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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分心5 ...

  •   月光之下,高大的城墙将月色尽数遮掩,留下一片亘古长存的阴影,宽阔的宫门外没有人声,只有草丛里几只虫子在蹦跶鸣叫。

      楚聿一脚踩死一只虫子,快步扯住那要登上马车的人的手臂,将她扯了下来。

      谢姰凝眸看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楚聿,你做什么?”

      “我绝不许你去!”楚聿满嘴血腥味。

      他几日醉酒未梳洗,又被观朝剑器所伤,血腥与酒气混在在一处,如同漂着绿色浮沫的水沟般难闻。

      “不许我去?”谢姰扫视着楚聿,微微蹙了眉头:“你以什么身份让我不去?”

      “我是你的丈夫!!”楚聿怒吼,另一只手一拳砸在车架上,将她困在手臂之中。

      折露在一侧就要出手,谢姰垂眸道:“折露,退开。”

      折露捏着拳头站住:“乡君!”

      谢姰抬眸,看向将月光遮住的楚聿,她的声音很冷:“楚聿,不要将自己放的太高,我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你我虽是赐婚,但在我谢姰心中,你从来不是什么丈夫。”

      “谢姰!”楚聿又一拳砸在车边:“我绝不允许你去,不管你认还是不认,我都是陛下钦赐给你的夫婿,我们的婚约是天赐,我这辈子,到死都是你的丈夫!”

      “你到死,也是我楚聿的妻子!”

      “我绝不允许你和那个人见面,我绝不许你去!”他口中的血腥味漫出,困守心中的野兽撕咬着笼子,将每一根连通心脏的血管与金属铸造的笼子,一并咬碎。

      楚聿深呼吸,将她身上的气息与野兽的嘶吼杂糅在一处,他几日来被恨意占据的脑子,短暂恢复了清醒。

      “若是能得你,就算你恨我,我也无所谓。”未扣住她手腕的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阴冷的眸子泛着野兽的精光:“谢姰。”

      “我要得东西,也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我告诉你,我楚聿这辈子认定了你,要定了你,即使是鱼死网破,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处。”

      谢姰沉着脸顺着他的手抬头看他,分明这个动作是被迫,她仰着头就将自己极为脆弱的脖颈露出来,但谢姰却没有半分被压制的急迫与慌张。

      她直视楚聿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的眼睛挖出来,顺着眼后的血管去看他身体每一处血管。

      她道:“楚聿,你拦不住我。”

      楚聿被她看得微微一颤:“我绝不会放开你。”

      他低头就要去咬住她嘴唇,那是他日思夜想,无数个不眠之夜都在渴望的吻,可以想到她还吻过别人,他就恨不得想要将她的唇扯下来,吞进腹中。

      想要抹掉别人的印记,想要在谢姰身上刻上自己的标记。

      他将血腥咽下,就要吻上她唇,一股极其剧烈的疼痛陡然从手臂蔓延到全身,楚聿额头青筋直跳,全身肌肉僵硬着抬头去看自己钳住谢姰下巴的手臂。

      她素手持一尾簪,那簪是梅花样式,格外素朴,上点缀着西北沙漠才有的血玉。

      “楚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她用力,那簪尾便越深进皮肉一分:“我要喜欢谁,吻谁,都是我谢姰的自由,我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怎么,你以为赐婚了,我便是你的东西?”

      她往下一按,簪尾生生穿透整个手臂,浓稠的血液顺着簪尾如更漏般滴在地上,逐渐便汇成溪流。

      楚聿疼得几乎麻木,他钳着谢姰手腕的手颤抖着,剧烈的疼痛裹挟着笑声从他胸膛挤出,他猛地向前不管不顾地吻住她唇。

      他发了疯,如垂死挣扎的猎物,在猛兽的口中蹬着双腿,感受着猛兽利齿毫不犹豫地穿透他的皮肤。

      血腥味灌满口舌之间,那是他的血,可他却觉得满足。

      逼她饮下他的血液,从此以后她的体内中也要流淌着他的血。

      手臂流下的血液越来越多,谢姰将簪子拔出,再次扎入其中,楚聿浑身一颤,扣住她的手却越发紧,谢姰松开握簪的手,任由梅花簪子插在他手臂上。

      她抓住楚聿扣着自己手腕的手。

      “楚聿。”

