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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骸骨的王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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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水蒸气漫过的地方,蛙人们像是受到巨大折磨般,哀嚎着向后躲去。跑得慢的被蒸汽吞噬,撕扯着自己被严重灼伤的喉咙,缓缓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人鱼塞壬发出疑惑的叫喊,再也顾不上与塞勒涅的讨论。
突然出现的高温水雾里。舞微彩再次站起来,却高贵又强大得像是诸神亲临。
——那万物臣服的气质,她们只在大教堂千万人祈祷众神降临时,才感受过些许。
“你是什么东西!”塞勒涅捏紧长剑,对着它大吼。
“我?”跪在原地的女人一愣,伸出手,那些致命涌向她水雾,就被缓缓推开,“我是舞蝶彩,微彩的……姐姐。”
塞勒涅和塞壬看清说话女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还是刚才她们追杀的小女孩。但那张茫然哭泣,满是泪花的脸,此刻却充满淡定,庄严和沉静。
宛若王位上端坐的女王,戴着烈焰王冠,红唇白发。
她的眼睛紧闭,面对着她们。却让两人感觉到,神明从天空之中注视蝼蚁一般的感觉。
塞壬不敢犹豫,与塞勒涅对视了一眼,同时向舞蝶彩发起攻击。
“月之灵,护佑我。”骑士口中吐出铿锵有力的字节,一股无名的力量从巨盾中散发,扩张成月色的环,将外面炽热的蒸汽格挡在了外面。
而人鱼塞壬的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词,极柔极美,像是魅魔低咛:“诸君啊,请给予小女子帮助吧,为了你所爱,为了我所恨。”
周围蛙人听到这句话,发疯般动了起来,忍受着炽热的高温烧灼,居然一言不发,蟒蛇般一般蹿进了蒸汽中。
只有舞蝶彩静静站在原地,平静,冷漠。
蛙人扑到她的脸前,头上紧紧裹着的斗篷掉落下来,露出那牛蛙一般凸起打眼睛,那裂开到耳角的无唇大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鲨鱼般尖锐牙齿,就要咬在舞蝶彩身上。
但她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四周的黑影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炸成了肉沫。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微彩想要复仇的人,是你们?”舞微彩声音威严,像女王对手下骑士随意的询问。
她缓缓站起身来。
一旁的蛙人不受控制纷纷跪下。
塞壬和塞勒涅大惊。因为她们的心底也忍不住,产生了想要跪下去的想法。
这是来源于灵魂里的压制,就像凡人看到神从天国降临凡间。
“不可能!我们是魔女,我们是众神的孩子!”塞壬捂着脸不可思议,她对魔神高高在上的信仰,在刚才险些崩坏。
“塞壬,冷静,你必须拖住她。”塞勒涅举着月盾大吼。
“虽然这副身体承受不了多久,但解决你们的话,时间应该也够了。”
她的双手下垂,身上的水连同沾染的血,就乖巧流到了指尖,凝聚成两柄血剑。
“上!”塞壬也冷静下来,对着周围的蛙人大吼,但片刻,她的嘴角缓缓吐出鲜血,但又被她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那张巧目盼兮的桃花脸,真正露出了毒蛇般的狰狞。
蛙人因为塞壬强制的指令,密密麻麻又站起来,将她包围在了中间。
塞勒涅歌颂起燎华的字节,面对月光上,身上雕刻符文越来越亮。但舞微彩眼睛一直紧闭,像是没看见,更像是是毫不在乎。
她向两人缓缓走来,沿途中的蛙人们也猛然扑向她。
但舞蝶彩举着双剑,穿梭其中,像是海燕轻盈飞翔在风暴里,血剑划过蛙人丑陋的皮肤,越染越红……
身边满是血液喷涌的声音。
“…月之华,无休无止的月光啊,您的女儿,请求您的降落。”塞勒涅最终还是念完了祷言。
她再次举起手中的盾与枪,原本漆黑的瞳孔,此刻亮如繁星。
“月神骑士么?借用了月之灵的力量么。”舞蝶彩撇过头,对着满目光耀的塞勒涅,有些意外。
她将血剑上插着的最后一个蛙人,高高悬浮在半空中,又随意抛到了一旁。
于是,血肉喷薄裂开的声音停下了。
人鱼塞壬捂住口中要吐出的血,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愤怒——和前面老骑士的消耗太多,她本身就没有了多少能操控的蛙人。
现在随着最后一个蛙人的死前,她再也无法继续这场战斗……
“真是讽刺,千年以前向我宣誓的骑士,千年以后,却对我迎刀相向。”红艳嘴唇张开,她本人却面无表情,只是甩了甩剑上的血。
而在塞勒涅的身后,一轮巨大的月冕,正散发淡淡光华。
她没有听懂舞蝶彩的话,也没有作询问。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将人鱼塞壬挡在了身后。
风将她的披风吹起,里衬里满是雕绣的剑火与水月。
四野寂静。
舞蝶彩缓缓睁开眼睛,朱红色的瞳孔平淡得像是端居王座千年的女帝,高高在上。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像是王与王相遇在浩大的旷野。女王砍到最后一名向她偷袭的骑士后,隔着平原上皑皑的尸体,与另一个王对视。
只是一眼,两人就知道,那命中注定的决战,不死不休。
她们都没有说话。
直到塞勒涅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而一旁,乳白的马轻快向她跑来。
“不要。”塞壬拉住了月骑士的手,拖着对方,满是惊慌,“我们现在就跑,我带你走!”
