将我与西征划上等号,我无话可说。”
“姰儿。”谢环看着她的动作,语气有些着急:“你什么意思?”
“母亲。”谢姰站定,直愣愣地盯着谢环:“只是支脉进京,谢家就已然亏损,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谢家不能再退了。”
“既然入了京城,我便不会再回江左。”
“谢家有如今,靠的就是安分,姰儿,你是谢家的少家主,要背负谢家延绵,你难道要忘记自己的责任,忘记你是谢家的人?!”
“我不会忘记,我永远都是谢家的人。”谢姰往后退:“可谢家太老了,母亲,盛极必衰,怎是断腕就能解决的事情,安分,永远都不是谢家的护身符。”
“谢家,绝不能再退了。”
“姰儿!”谢环走出书桌,厉声呵斥住走向门边的谢姰:“你难道要叫母亲失望,要叫谢家老老小小都对你失望吗?”
“我承载的,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我怕您失望,也怕谢家人失望,可我最怕的,是我对自己失望。”
谢姰打开门,折露与观朝在外等着她,谢环紧跟上去,急声道:“观朝折露,拦住少家主!”
观朝折露一愣,急忙走到谢姰前面伸手拦住她,谢环撑着门框,紧紧皱着眼眶,她无法理解谢姰为何会抗拒这些。
“姰儿,你是谢家的少家主,注定要承载谢家继续走下去,这是你的责任,母亲从未教过你要背弃自己的责任。”
“你的婚事,母亲会处理,后日,你就随我回江左去吧。”
谢姰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回头。
谢环转身,轻声道:“将少家主送回小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是。”
“母亲。”谢姰回头,眼中蓄满了大滴的泪水,泪水如同松果般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她苦涩开口:“姰儿,是个不孝孩子,对不起。”
她知道,她和谢环对于谢家的想法天差地别,她不打算说服谢环什么,只是想用自己的行动去做些什么,也为她自己的未来做些什么。
谢环背影一颤,再回头的时候谢姰已经跟着折露与观朝走远了。
她往前两步,撑住桌沿才勉强让自己不要摔倒在地上,谢环不明白谢姰为什么会抗拒接任谢家的事情,但她知道,谢家绝对不能没有谢姰。
月上柳梢头时,楚聿快马回了将军府,将军府中寂静无声,他借着月光去听水院,听水院里也是一片漆黑,以往院中都有侍女守夜,可今日却没有,楚聿想要进去,却又在院门口停下,一直站到朝阳初升才勉强抬头。
是不是她又走了?
他忍不住的去想,是不是自己做了又让谢姰不高兴,还是谢姰根本不喜欢自己,要去找那个卑鄙小人?
这样一想,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疼。
可要去找那个卑鄙小人,他也不是不能跟着去,他不介意谢姰心里还有别人,只要她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就够了,他本来就只盼着谢姰给他几分垂怜便心满意足的,只要能够跟在谢姰身边,她眼睛里面看了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这样都无法让她走的时候将自己带上吗?
楚聿疼地想要蜷缩起来,将自己埋在泥土里。
侍女早早起来,一推开院门就见到直愣站着的楚聿,侍女赶紧行礼道:“将军。”
楚聿艰难低头,哑着嗓子问她:“乡君呢?”
“乡君去平安候府后,就没回来的。”
楚聿一愣,初升的朝阳逐渐越过院墙照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一暖,他笑出声,捂着眼睛道:“我忘了,她回家了。”
“将军?”
楚聿转身就走:“无事了。”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他脚步轻快,抬头看着枝头海棠,还是先去洗个澡,免得叫她慊弃自己一身的露水。
军务还未处理完,但楚聿也不想再去军营看,梳洗后就一直留在院子里,搭在窗边看着院门的方向。
火烧后,他将书房搬到了听水院隔壁,白日也开着门,只要谢姰过去,他定然会看到的。
六月的风吹来,带着春日未散的暖和,他听见鸟叫声,如同泠泠落下的泉水。
他不自觉跟着鸟叫声哼唱西北的小调,院子里的垂柳在风中摇晃,好似一柄折扇,折扇摇啊摇,吹来暖和的风,拂着他鬓边细碎的头发。
楚聿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声音,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猛地起身从榻上下来,出了房门就走出院子去看。
段临正匆忙赶来,一把拉住楚聿:“快,随我进宫!”
