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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鞑靼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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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一处一处亮起,大臣挨个从御书房走出来,谁都不挨着谁,一出来就哼声甩袖,丞相在臣子列末,一出来就被户部尚书甩了一袖子,他摸着脸,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段临与楚聿一同起身,崇文帝捂着额角,道:“你们觉得该如何做呢?”
楚聿看向段临,拱手道:“陛下,楚聿是一介武夫,只知道若是有人冒犯,该打便打才是。”
“我也是。”段临道。
崇文帝摆手:“出去吧。”
两人一起将御书房的门关上,楚停云从屏风后出来,一双手按上崇文帝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着:“你是怎么想的?”
崇文帝向后靠在楚停云腹上,闭着眼睛道:“之前与鞑靼间还隔着犬戎,犬戎与鞑靼之间也偶有战事,故而一直与大靖没有冲突,犬戎才走大漠不到一年,大靖还没有恢复过来,户部尚书说的也正是我担心的事情。”
“要是此战拖延太久,恐怕国家财政会为之所累,若到那个时候再来签订盟约,怕就是城下之盟了。”
楚停云蹙眉道:“大靖与鞑靼此前鲜少有使臣往来,如今鞑靼使臣这个时间来访,怕是以和亲为借口试探大靖的态度。”
“犬戎右贤王远走合察,其中必然有其推力,若是我们同意和亲,难保鞑靼不会举兵来犯。”
“蛮夷之族,绝不可信。”
“总归会给大靖一些时间。”崇文帝将她放在自己额头的手握在手里,道:“只要再修养一段时间,大靖未必没有与鞑靼一战之力。”
“陛下过于仁善了。”楚停云叹了一口气。
崇文帝转过身,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停云决断就够了。”
烛光下,楚停云的眼光微闪:“三郎。”
“有你在,我放心。”崇文帝道。
楚停云低下身,与崇文帝相拥,她埋在他肩头,轻声道:“靖朝国祚必定会延绵万载。”
楚聿回府的时候,谢姰楼中的灯还未熄灭,有侍女早在一侧等他回来引他去小楼里。
谢姰此刻正握着一卷书,如往常般靠在踏上看书,楚聿一进去便坐在脚踏上,将头靠在她怀中。
“乐安,我回来了。”
谢姰将书放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鞑靼使臣要来求亲。”
“是要开战了吗?”
楚聿抬头紧紧盯着她:“还没有,只是在商议是否要和亲,我与段临还有几个大臣都想开战,若是开战,我想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边境了。”
“你……”他一时顿住,撤开看她的视线道:“你,你有什么要我带去给小姨的吗?”
“她驻扎在宁夏府,我若是去边境就要去小姨那处,她是镇北元帅,整个西北军务都由她负责,我也是她麾下的将军,要随她调度,你若有什么信件我替你拿去给她。”
谢姰指尖挑着他的脸,叫他看向自己,道:“怎么不问我会不会想你?”
楚聿的脸像是一块烧红的碳,烫的谢姰的指尖都有些发红,他磕磕巴巴,好半天才讲明白一句话:“那你。”
“那你,会想我吗?”
谢姰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轻的就好似扫尾轻颤的琴弦。
“会。”
有这个回答,对于楚聿来说,让他去战场死个几十回都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他喜欢谢姰,想要陪在谢姰身边,他舍不得死,只能将头埋在她怀中,露出两只红透的耳朵。
“够了。”他轻笑了一下,又猛地抬头看谢姰。
谢姰以手擦去他唇上的褶皱,却让他原本就艳烈的和月季花瓣一样的唇色,更染上一层胭脂,她心一动,低头便与楚聿吻在一起。
这一吻吻得楚聿心神俱乱,不知怎得便被她牵入屋中,颠倒了在床榻上。
谢家在京城没有消息渠道,关于和亲的消息,谢姰基本上都是从楚聿口中得知,他身为定远将军又是天子亲信,自然每一次重大会议都会参加。
鞑靼使臣来京半个月后就是招待使臣的宴会,一国来使,都是先住驿馆休息,使臣上书陈述来使目的后,国君需在宴会后面见答复使臣,无论同不同意使臣的目的,使臣都会在宴会后几日内离开。
宴会定在三日之后,谢姰与楚聿都需出席参加,谢姰将楚聿衣襟整理好,道:“这件衣服做得可还合身?”