“对不起,不该叫你一起来的。”塞勒涅回头摸了摸对方的脸,沉默片刻,还是选择挣开束缚。
在她们的身后,以舞蝶彩为界限方圆半里,都被笼罩了黑色的结界内——很显然,对方根本没打算让她们离开。
塞勒涅提起月盾与骑士的长枪,骑上一旁的白马。马蹄踢踏奔鸣,银发飞扬,向她发起了冲锋。
在这迷迷蒙蒙的黑夜里。
铁马与少女交错,枪光同剑影一起闪落。
片刻过后。
舞蝶彩抬起双手,看着碎裂的两把剑,伴着双手肌肉撕裂开的伤口,缓缓吐出一口鲜血喃喃:“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而在她身后,白马逐渐停下脚步,缓缓踌躇几步后,轰然倒下。
马上的塞勒涅双手缓缓下垂,月盾与长枪逐渐裂开,断成两半,胸口铠甲裂开,巨大的血从崩开的伤口喷出。
“塞勒涅!”
塞壬尖叫一声,扭着身体路过舞蝶彩,仓惶游向自己的同伴。她的脸色依旧妩媚动人,但声音却惊慌得像是迷茫的少女。
“中了我的剑,她不可能活下来。”舞蝶彩慢步走到人鱼塞壬身旁,声音平静。
这片森林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你是魔鬼!”塞壬恶狠狠瞪着她,语气中满是怨恨。
“杀了人就是魔鬼么?”舞微彩她指着地上死去的少年,“那你也杀了他,还有这个头颅…你也是魔鬼么?”
“那不一样!我们是听命于教廷,就算我们不杀,也会有其他人来杀你们。”人鱼塞壬牙关紧咬,姣好的面容显得扭曲,“说到底…我们只是一把工具,杀戮才是我们能活下去的理由……”
“为了生存么,真是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舞微彩低头看着塞壬,眼神平静,却又露出了些许怜悯。像是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但她却没有打算放过对方的想法。
塞壬也恶狠狠看着她,满是恨意与不甘心。
她们都知道,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没有对与错,每个人都迫不得已……但谁也不愿意先低下头,低头就是承认自己做错了。
两人在这雨里对视了许久。久得仿佛那将世界淹没的滂沱大雨都停了。雨水汇集成的一道道小溪,缓缓从她们身边流过……
但最终,塞壬还是低低弯下了细颈。她怀里的女骑士,已经停止呼吸,身体在细雨的冲洗下逐渐发冷。
她再不甘又有什么用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一直以来,塞壬都是用魅惑一般的歌喉,将他人俘获成自己的手下。人鱼本身的力量,甚至比不过地上的蛙人。
“你杀了我吧。”
塞壬低声说,她的声音很轻微,像是少女般单纯自然,不带一丝做作。
这是她本来的声音。
那声音淡淡的,很轻,很轻,像是课间少女对朋友的轻声询问。
她将脸掩盖到了阴影里,像是在提醒舞蝶彩,只是那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一缕恨意:“你杀了塞勒涅,其他魔女也不会放过你。还有帝国教廷,还有审判团……”
舞蝶彩默默听完,沉默了很久:“说的我好像是个坏人一样。”
“我们都是坏人。”塞壬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舞蝶彩茫然看着手中的剑,声音还是那样威临天下,但她脸上的神色,却已经变得柔弱,茫然,像是失去了心的女孩。
她的声音也有些难过的。
舞蝶彩捂着胸口,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感情,这是原主的感情。
是啊,杀了她们又有什么用了,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这是一场交易。但最后,她还是一无所有了……心底那个小女孩放生大哭。
塞壬没有再说话,她将怀里的骑士搂紧了些,用脸蹭了蹭对方,像是要用体温将对方逐渐冷却的身体温暖起来。
但她是冷血的蛇类,没有很高的体温……
下了一夜的雨逐渐熄灭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太阳的光逐渐在天边亮起。
嫩绿的草地上,满是沉甸甸的雨水,空旷的草地上,溪水还在流着,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掌声。
一座座黑色的尸体堆成的尸山,堆压在远处,厚厚的血从山顶流来,一直延续到舞微彩脚下,像是层鲜红色地毯。
世界仿佛是在邀请她,登向那骸骨建成的王座之上。
她的身后,鱼一样的女子抱着身披盔甲的银发骑士,躺在水地里,安详得像是刚刚睡着。
舞微彩看着天边逐渐降下的薄雾,森林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散去,只剩下一个瘦弱的身影还在焦急徘徊。
她茫然迈出一步,手中的断剑缓缓滑落,轰然间倒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