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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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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窗外无边夜色。
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
郑医生翻看病历夹,语速飞快:“小少爷脑部二次受创,枕骨碎裂,而枕骨连接枕髓,情况……不太乐观,手术能否成功,是否会留下后遗症,我无法确定。”
“……这是病危通知书,如果同意手术,请在这里签字。”
灯光森白阴冷,元雅萍眼线花了,像一坨晕染开的墨水,她抱着手臂:“郑医生,后遗症是指……?”医生讲了一大堆医学术语,她似懂非懂。
郑医生推了推眼镜:“后遗症包括失眠头痛,视力问题,呼吸困难,心跳异常,消化紊乱,味觉障碍,颈肩腰背痛等等,以上情况均有可能发生,您知道的,任何一项手术都不存在百分百概率。”
李述先抱着无声抽泣的元雅萍,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抬头看着祁骁,沉着脸,冷静道:“签字吧。”
至始至终沉默的祁骁拿起签字笔,在家属签名栏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
“如果手术失败,他会怎么样?”
身后墙上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刺眼夺目,郑医生深呼吸,说:“他有可能永远戴着呼吸机,有可能…… 。”当场死亡。
没说出口的话,在场五人心知肚明。
哭泣再也压不住,元雅萍埋进李述先怀里,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哽咽:“宝宝……宝宝的命怎么这么苦?”
宋桢抓着菩提珠,手背筋骨突显,手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散发着腥气,镜片后的眸子阴郁,沉冷,其中深埋着痛楚和恨意。
他侧目望着身边的男人,祁骁垂着头,面容冷肃,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痛难过。
太平静了,像冷血动物,祁骁之前说会解决他跟李砚昔的婚姻问题,原来…… 不是离婚?
今晚这件事跟祁骁有关吗?
众目睽睽之下,敢对李砚昔下手的人,是他安排的吗?
他不知道查出来要承担后果吗?他这么做的依仗是什么?
郑医生带上病历夹,朝众人点点头,转身进入手术室。
……
窗外,视线尽头夜色沉黑,楼下,橙色的路灯照亮方寸之地,梧桐树静默的立在道旁,宋桢一语不发盯着窗外。
李述先夫妻依偎在长椅。
祁骁靠墙低头。
没人说话,没人走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手机锁屏上,两个白色的小圆点像呼吸似的闪烁,眨眼间,数字从23:59跳到了00:00。
新的一天降临。
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倏然熄灭。
元雅萍瞪着通红的兔子眼,噔噔噔跑到郑医生面前,速度太快,差点跪在地上。
“郑医生,宝宝…… 我儿子怎么样?他怎么样?手术成功了?宝宝怎么还没出来?什么时候出来?”
急切的语气,恨不得亲自进去把人推出来。
“老婆,别着急,听医生说。”李述先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祁骁慢吞吞起身,双眸眨也不眨盯着医生,拳头松开又握紧。
这一幕,宋桢尽收眼底。
郑医生扶了她一把,摘下口罩,掏出手绢擦汗:“手术很成功,但是,他什么时候醒,我不确定,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晚,如果没有并发症,明天转VIP病房。”
这里是李家投资的私人医院,李砚昔当然要住最贵的单间。
暗影下,祁骁的双手紧握成拳,背影僵直。宋桢有了一些猜测。
元雅萍如释重负,她强烈要求留下来等待儿子苏醒,李述先要陪着他,被拒绝了。
祁骁和宋桢也被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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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七岁,那是他第一次遇到祁骁。
门铃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管家请假回了老家,保姆出去买菜。
没人开门。
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李砚昔置若罔闻,双眼盯着屏幕,玩得忘了天地为何物。
元雅萍正在跟小姐妹打电话,在楼上喊:“宝宝,开个门。”
李砚昔不耐烦,可最终还是光着脚跑去按下可视门铃,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谁啊?”
“您好,请问李述先叔叔在家吗?我是祁骁,跟李叔叔约好了见面的。”来人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李砚昔直接开了门,几步跨到沙发上继续打游戏。
直到一把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好?”李砚昔才惊觉来人已经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了。
而自己打游戏太忘我,居然忽略了脚步声。
“你这人有没有礼貌!没看到我在,在…… 。”李砚昔凶狠地抬头,见到来人的脸,一下子卡了壳,瞬间忘了想说的话。
青年二十出头,眉深目阔,正脸侧脸都英俊,完美的如同希腊雕塑。
李砚昔脸一红,嘴巴打结:“你,你,你,是你找我爸?”
青年双手交握,目不斜视,不苟言笑:“是的,我跟李叔叔约了见面,他让我直接来家里,李叔叔在家吗?”
游戏什么的早忘到九霄云外,李砚昔红着脸,扭捏作态:“你……叫什么名字,我爸在楼上,我,我带你上去。”
“我叫祁骁,祁连山的祁,骁勇善战的骁。”
“祁,骁。”李砚昔咀嚼着这两个字,边走边转头问,“你找我爸什么事啊?”