楚聿的品味一般,谢姰又喜欢他穿得好看一些,便为他做了几件春夏的衣衫,楚聿转着圈看自己的衣衫,一把抱住谢姰,窝在她颈侧道:“好看,喜欢,乐安给我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谢姰推开他:“你该去朝会了。”
“想来又该说到晚上,我今晚还回小楼吗?”楚聿拽着腰上的银囊,殷殷看她。
“太热了,你回院子里睡吧。”谢姰扫手:“等会就该迟了。”
楚聿做可怜模样:“院子烧了没地方睡。”
“你自己烧的怪谁?”谢姰只看了他一眼,楚聿悻悻往外走,哼声道:“这定远将军什么的,不做也罢,反正都要乞骸骨,现在就乞骸骨。”
他走出去正好与折露错过,折露走进来,在谢姰面前道:“乡君,木姑娘和阿沅来了。”
折露与阿沅年岁相当,两个人都是一样跳脱性子,一起玩久了,成了很好的朋友,谢姰让人在亭中设宴,与折露观朝一同过去。
京中和亲的消息在各大贵族府邸中流传,自古以来和亲名义上虽是公主,但实则选得都是高门贵女,两人都出身不俗,自然也都害怕轮到自己身上。
木蘅晚喝了杯酒,垂泪道:“我父亲说,陛下多有和亲之意,怕大靖撑不起与鞑靼一战,我想三日后的宴会就必定会选择我等贵女之一。”
“我平生虽然没有大志向,只想寻一知心人,可若是让我去和亲,我宁愿撞死,大漠苦寒不提,怎么叫我好年华却以色侍人。”
阿沅咬着牙:“要是让我去和亲,我要带把刀去,先把那个大汗的脑袋砍下来,再一把火把他们鞑靼王庭全烧了,和亲,怎么都叫女子和亲,那些男的怎么不去?”
“京中狎童之事又不是没有,我看那些沟路广的才适合去和亲,说不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乐意呢,就是嘴上不说,就该他们去和亲才是!”
谢姰思量问道:“已经定下来了吗?不是说这几日还在争论此事?”
“那些大臣说得可不算,得陛下说的,可陛下不想打战,那些大臣也不想,我偷听我爹和我哥说,今天早上的朝会那些不打战的臣子,一个个可指着那些打战的人骂,骂他们卖国贼,还说他们要将大靖葬送。”
“呸!”阿沅狠狠唾了一口,骂道:“懦夫就是懦夫,没本事的废物,只会将女人推出去当作挡箭牌,就该把他们都送出去和亲!”
木蘅晚没有像阿沅那样破口大骂,却也道:“满京城的女子如临大敌,只怕轮到自己头上,男子报国尚可从军,女子报国,就要做这样被人换来换去的货物吗?若是女子也可从军,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谢姰轻声道:“楚红英将军也是女子。”
木蘅晚带泪看她,眼中一片哀色:“可像她那样的人又有几个?楚将军是因为当时楚元帅战死,她只能扛起楚家大旗为将,她选不了,不能不扛起大旗,我也选不了。”
谢姰将一杯酒推到木蘅晚前面,道:“怎么选不了了?女子也是人,想去哪里不可以呢?害怕外面的世道太乱吗?还是害怕会为人流言说道?还是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立足呢?”
木蘅晚顺着酒杯看向谢姰,谢姰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万颗太阳,这太阳光太过于耀眼,以至于让木蘅晚觉得周围的一切瞬间黯淡下来,只有她是亮着的。
谢姰续道:“没必要害怕这些,就算世道再艰难,也总有人活下来的余地,人总先是人,再分了女子男子,你怕年华辜负,不想去和亲,盼着不选中你,可若是下次呢,下次要强求你嫁给另一个人呢?”
“蘅晚总得走出去,才有选择的权力。”
阿沅一拍桌子,大声喊道:“就是!”
“骟他大爷的!反正,我决不去和亲,要让我和亲,我就先把那个使臣砍了!”
阿沅一来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脸都已经红了,木蘅晚端起酒杯,一杯饮尽。
“乐安。”她端着酒杯的手在颤抖,看向谢姰的眼睛里,泪水如短线的风筝,一下子从空中扑下来,插在树梢,她也如断线的风筝,一下扑在谢姰怀中。
“我好害怕,我不想和亲,我真的好害怕,若是选到我了怎么办,若是要我去和亲怎么办,我不想去,不想死在鞑靼,我害怕,我好害怕。”
木蘅晚止不住的颤抖,一想到自己披着红盖头坐上花轿,远赴千里之外的鞑靼,嫁给一个她连话都听不懂的老头子,要他掀开她的盖头,褪去她的衣裳,她就止不住的觉得恶心害怕,浑身颤抖,这是一种近乎于灵魂被撕扯玷污的感觉,一种木蘅晚虽然没有清楚意识到是什么,但却始终笼罩在她头顶上,从小到大未曾散去的阴云。
这朵阴云,叫做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