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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舆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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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之下,有人一晚沉眠,有人一夜春梦,有人直到天明才闭眼休息。
天明时分,谢姰收拾齐整进宫为春娘复诊,她今日的状态又好了一些,段临整天陪在她身侧给她喂药喂饭,她到的时候段临正让人端了瘦肉粥要喂给春娘。
“可以了,我可以自己吃。”春娘羞赧想要拿过勺子,段临却坚持要喂:“这才两天哪里算是可以,我来喂你。
谢姰刚踏进房门的脚又收了回来,等段临端着碗从里面出来时,才与他点头致意走进去为春娘把脉。
“再过半个月,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她为她掖好被角:“只是你身体虚,今次之后切忌大动,偶尔去花园走动便好。”
“好。”春娘含泪:“多谢你,我知道你为了救我犯了族规,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
“你我是朋友,不必提这些,这次是我能帮上你,只怕下次我帮不了你。”
春娘眼泪滑落在枕边,她揪着被子,谢姰按着她的手:“你的病才刚好,无需如此纠结劳神,我知道你在成衣铺子里的事情,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你知道。”春娘惊愕,她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猛地睁眼,抓住谢姰的衣袖:“她们,她们要我杀太后。”
“我怎么下得了手,就算她再不喜欢我,可她依旧是我的祖母,是从小养我到大的人,我与汝和的事情是我与汝和的错,可我怎么能因为此事杀她呢。”春娘颤抖着哭泣,她情绪波动有些大,谢姰按住她腕上穴道缓缓揉搓:“冷静些。”
“殿下。”观朝与折露一直守在门口,两人见到段临,便出声提醒谢姰。
“春娘?”段临已经走到近前,见到满眼是泪的春娘与沉默的谢姰,惊疑不定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姰轻声道:“那些人要她杀太后。”
“祖母?!”段临一惊,连忙往殿门口看去。
“观朝折露守着,无需担心。”谢姰蹙眉:“你还记得见你那人的长相吗?”
春娘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这件事情一直藏在心里让她难受,如今有机会说出来她便没有掩藏:“我不认识那三个人,只是其中有个约莫三四十的中年人,衣着不凡,他说他在朝中有人脉,他要我杀了太后娘娘为我父母报仇,说她就是我的仇人。”
“果然。”谢姰松开按揉她穴道的手:“能在京城随意购买店铺,且一夜之间消失无影无踪的,必然有所依仗。”
段临在旁听得有些迷糊:“你问春娘这些,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绝后患。”谢姰眉头紧紧皱起:“要绝后患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她看向段临,能解除春娘的后患段临自然是乐意之至。
“怎么做?”
“很简单,这一次我三姨进京并未成功医治春娘,春娘已经死了,你只需要装出一副心死的模样就好,剩下的我来做。”
“好!”段临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另外以防万一,春娘近身你需安排信得过的人,之后我会定期来复诊,除了我之外不要让任何人见到春娘。”
“至于太医那里,我会与皇后娘娘商议,告知他们春娘没有挺过三日,因为血崩而死,引血入宫本来就难,春娘身体差熬不过去也是常理。”
“好。”段临点头:“若还有其他用得上我的地方,都叫我。”
“皇后娘娘也介入此事了吗?”春娘紧张:“那太后……”
“放心。”谢姰安抚道:“这件事情涉及前朝余党,皇后娘娘定然要出手,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皇后娘娘不会让她牵涉进来,你只安心就是。”
“嗯。”春娘流泪,握住谢姰的手:“我,该怎么谢你呢。”
“无需道谢,我来京城认识的人不多,你是我的好友我怎么能见死不救?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够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单独与殿下说。”
谢姰看向段临,段临点头,两人一同出了屋子,谢姰抬头看向天空,轻声道:“你打算如何安置春娘?还是如从前那般吗?”
段临垂头捏着手掌:“从前我只觉得我与春娘姻缘天定,老天只是要我与她等得时间久一些而已,但是如今,我等不下去了,等她身体好了,我会主动去告知祖母此事,无论她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要定了春娘。”
“春娘无法生育子嗣,若是你想娶春娘,最好不要告知太后此事免得惹来祸端。”
“我知道。”
谢姰有些好奇的打量段临:“你……”
段临轻笑:“你想问我会不会因为此事厌弃春娘?”
“怎么会呢。”
“我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我爱的是她,不是她为我生育子女的能力,要与我厮守的是她,不是其她的什么。”段临眼中含泪:“多谢你,她能有你这样的好友,是我一生最为庆幸的事情。”
“好好对她。”谢姰朝他点头,抬步离开。
春娘的事情楚停云一直下令戒严,但三日之后有关春娘已死的消息便逐渐在宫中传开,春娘平日人缘很好,许多人都偷偷来东宫附近悼念,远远的见着见到段临失魂落魄的样子,无论有心还是无心都信了大半。
东宫夜晚时偶尔会传出段临的哭泣声,有小黄门从东宫路过,在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里隐去身形,沿着墙根亮了牌子走出宫门后,左拐右拐很快就停在一处宅邸外面,小黄门敲了敲宅邸侧门,左右看防止有人跟踪他出来。
侧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一只苍老的手将小黄门袖中揣着的竹筒拿了进去,小黄门又低下头沿着宅邸的墙根走出巷子,消失在阴影处。
苍老的手将那支竹筒带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五件绯色官袍正垂下前摆盖住那双黑色皂靴,如同展品陈列在屋子左右边的官帽椅上,唯独一件绯色官袍摆在上首。
茶杯被其中一人放下,昏黄的烛光下有人开口说话:“我都说了,那个小姑娘成不了事,可你们偏是不信。”
这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像是藏在洞里的偷窥粮食的老鼠。
“此言差矣,她毕竟是皇室血脉,无论成不成得了事,我等都需依赖她。”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她如今死了,还谈什么依赖?”这是一个聒噪的声音。
“胆小怕事之人,如何成事?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另寻她法。”这是一个鲁莽的声音。
“确定死了吗?”这是一个清润如春雨的声音。
“大概是死了,那太子近日很是难过,说是头发都白了,我们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听说奏折都快把书房堆满了也不见他去处理,为此靖帝很是愁烦。”
烛光闪烁,有侍从从暗处走出挑亮灯光。
“不管她死没死,总之我们需改变自己的计划才是,难道前朝皇室就没别人了?”
