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入海》青山麦

6、她也在等我

　　班主任是位英语老师，一早上都有课，黎瑶中午才蹲到她，借口自己头晕胸闷，想要一个靠窗见绿的座位。因着她的病史，班主任亲自调节她换座位一事，顺着班里的关系网小调一番后，她成功成为小黎瑶的同桌。
　　“新同桌好呀。”她收拾着桌面，似不经意般和小黎瑶问好。
　　她并非不知该如何拉近陌生人的关系，可面对曾经的自己，莫名就矫情起来，不愿把早些年在社会摸爬滚打的经验之谈用在自己身上。
　　小黎瑶点点头，回了声好，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黎瑶有些失落，又觉得正常，也开始为下节课做准备。
　　第一道玲声响起，政治老师将要踏入教室，小黎瑶把一小叠试卷放在她桌上，她扫了一眼，是写着黎瑶的随堂测试，不解，抬眼看小黎瑶。
　　小黎瑶压低声音道：“这是你请假期间的周测试卷，上面每一题我都抄了老师的解题思路，你做完了可以拿它对答案，要其他笔记可以再问我。”
　　黎瑶听完没发现自己呼吸都慢了，笑着打趣道：“对我那么好呀，谢了。”
　　小黎瑶看她一眼，摇头，很郑重道：“因为你学的很认真呀，每次看见你们用功，我觉得，我也可以。”
　　黎瑶心一沉，没了笑容，不去看她，回道：“第一名就不要说这些了，很让人嫉妒。”
　　小黎瑶张嘴，似乎要反驳，但政治老师打断了她，她们开始上课了。
　　黎瑶对政治没兴趣，看着窗外紫绿的花坛，心中的郁气经久不散，过了许久安抚好自己，写了一段话递给小黎瑶，算是道歉。
　　——我没有凶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那样很凡尔赛，显得我很蠢。
　　小黎瑶认真看了下，偷偷冲她摆手，又把心思放在课堂上。
　　黎瑶趴在桌面上，为小黎瑶是接受她的道歉还是警告她不要干扰自己上课纠结。
　　她抬笔画下老师说的重点，环顾一圈，大多人头低下去就再也没抬起过，笔在手里不停晃动。她没找着几个认真听课的家伙，又把目光放在黎瑶身上。
　　她真的好奇怪，明明厌学，却学得那么认真。
　　老师又说了重点，黎瑶翻页记下，又看过去，小黎瑶抬头望一眼老师，听她念着嘴里句子，低头快速扫一眼，翻页，找到那段话，标上重点符号。
　　什么鬼？小黎瑶刚刚走神了。也是和她一样在想事情吗？这个时间段，艺考班申请表还没开始填，她父亲没道理会来找她，那她在为什么事分神？第一学期发生过什么值得现在的她铭记的事情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属于她的记忆早已模糊，汪勤春记忆力有关她的事情也不多，她实在找不出原由。
　　就这么保持着偷窥姿势想着，原本安分待在桌面上的小黎瑶的教科书突然凑近，一只笔还停在某段划线的句子上。
　　黎瑶头朝老师，面对自己的书本，捉蚂蚁般找到那段并划上线。
　　只要不是她父母干扰，就算走神又怎样，反正小黎瑶自己会调整好心态认真上课，她操那闲心干嘛。还不如担心汪勤春那位从没把人生中心放在自己身上的母亲。
　　奉献型人格，还容易被他人言行左右，汪爸死后，她一遍遍陷入因为自己打麻将不存钱筹不够手术费活生生看着丈夫死在病房上的梦魇中，就连汪勤春这个曾经因抑郁自杀过的闺女都没法顾及。
　　黎瑶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多少还是做点好事吧。省得汪勤春真迎来那一天，剩下半辈子都在恨自己没有早点懂事。

