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入海》青山麦

8、黎惠

　　周六的半日假很快就来临，又被班主任留堂的少女拿出英语书，再一次开始了笨鸟先飞。
　　黎瑶离开教室前看了眼，小黎瑶写到一半突然停笔，过了一秒半才重新开始。
　　她走出教室，莫名就有些难过。
　　她近视加散光，因为度数不高，父母没同意带她配眼镜，后来成绩下滑明显，去了亲戚介绍的黑心店家配眼镜，戴上后头晕泪流不止，她不愿意戴，又多了个家人diss的理由。
　　所以她今天也约了汪爸，虽然他不靠谱，但作为家长，勉强合格。
　　宿舍这会儿没热水，室友接二连三都走了，她一个人戴上耳机刷着网上物理老师的讲课。
　　一小时后手机闹钟响起，她又回到教室，班主任已经走了。
　　“黎瑶。”她在外面喊了声。
　　见她来，黎瑶合上书，跟她一起出去了，转身的时候，后门探出个何季青的脑袋。
　　走去高三楼需要七八分钟，黎瑶随便和小黎瑶聊聊。
　　“你姐姐和你一起出去一般玩什么？”
　　“不玩呀，去亲戚家蹭饭。”
　　“蹭完饭呢？”
　　“就回来上课啊。”
　　“蹭个饭要多久？难道你半天假都在待在哪啊？”
　　“对呀，呆在那里等晚饭。”
　　“那你，和你姐姐就在亲戚家陪你亲戚聊天？”
　　“不聊，就坐在那儿，我姐姐快高考了，她很珍惜和朋友的聚会，把我放那就走了。”
　　听着小黎瑶理所当然的话，还是给知道内情上黎瑶给整无语了，这感觉，就跟她姐给她报了个托儿所似的。
　　“你喜欢你的亲戚吗？”
　　“我不爱待在她们那儿，但放假我不去那里，我爸妈会不高兴。”
　　“为什么？你没和爸妈说吗？”
　　“说了，没用。她们觉得我交不到要好的朋友，放假在校外乱逛还不如去亲戚家呆着。”
　　至于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小黎瑶其实也知道。因为她的那个亲戚家，是她妈妈认识的所有亲戚里，条件最好的那个，对方刚好想要个女儿，所以她和姐姐高中会一直待在那里。姐姐不乐意，想溜，特意每周都把她丢哪里。
　　至于她能不能和那个亲戚亲热起来，母亲才不会管这种事，机会给了，中不中用全看她们自己。
　　至于她们的意愿，母亲觉得，小孩长大后会感恩她的。
　　“也就是说，你姐把你丢哪，自己玩去了，然后你一直待在那，就为了蹭个饭？”
　　“嗯。”小黎瑶声音有些低，这是不开心的表现，她知道这不正常，可是她不去做，她爸妈和姐姐能念叨死她（因为干过）。她，好像真的除了学习好点，其他，都挺没用的，学习也没姐姐好，如果还不听话的话，会给父母造成很大的负担。
　　“那，你怎么不跟你姐姐一块出去玩呢？”
　　“一开始是这样的，后来她说，因为我在，她和朋友玩的不太愉快。”
　　神经，框妹妹的钱花还不愿意带着人家一块玩，怕直说出来不占理就不断把负面情绪施加在别人身上。
　　她这样，也就小黎瑶这个长期被PUA的人觉得她人不错！
　　“她不带你玩，也不和你玩？”
　　“我们玩不到一块去。”小黎瑶说，其实她姐姐的原话是——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根本不会那么照顾你。拜托，让我轻松一点，也让爸妈省点心，好吗？
　　黎瑶越聊越不爽，语气不自觉染上不耐烦：“那找她干嘛，我们直接出去好了。出去先吃个饭，你饿吗？我觉得午饭得吃。”
　　小黎瑶拉住她衣袖，防止她中途变道：“我不去，她担心我，会给爸妈打电话。”
　　然后又陷入温柔陷阱，真把她们PUA听进去了。
　　“那你直接……”说到一半，黎瑶记起来，这孩子连个小灵通都没有，她压着烦躁道。
　　“知道了，你还记得你爸妈电话吗？我给她们报备一下。”
　　“她们不接陌生电话。”
　　操。把她老早戒的脏话都飙出来了。
　　小黎瑶看她挠头，笑容有些无奈，解释道：
　　“我姐其实挺好的。我体育赶不上晚饭，她带着我买了保温桶，还帮我打饭。经常因为这事，被食堂阿姨说教。”
　　是是是，她好，她人贼好。为了面子，所以她后来每次都等窗口没人了才给你打饭，然后还以此为由像你卖惨说因为你，她晚上经常只能吃泡面。黎瑶在心底吐槽，16岁的黎瑶怎么不用脑子想想，为什么她都能给你打到饭了自己还要去吃泡面，你一个搞体力的人，天天吃剩饭剩菜，还得给某人感恩戴德。憨批！
　　“黎瑶！”她严肃道：“你是我朋友，你姐不是，她怎么对你我不知道，但就凭你说得她这一丁点儿好，都不是从你的角度出发的，我很质疑，你姐姐真的对你好吗？你……你不要老想着别人的好，多想想你需不需要对方给予的‘善意’，如果不需要，那对方就是在作秀，你不需要感谢她。”
　　小黎瑶认真点点头，话头一转，绕了回来：“但家人不会害我呀，她们只是，就是……”
　　小黎瑶此刻没想到家人任何一点值得拿得出手的她渴望的好，那只能说明，是她的问题，她问题太大了，她居然没有一颗记录美好的心。奇怪的情绪绕上心头，她情绪莫名低落下来，解释道声音细小而微弱