“发生什么了?”楚聿疑惑,还是跟着段临往前走。
“平安候夫妇进宫了,谢家主要向父皇求一道圣旨。”
楚聿抚平袖子上的褶皱道:“这有什么,我还以为是西北的事情。”
段临转头看向他,着急:“你以为是什么圣旨?”
“什么圣旨?”
“是你与乡君和离的圣旨!”
楚聿愣了一下,他抓住段临的肩膀:“你说什么!”
他摇摇欲坠,又支楞起身体,越过段临向前跑去,段临急忙跟着他跑去,两人一起上马去了皇宫。
还未到皇宫时,春娘就将两人拦了下来,她拽住楚聿:“你先别去,皇后娘娘已经知道,陛下说要思量此事,还没有下圣旨,谢家主已经离开皇宫了,你们现在进去也没用的。”
楚聿紧攥着手臂,整个人都在颤抖,六月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无比的寒冷,四肢几乎都要冻僵了。
段临与春娘说了几句,见楚聿一直没说话,便看向他。
“为什么!”他仰头流下两行眼泪:“为什么?!”
春娘蹙眉:“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几日你难道又叫乡君伤心了?”段临问他。
楚聿只是低声呢喃着为什么,连她们半句话都听不进去。
“可是昨日乐安还进宫与皇后娘娘赏花呢,皇后娘娘也好奇为何是在这个时候谢家主会来求和离。”
“奇怪。”段临一拍楚聿的肩膀:“你先别伤心,我们一起去问母后,有什么事情我们再商议。”
楚聿拂开他的手,转身上马,他勒住马缰快马朝着远处跑去,段临摇头:“算了,我们先去问母后,他疯起来没头脑的,不必管了。”
“让初一看着他吧,我怕他又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嗯,”
楚聿觉得自己很理智。
谢姰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来都将自己的情绪露在外面,高兴便笑,不高兴便冷脸,从来不会让自己委屈,就算要和离,她也绝对会自己来,而不会让谢环来。
楚聿加紧马腹,鞭子破空,他拉紧马缰朝着平安候府的方向看去:“乐安。”
他想要见到谢姰,想见她,若是她真的想要和离。
他,愿意成全。
乌云遮月,谢姰打开窗子,她素白的衣裙为风吹起,为她带来几分夏夜的凉爽。
她没有站在小楼正面的,而是站在书桌一侧的窗户,小楼正面会看见观朝与折露。
屋中没有点灯,也没有侍女上来,她拿着一颗夜明珠坐在窗台上,垂眸盯着手中柔和的光亮,这是屋中唯一的光源。
小楼顶上传来窸窣的声音,谢姰没有抬头,只是缓慢向后靠在窗框上,她素白衣裙顺着窗台垂垂落下,身后只用一根玉簪绾了一半的头发顺着窗框也随衣裙垂落,她勾起嘴唇,心情颇好的哼起小调。
有些事情,其实猜猜就可以猜到。
一根绳子从屋顶垂下,楚聿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一咬牙顺着绳子翻下去,他才刚落到窗前,遮月的乌云便散去最后一丝云气,月光照亮瓦檐,顺着瓦片就落在了坐在窗台上的人身上。
谢姰衣裙为风吹起,夜明珠柔和的光亮铺满她衣襟,她如同捧月的神女,在月色中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绳子上的小贼。
“将军要学人月下偷香?”她轻声问。
楚聿差点抓不住绳子,他单手用力,肌肉鼓起来撑着衣裳,他紧紧盯着谢姰:“我来,是想要问乐安,是不是,要和我和离。”
谢姰伸出手,楚聿将手放在她掌心,轻轻一拽,楚聿便松开绳子拥着她从窗台滚落进屋中,谢姰衣裙散开在两侧,她坐在他身上,玉色指尖挑起他绯红的脸。
“你想与我和离?”
“不想。”楚聿迅速回答。
谢姰笑着低头,吻在他唇上:“月下偷香的滋味倒还算不错。”
楚聿不敢做其它的动作,只仰着头任她采撷。
夜明珠落在谢姰裙上,将周围照亮,这一侧的窗台是背光的,因此屋中只有这一点亮光,她俯身在上,那亮光便将她浑身笼罩,楚聿只觉得好像走入了一片迷雾之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痴痴仰头看着月亮,任由月亮为他指点方向。
“楚聿。”谢姰抬起半身,将夜明珠拾起,扔在一侧:“带我走。”
楚聿抱住谢姰,将头抵在她肩膀前,浑身颤抖:“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我就知道。”
谢姰擦去他的眼泪,起身将他拉起来:“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快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