      谢姰直直盯着楚聿的眼睛,眼中的冷意让楚聿如坠冰窖。

      她硬生生将他手腕扯开,一点一点,一分一分撤离她的手。

      这么多年在江左,谢姰从未耽误自己对于习武的渴望,谢环怕她耽误功课,禁了她的课,可在谢环看不见的地方,谢姰每日都在勤奋苦练。

      “我要做什么,你没有资格管。”

      她猛地将他甩在了一侧。

      楚聿往后跌了几步,跪在了地上,鲜血漫开,他吐出一口血,单手勉强撑在地上承着自己的重量。

      他抬眸,与谢姰对视,苍白的眸子里,是赤裸的疯狂。

      “谢姰。”这两个字,早就成为他的执念,錾刻在了他灵魂上。

      谢姰擦掉唇边的血,冷眸扫过跪地的楚聿:“折露,走吧。”

      她转身登上马车,折露从远处回来,愤恨瞪了一眼楚聿,也跟着上了马车,观朝早就坐在了车延,只是扫了一眼楚聿便驾车离开。

      “谢姰……”

      马车离开,寂静的月光当中,只有一人孑然跪地,沉默如汉白玉的柱础,承接着顶天玉柱的重量,百年不变。

      楚聿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半夜,初一一直在等着他回来,见他满身是血赶忙过来:“将军,您的手?”

      楚聿双眼赤红,他拔出手臂上的金簪,任由鲜血洒落在地上,捏着金簪,迈着极为沉重的脚步走入院中。

      他目光扫过黑沉的小楼,一拳砸在了院门上,初一不敢靠近,只能看着他踉跄走入屋中。

      楚聿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眼中冷色比戈壁滩的风还要冷酷,他洒伤药在手臂上,冲到衣柜前,取出珍而又珍的盒子。

      盒中放着的,是谢姰的外衫,当时如何感动,如今便有多痛。

      喜欢红色。

      那他就让她看一场这世间最烈的火。

      绯色衣裳尽数扔在地上,楚聿松手任由外衫也落在衣衫上,他点起火折子,任由衣裳在火中点燃。

      他退出院子,初一紧忙冲进来:“将军?!”

      火焰从衣衫蔓延到整间屋子,楚聿眼中染着通天大火,他侧目看在火光中无比显眼的小楼,露出些许疯狂之色:“初一。”

      “给我把整个将军府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去!”

      初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让人过来灭火,又调集府中亲卫把守各处,楚聿回了书房,在书房呆了一夜。

      天亮时分,他持剑往小楼的方向走,可刚到小楼外,他的脚步顿时止住。

      他冷冷凝视那间小楼,却没有勇气靠近。

      初一找到他:“将军,几个侧门都安排了守卫。”

      “我去西门。”他道,转身离开。

      初一望着那小楼,不由叹了一口气。

      两人走后不久,谢姰便与观朝折露一同出了院子,今日府中很是安静,折露小心看向四周道:“乡君,会不会埋伏着我们呢?”

      谢姰缓步往前:“不会。”

      “他还不敢对我动手。”

      谢姰今日穿得简便,没戴那些繁复的饰品,她看着四周按照寻常的路与观朝折露一同去了东门。

      “东门离咱们近,他会守在那里吗?”折露问。

      “东门虽近,北门却可观全局,他猜不透我会去那一扇门,要想赶得及,北门最好。”谢姰道。

      三人紧步快走,很快就到东门。

      东门处只有十个寻常守卫,楚聿并不此处,守卫一见到谢姰赶忙行礼,又给其中一人使眼色,那人在谢姰眼皮子底下转身溜走,守卫拱手道:“乡君留步,今日府中有事,还请乡君呆在府中莫要出去。”

      谢姰不想多话,让出位置:“开道。”

      折露与观朝齐齐从她身后走出,观朝拔剑,折露亮拳:“得罪了。”

      观朝剑挑守卫,几乎是一剑一人,她剑若飞鸿,轻巧便刺伤那些守卫,她刺得地方很是刁钻,不会伤人,却会让人疼痛难忍。

      守卫还没有与她过几个回合的招,便将手中剑丢在了地上,在地上疼得打滚。

      折露的拳头更是强悍,她打人专门打脸,一拳就将对方的鼻梁骨打断,可她手上却是滴血未沾,那些守卫都是上过战场的壮汉,身形足有折露的两倍,可她却以轻化重,几拳便将那些人打飞。

      九个守卫通通摔在两侧,叫苦连天,折露与观朝收起武器,朝着谢姰走来,谢姰带着两人出了东门,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昨日回来的时候,观朝便将马车停在了东门,三人一同到马车边,折露放下台子搀扶谢姰上马车,她锦靴刚踏上台子,便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喊声。

      “谢姰!”