　　“……是我，太奇怪了。”
　　“你奇怪个鬼啊！”黎瑶把人吼了，意识到自己出格后，她又调整了下语气，别扭道：“你性格很好，也很细心，真和朋友一块儿出门，谁帮谁还不一定呢！她们没给你留交友的时间，你能交道好友才奇怪吧。”
　　她隔着袖口拉住小黎瑶的手腕，语气算不上好，声音里透着懊恼：“走啦！去找你姐姐请假。你待会儿还要陪我配眼镜呢。”
　　黎惠所在的班级后门是开着的，黎瑶走过去，敲了敲门，无人理会，她大喊道：
　　“你们好，找黎惠。”
　　一个扎辫子的鹅蛋脸站起来，是可爱的类型，她骨架有些大，显得人有点儿壮。
　　“你找我。”
　　黎瑶努努力，挤出个假笑。
　　“学姐好，我是黎瑶的好朋友。”说着，她把黎瑶拉到身边。“我想约她下午出去玩，可她说下午要和你一起，所以想问一下，能不能把她今天下午的时间借给我？”
　　黎惠没回话，看向小黎瑶，小黎瑶一紧张就拽住了黎瑶的下摆。
　　“姐……”
　　“既然你是瑶瑶的朋友，那就和她好好玩嘛，我之前还担心她性子独，在高中也交不上什么朋友，现在见到你，反而放心了。”
　　“嗯，谢谢学姐。那我和瑶瑶先玩去了？”
　　黎惠点头，朝小黎瑶说：“去吧，玩得开心。”
　　黎瑶保持假笑回道：“那也祝学姐学业有成，高考顺利。”
　　假话，另一个世界的黎惠，因为没收心，复习效果不佳，踩线过一本，不甘心，复读了一年。
　　后来她高考没上本科线，黎惠可能真的意识到自己是个姐姐，为她据理力争，希望她复读。爸妈都松口了，但黎瑶不想。
　　因为她了解她爸妈，无论她复读成绩如何，永远达不到她爸妈觉得能收回本金的地步，到那时，她担心父母又扣一顶罪名在她头上。
　　而且，那时的她，明显抑郁严重，书都读不进去，还指望她复读能考个更好的学校？
　　和汪爸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出校门时还有段时间，她在大道上走了一段距离就拉着小黎瑶插进小道里，那里是学校外的美食街，黎瑶死前来逛过，改了不少，没一家开业的。
　　这会儿这里人没汪勤春记忆里那么多，店内有空位的也不少，综合自己的口味和汪勤春的记忆，她走进一家粉馆。
　　“这家，粉辣、不辣的都很好吃，我推荐牛肉汤粉，拌粉的话酸豆炒肉的超绝！”
　　小黎瑶干饭超级慢，黎瑶都放筷子了她还剩三分之一，她把手机放两人视线之内，接着放那个博主的数学课。
　　她俩刚走出店门，她爸就打来电话，她接电话时还特意看了眼，对方提前七分钟叫她，寝室到校门口约10分钟路程，汪勤春入学时她爸妈都来了，应该是已经到了，她得走快点。
　　还是后座，小黎瑶在她旁边，她来的路上告诉了小黎瑶开车的中年人是她爸，小黎瑶这会儿有些拘谨。
　　“现在外面的眼镜店黑心老板很多，我打算先去医院做个测试，没带身份证，所以把我爸来。”
　　“嗯。”小黎瑶点头。
　　“你呢？要测测吗？不贵，也就30来块钱。”
　　“我都可以。”
　　“小妹妹你视力也不太好？”开车的汪爸说话了，他和自家姑娘没话聊，所以从她朋友身上下手。
　　“有时有点儿看不清。”小黎瑶回道，因为叔叔在前面开车，声音比方才大点儿。
　　“啊，那应该是用眼疲劳，买点眼药水就行。”汪爸开车速度慢下来，等红绿灯。
　　“不过去检查一下也好，刚好小春也去，我载你们，一块儿，几十块钱也不贵，我一块出了。”
　　“不用了，叔叔，可能只是用眼过度，我正常看东西没问题。”小黎瑶拒绝道，她不同能接受别人的好意，总觉得会亏欠她们。
　　汪爸一边说还不忘继续开车。
　　“用，什么不用。你是小孩子不懂，现在测测可以找出问题，没问题刚好安心学习，真近视了去配个眼镜就成，不要觉得戴眼镜不好看，看的清楚，走在路上才安全。再讲像小春说的，路上的眼镜店好多师傅为了揽客都会把度数往高的报，这样你没几个月又要换，那钱才是烧得多。
　　现在爸妈供你们读书不容易，估计也抽不出空陪你去做，刚好我在，小春也要做，顺路一块了，不然等过两个月，如果你眼睛还是不舒服，喊屋里长辈带你去看呀？这不麻……”
　　“爸。”黎瑶看着窗外，出声打断，这声“爸”叫的她老变扭了。
　　“别长篇大论谈你们长辈那一套，我不爱听，我朋友也是，她本来见到你就不自在。你还说那么多，都不给人回话的机会。”
　　“成，我说不过你，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想。”
　　黎瑶拉拉小黎瑶的衣角，等她有反应了，小声道：
　　“你别理他，他是个酒蒙子，大话说习惯了，说教的话一套一套的。”
　　小黎瑶点点头，黎瑶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没下文，压低声音继续问道：
　　“一起测测不。”
　　小黎瑶点头，黎瑶当她答应了，坐正，小黎瑶凑近她。
　　“你能不能和叔叔说说，钱我自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