　　黎瑶是做文娱起家的，高中课程除了物数，其他都没在怕的，今天下午没有这两门课，她学得快懒得听台上老师叨叨，书本一闭，从头开始。
　　练习册也备上，遮住过往的答案再做一遍。
　　汪勤春是努力型选手，脑筋转地不快，因为语言组织能力不行，后来也选了理科，所以她重点突袭理科，再对地理老师好一丢丢，争取到分科考试总分够得上优秀班。
　　不，光分数达到还不行，得超越，不然落选怎么办。
　　一有目标，小黎瑶就被她暂时抛之脑后，投入固基大业中，一个晚自习的时间，齐刘海的乖乖学生头被她挠成了爆炸头。
　　饱经风霜的脸望着只有几个路灯亮着的黑夜，疲惫的身躯好像被虚无包裹，更加提不起干劲，移开目光，同桌皱着眉，挎着脸，已在英语阅读理解的作文单词上画了十几个圈。
　　班里的第一名和她一样，也有做个作业想破脑袋的时候呀。
　　这样想着，四肢好像回暖了些，汪勤春的脸看起来也没刚刚那么丧。
　　“唉。”她用笔戳戳同桌：“快下课了，你才做到这儿呀。”
　　小黎瑶又把常用的单词划上圈，眼睛都不带转的：“我就差这一科了。”
　　黎瑶嗤笑：“那么多词都不认识，待会儿还查字典呀。”
　　“不查，等老师讲。”
　　“讲完再记？”记忆里的她可没这功夫。
　　“没有呀，这些如果是常用词，多看见几次不就记住了。”
　　“当时不马上记下来吗？”
　　“有必要吗？反正以后还会遇见。”
　　小黎瑶挨个把选择题里不认识的单词画出来，略有犹豫，随便选了个答案。
　　黎瑶扫了眼，有种无力感。
　　“那你下次遇见还能认出它们吗？”
　　“小概率认得出来，以后多遇见几遍，就记住了。”
　　她按住小黎瑶接下来要提取生词的句子。
　　“学霸，你知道高考英语占多少分吗？”
　　小黎瑶找生词的游戏被打断，被迫和汪勤春对上眼。
　　“150，怎么了？”
　　“你想拿多少分？”
　　小黎瑶愣住了，因为对方不是问她能拿多少分，而是想拿多少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英语常用词有三千多个，你每个都眼熟，还分得清它们谁是谁吗？你想要多少分？”
　　小黎瑶摇头，眼里全是无规划的茫然：“我不知道。”
　　黎瑶点头，她还不清楚自己吗，没人给过她选择，只要分数够了，她爸妈就不会管她，她按照偏好，喜欢就花大量时间去钻研，不喜欢努努力及格就成，如果有不擅长的需要花时间才能达到及格线，那她就，分点时间提高其他易学科目的成绩总分达到要求就够了。
　　“那我换个问题，学霸，你想上一本还是二本。”
　　黎瑶低下头，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丝委屈：“我初中一位很好的老师告诉我，我在怎么努力，只能上个好点的二本。”
　　黎瑶挑眉，反问：“那就二本？”
　　“我想上一本，最好是重本。”
　　黎瑶笑出声，引来小黎瑶的侧目：“好，那就先达到一本线。”
　　“学霸你肯定选理科吧。”
　　小黎瑶点点头，没有被头发遮住的耳尖有些红。
　　“往年一本线的分数都在510动荡，那我们就当它510。”黎瑶看向小黎瑶：“语文90分？”
　　小黎瑶比了个10：“100。”
　　“数学120？”小黎瑶点头，黎瑶继续道：“理综，容错率大一点，210怎么样？”
　　黎瑶想了想，认为自己达得到，点头认了。
　　“他们加起来就是430，离510还差80分。”黎瑶皱眉，英语居然不需要到及格线。但她担心冒然加分会引起黎瑶反感，于是按下不快道：“英语要有80分，那词汇量……”
　　小黎瑶抿嘴，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90分吧，及格好点，我知道，要背单词。”
　　黎瑶满意的点点头， 把手收回去，从桌洞里掏出英语词典：“那先从这些不认识的单词开始吧。”
　　小黎瑶开始了抄录，翻译。
　　黎瑶又趴在桌上，想事情，新手学英语的难度她清楚，而且小黎瑶是体育生，时间是真的挤，她还要担心小黎瑶中途被父母和求业绩的教练劝服，继续练下去，跟不上课不说，心力更不足。
　　她又要担心自己口若悬河，画饼太多，对方见效果不佳，退缩了。
　　她看着对方把生词抄录翻译完在一个新本子上，又拿出草稿纸重复写第一个单词，用笔，戳了戳对方：“学霸，以后我帮你听写，你教我其他科目，怎么样？”
　　小黎瑶停下笔，问她：“有哪道题不会？”
　　黎瑶忍不住翻个白眼：“你继续记你的，我就和你做个交易，互惠共利，相互监督。”
　　小黎瑶不明所以，对草稿纸发一会儿懵，想明白后鼻头有些酸，落笔，轻声道：“谢谢。”
　　黎瑶换个姿势趴：“谢什么？我可是有目标的，也要人监督好吗？”
　　过了会儿又问：
　　“同桌，这十几个单词你还要记多久？”
　　“半个小时？”小黎瑶不确定道。
　　黎瑶看一眼墙上的钟表，还有五分钟下课，35分钟熄寝。
　　……
　　“那我早自习帮你听。”
　　早自习要晨练的小黎瑶：“好。谢谢。”
　　黎瑶不想听见英语渣渣的回答，闭上眼，寻思着到底怎样才能开口劝小黎瑶不搞那劳什子的室外活动。
　　艺考班有个长得像小丑的奇葩喜欢她，对方喜欢哗众取宠，卖弄玄虚，被当开心果一般供着，不少男的都觉得毫无所长的她能被这奇葩注视，是一件幸运的事，但她偏偏看不清，还趁机拿乔钓着对方让他们的开心果忧心忡忡。这种事，不可原谅。
　　于是起哄的起哄，当红娘的当红娘，非得把她的名字用某某某代替，每每她发声，都会有好事者用“这种事某某某也清楚，你去问他吧，不要劳烦老师”这种话堵住。
　　然后，她就更加厌学了，离开家后花了好久才强迫自己从书中找到变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