      谢姰往后看,恰好见到楚聿死死扣着门框,胸膛不断起伏地顶着她:“你一定要去吗?”

      他目眦欲裂,唇边不断有血滴落。

      谢姰没说话。

      “一定要去吗?!”他声嘶力竭,踏出门槛,走下台阶的每一步都沉重的像是背山的愚公。

      谢姰依旧没说话。

      他呜咽一声,松开紧攥着的手,整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疲惫,往下滑落,双膝随之砸在了门外青石板上:“我求你,不要去好不好?”

      谢姰看着他,他衣衫凌乱,眼睛肿胀,胡茬几乎圈住整张嘴,若不是他腰上挂着金吾将军的令牌,就算将他扔到街边,人们也只会将他当作是寻常的乞丐。

      落魄狼狈到如此地步,让她都有些于心不忍。

      “回去吧,楚聿。”

      楚聿端起前摆,膝行向前,声声泣血:“乐安。”

      “我求你,不要去。”

      “我求你。”

      他将全部的尊严与骄傲,连同脊骨一并打碎,跪在了膝盖下,步步朝她而去,谢姰站在台上,垂眸看着他行到自己近前,眼中无有半点波动。

      “楚聿,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半分定远将军的模样?”她眼中露出几分怜惜之色:“回去吧。”

      “不要去。”楚聿抬手想要抓住谢姰的衣袖,可谢姰毫不犹豫抽开手,转身进了马车里,折露随后跟上,盯着失魂落魄死死抬头看着马车的楚聿,她道:“观朝,我们走。”

      她不喜欢楚聿。

      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楚聿跪在原地,听着车轮碾着青石板发出的嘎吱声,看着那刻着玄鸟纹饰的马车渐渐远去,他想要站起来,想要追上去,夺过观朝手中的马缰,将马车驾回原地,将她夺走,关入府中,从此再无人能窥探她颜色。

      可楚聿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昨夜草草上药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刮骨般的痛苦又重新蔓延他身上每一寸,如三月的牛毛细雨,雨丝如针,细细麻麻扎满了他身上每一处,让他痛得想哭,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哭。

      眼泪顺着他的眼眶不断滑落,连同那滴在地上的血液一起,如同开了闸的水流,蔓延在积灰的地上。

      他浑身无力,跌坐在地,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初一忍不住想要过来扶起楚聿,楚聿甩开他的手,低垂着头:“牵马来。”

      “将军。”

      “牵马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高声说话。

      “是。”初一忍不住擦掉眼泪,转身去牵马。

      马车行在出城的路上,谢姰一路都在闭眼休息,折露心疼谢姰一夜未眠,便将安神香点上,让她休息的更好一些。

      她刚点上安神香,谢姰便幽幽醒来,折露小心将香炉放好:“乡君,可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谢姰坐起来,柔声道:“折露会觉得我此次做的出格吗?”

      折露摇头:“乡君做什么都是对的。”

      “若是在江左,那个将军怎么敢如此和乡君耍威风,难怪家主她们都不喜欢京城,折露也不喜欢。”折露含泪:“乡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折露想回江左。”

      谢姰温柔擦去她的眼泪:“若是离开京城,折露想去哪里?”

      “回江左。”

      “那若是离开谢家呢?”

      折露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乡君,您是要……”

      “只是一个问题,我离不开你们的。”谢姰眸中散漫柔光,如看着自己最宝贵的宝物般,细心将折露鬓角的碎发掖好。

      “若是离开谢家。”折露眨眼:“我想去很多地方看看,姑奶奶说,老家主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我也想跟着商队四处去看看。”

      “好。”谢姰弯了眉眼,揉着她的脑袋,折露笑着抱住谢姰:“乡君,到时候折露想和乡君一起去。”

      马车缓慢停下,观朝的声音在外响起:“乡君,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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