祁骁勾了下唇,深邃的眉眼望着脚下台阶:“哦,一点私事。”
他笑起来阳光干净,春雪消融,迎春花绽放枝头。
李砚昔抿着唇,胸腔里揣了成百上千只小鹿,脸蛋火烧火燎,他噔噔噔跑上去,一把推开书房门,大喊一声:“爸!有人找你。”
李述先手一抖,文件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痕,他恨铁不成钢:“李砚昔!进书房要敲门,你的记性被狗吃了?!”
李砚昔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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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陡然一黑,像被一双大手遮住了眼,冰凉的水兜头浇下来,流进后颈,李砚昔一个激灵,醒过神。
雨线成丝,他正站在漫天大雨里,嘴巴不受控制,咒骂着:“你丫会不会打伞?!伞都罩你自己头上了,你他妈光顾着你自己,我衣服都淋湿了!你瞎啊!伞拿过来!”还踹了人一脚。
被揣的人陪着笑脸:“抱歉抱歉,李少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走神。”
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李砚昔看清道歉的人,不就是刚在宴会上见过的马脸青年吗?
只是……少年人的骨架,面庞稚嫩。
身后跟着小胖子和细长眼,容颜俱是青涩。
环顾一圈,低头,他身上穿着蓝色西装领的校服,左胸口印着‘米勒市国际学校’七个黑金大字。
他在梦里回到高中校园了?
小胖子打着伞,小心翼翼问:“李少,我们走吗?”
伞沿上的水珠汇聚成线,呼啦啦溅湿了裤腿,李砚昔想走,脚上凉飕飕的,原来是鞋子进了水。
刚要说话,嘴巴张开却是暴躁的怒吼:“我的限量版球鞋!啊啊啊!我的鞋见水了!它不能见水!”李砚昔炮仗似的,“谢老二,这有水坑你怎么不提醒我!你他妈故意让我踩水坑!你买不起球鞋,你嫉妒我!”
马脸青年讪笑:“对不起李少,我背着两个书包没看到,等我拿到零花钱,赔你一双新的,成吗?”
细长眼附和:“就是就是,李少别生气,他下个月赔你一双新的好了。”
小胖子点头:“对啊对啊,买新的买新的。”
李砚昔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这是限量版!限量版!懂不懂什么叫限量版!你们去哪买?!去哪买?!啊!”
天色阴翳,晦暗无光。
李砚昔原地暴走,怒骂他们三个是蠢货、白痴,三个小跟班好声好气哄着他,顺着他,渐行渐远,雨声不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陶也刚讲了原身的破事,这边就梦到了,都怪陶也。
不得不说,原身的脾气是真的很差,很暴躁,而且没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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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颠倒,蝉鸣,烈日。
日光灼目,李砚昔被这亮光刺的睁不开眼。
他放下手,发现自己左手捧花,右手捏着枚戒指,单膝跪地,膝盖下是葱葱郁郁的草地,眼前有一双穿着黑皮鞋的脚。
李砚昔愣了一下。
梦境毫无规律可言,这给他干哪来了?
坏了,不会是…… ?
抬头,祁骁直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难看,最后一丝笑容眼看维持不住。
重要的是,祁骁眼神奇怪,似笑非笑,不屑,嘲弄和…… 恨意。
没工夫管他,李砚昔左右环视,他猜的不错,正是原身的求婚现场。
校庆典礼刚结束,红地毯从脚下绵延,恍惚间像闯入了谁的婚礼现场。
盛夏之时,李砚昔鼻尖额头汗珠密布,抬手抹掉,再去细看,祁骁表情平静,声音冷淡:“你说什么?”
不屑,嘲弄和恨意似乎是李砚昔的错觉。
阳光被树叶分割,斑驳,细碎,李砚昔想站起来,想丢掉捧花戒指,可身体支配权被剥夺。
他听到自己说:“祁骁哥,我喜欢你,和我结婚吧!”
祁骁咧开嘴角,李砚昔想,他八成要羞辱,奚落他了。
谁知,祁骁却将他拉起来:“你大学还没毕业,你才21岁,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学生里三圈外三圈,将他们团团包围。
李砚昔顺着力道起身,视若无睹,朗声回答:“当然知道,结婚嘛,意味着住同一个屋檐下,睡同一张床。”他凑近,满脸羞涩,“盖同一床被子,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天真的诺言,逗笑了祁骁,他笑出声:“这么喜欢我?”
李砚昔挺起胸膛,高抬着下巴,巴掌脸明艳如初升的太阳,他直言不讳:“当然啦,大学三年,我没见过比你更帅的人,他们那么丑,配不上我,为了你,我把说你坏话的朋友臭骂了一顿,跟他们绝交了,以后也不会跟他们来往了。”
“祁骁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也喜欢我?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当然要结婚!”
围观同学齐声喊‘在一起。’
起哄声四起,祁骁抓住李砚昔的肩膀,字字清晰:“李砚昔,我对你好是因为你爸资助我,我觉得应该报答他,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亲兄弟怎么能结婚呢?”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溢出扭曲的快意。
情真意切下,是看小丑的眼神,意识抽离前,李砚昔确定自己没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