“大多都被杀了,旁系也少。”
“那就去找旁系算了。”
一众人商量了半天,不是在推卸责任就是在胡扯瞒产,上首的人放下手中的盖碗,轻轻一声却让其余四人闭了嘴。
“直系只她一人,旁系天下皆是,不必刻意去找,总之先注意着宫中的动静,无论有什么都要报予我。”
几个人纷纷附和,夜深了他们不便久留便起身离开,唯独方才第一个说话的人留了几步,看向上首的人问道:“她生死未卜那日,谢家人进了京入了宫,难道谢家要入局了?”
“谢家不会轻易下水,何况谢家若是入局,靖朝那些人会比我们更加着急。”
“我记得大人你....”
“嗯?”
“无事,老朽告退。”
朱漆的门阖上,屋中的蜡烛垂着烛泪,上首的人起身走入屏风后消失了身影。
楚聿打马停在将军府外,与门口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他刻意停在门口斜对面的巷子里翻身下马借着墙体藏起自己的身形。
此时是正午,将军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装饰极为雅致低调,上面刻着专属于谢家的纹饰——玄鸟。
将军府一侧的小门打开,有人拖曳着裙摆从里面走出,但从楚聿的方向看却只能看到马车下露出来的一点曳地衣摆。
他紧紧拽着马缰,听着马匹在耳边打响鼻,一颗心如同马草般,在马匹大板牙中间反复被咀嚼,直到嚼烂成纤维与汁液,失去了原先的形状与模样才被吞入腹中。
马车对面的人很快上了马车,那点裙摆也消失在缝隙里,马车缓缓行进,楚聿猛地回头摸上马匹的鬃毛,等听到那马车压着石板的声音离开,他才转过头快步走出巷子望着那马车离开。
很想见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见她。
他的心乱得很,明明知道快刀斩乱麻就是最好的法子,可他偏生舍不得也不愿意。
楚聿深呼吸,翻身上马驱马踏上青石板路,悄悄跟在了马车后面。
马车在青石板上行驶,折露将一份文书递给谢姰:“这是那两间铺子的地契。”
“那两间铺子里面的东西可也都带走了?”
“茶楼倒还好,成衣铺的料子都没了。”
“让人补上。”谢姰将文书又递给折露让她收好:“舞台已经摆好,只等人来了。”
“可惜不能用咱们的人,否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谢姰轻笑:“谢家的规矩,不牵扯京城其实也很好,京城势力交错一不小心就会铸成大错。”
马车很快就到皇城门口,谢姰刚下马车折露便道:“乡君,后面有匹马,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咱们。”
谢姰抬头看,正巧与骑马到一侧的楚聿视线撞个正着,她冷淡移开视线,楚聿心一缩翻身下马,垂眸牵着马路过马车,经过她身边时忍不住抬头看她,喊了声她的名字。
谢姰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这比不理睬楚聿,更让他难受。
她对他的态度,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楚聿紧攥着马缰,想要往前走可却拔不动自己的腿,谢姰将衣裳整理好走过他身边,没理会他便径直走远,楚聿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她消失在宫墙拐角。
守门的侍卫走过来:“将军,您这是?”
楚聿扫了他一眼:“无事。”
他将马缰丢给守卫,阔步走进皇宫径直去了东宫,这几日段临没有让人近身伺候,他以不舍得春娘为理由既不让人靠近主殿,又不接受任何的探访,就连楚聿都差点吃了闭门羹。
好在段临及时得了通报让他到主殿来,春娘的状况越来越好,段临这几日熬夜照顾春娘又故意
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看起来比她还像是病人,好在模样虽然颓丧可他眼中却是神采奕奕。
“这样子实在难装,好在我这也没多少人来,母后和父皇那里有乡君替我说情,只是偶尔派人来催我上朝做做样子,最不好糊弄的是祖母,母后和她说我生病了,让她去城外寺中拜拜佛为我祈福,她乐呵乐呵去了却时常派人来问我的情况。”段临这几日忙着照顾春娘,鲜少和楚聿一同,正好楚聿来了,三人一同坐着似从前般无话不聊。
春娘捂着嘴笑,又转头去看楚聿,楚聿仰着头看窗户显然没有认真听段临在说什么,他目下青黑眼中空空,即使收拾齐整也遮不住透出来的疲惫感,春娘推了一把还在滔滔不绝的段临,段临这才注意到楚聿的安静,也看过去。
“你是怎么了?”春娘问。
楚聿没回答,段临起身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是来找我们聊天,还是来发呆的?”
吃了痛,楚聿这才醒过来,转头看二人:“什么?”
“得了,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到啊?”
“我该听到什么?”楚聿起身:“算了,我出去转转吧。”
他走得决绝,段临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还是春娘道:“你跟过去看看,莫要让他钻了牛角尖,他那种蠢人转不过脑筋的。”
段临看她:“你知道他怎么了?”
春娘轻笑:“你可见过有人在老虎眼睛上涂胭脂的?”
“不曾。”
“可偏生有一人涂了,他大抵也在想那人,乐安帮了我许多,你帮我问问是什么事情吧。”
“好,我去去就来,我让人在外守着,你莫要担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