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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醒时泪沾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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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上物理和地理,地理老师刚毕业,知识点没忘光,也不介意有人在他的晚自习做其他科目的作业,他嚷嚷着帮黎瑶解决了大部分数学作业。
就这样,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时,黎瑶已经完成了今天所有的作业。她托腮看着黑板上方走动的钟表,有些琢磨不定接下来该干嘛。
学校把学生分为四个种类,学习能力极强的火箭班,稍次一点点的优秀班,正常教学的普通班和特长生集聚的艺考班。
一中的本科率有很大一部分源于艺考班。所以哪怕黎瑶只是去玩玩,表现并不突出,她的教练和父母也依旧劝她继续下去。
她教练说,她身高够,只要努力,一定能过线。她父母说,以她的学习能力,不学特长,考死也只堪堪过一本线,但练了特长就不一样,能上重本!这种光宗耀祖的大事,苦点累点也要坚持下去。
双方劝着,都忽略了黎瑶口中的“一定坚持不下去”,哦不,也许没忽略,只是下意识的认为,真到了那个时候,眼前的小姑娘定会看清局面,咬牙坚持。
所以在分班前期拒绝填特长班申请的黎瑶,最后还是要来表格去了艺考班。
后来她发现,即便填了表格,也不一定会去艺考班,以她分班前的成绩,在优秀班也算不上吊车尾。
只不过不巧,她需要重点训练特长罢了。
然后,她就遇见了一批比她还奇怪的同窗,有了一段并不愉快的高中经历。
所以,她要让小黎瑶也经历一遍那种事情吗?不想的话,要怎么让小黎瑶提早放弃自习课在外溜达的念头?
黎瑶换只手托腮,不大舒服,又趴桌面上了。
说实话,她早就不记得高中时期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只是不堪的回忆历历在目,所以认定,这不是她造成的不幸,伤痛不该由她自己背。
她不想叹气的,福气都给叹没了。
可是,她现在叫汪勤春,和那个叫黎瑶的家伙一点儿也不熟。
她抬眼,不远处某人正在和英语作业较真,看上去很是固执。
别问她怎么知道对方是在写英语作业,就她那眉头皱得,除了英语目前还没有哪个科目能上榜。
一想到这是个没在正常环境成长过的乖小孩,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霸道。
好叭,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和小黎瑶再次面对那群恶心她的玩意们,平行世界的黎瑶不是她,没必要也不需要再经历一遍那些事。
别说什么有仇不报非君子,现在只要稍微回忆起那群人扭曲的三观,她就觉得连空气都是臭的,以后若还要面对那群玩意伪善的嘴脸,当面diss千万遍都不可能化去她心中愤怨,说不定一时嘴快暴露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说出的话失去真实性,再也没了杀伤力。
可强行挤入小黎瑶的世界,真的能代替她帮她做选择吗?
她不是一个好骗的人,只不过在意的事情和正常人不怎么相同。
黎瑶的一生不长,每一个看似受他人左右的选择都是她自己思虑过后的决定,要么无所谓,要么能接受决定过后最惨败的境地。
而她25岁前,还有个原因,试探。做着家人给出的违本心的决定,在一次次试探中体会家人的残酷。因为不敢相信不愿确定,揉碎希望堵上前途一次又一次去试探,最后大失所望,远走他乡。
所以,小黎瑶内心清楚自己的家人对自己的爱少得可怜,可除了家庭,她再也找不到无缘无故愿意为自己付出的人,她像只落入沼泽的小动物,挣扎越厉害被吞噬越快,最后完全迷失自我。
心中的天平早已形成,一边放着家庭,一边是自我。
家庭里放着家人的各种关爱,她们站在称外,指着那一个个畸形的砝码让她加重。
黎瑶一点儿都不喜欢有人打着为她好名义左右她的人生,料想小黎瑶也是这般。
她也要加码,不断加重小黎瑶自我一方的砝码。凭什么要她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任人谴责?
未来尚不明朗,争取永远比争吵更有意义,愿自我的土地上发出名为理想的芽,永远向上,绝不蒙尘。
但得小心,她这也算PUA,光父母就够她难受得了,谁还乐意让一个外人挤进来。
小黎瑶以后遇到的挫折还很多,她哪来那么多幸运一直陪伴小黎瑶左右?不过是在当下两方正好有接触,多让她看看正常人的世界罢了。
再说,她也不是什么耐心的人。
还没想好怎么靠近年轻的自己,罗绮美和其他室友就挽着她的手回宿舍,一句又一句的闲谈吵得她耳根疼。熄灯后她躺在床上,伸手触摸不到头顶的木板,手在黑暗里一次又一次抓伸,慢慢平复下来,不知何时入了梦。
“妈妈,我能不去上学吗?”
得到镇上好多姐姐都有的粉红书包的汪勤春这会儿还没汪妈的手高,她举得老高的手被汪妈牵住。
这会儿的汪妈不胖,手上也没太厚的茧,磨砂样的温润手感很叫人安心。
“小春春去了就能认识很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呀,还有温柔漂亮的老师姐姐陪着你,认识久了说不定你就不乐意回来了呢。”
汪妈笑着看向她,还未生出皱纹的眼里满是慈爱。
可是汪勤春只觉很委屈,她认为妈妈不要她了,眼泪一下子模糊画面,抽泣起来。
汪妈无奈起来,抱起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嘴里安慰的话一筐又一筐。
但汪勤春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哭嚎声还越来越大。
当汪妈把孩子交给老师时,汪勤春脸上还挂着鼻涕和泪痕,凶巴巴地对着汪妈威胁:
“你不许走!”
汪妈应允。
下午趁着幼儿园老师忙偷跑到校门口的汪勤春没看见母亲,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几个大孩子劝了好久才把人送回老师手上,她见着不熟的老师,哗一声又哭出来了。
那之后汪妈就每天站在校门口等孩子随时抽查,不久后汪妈就在校门口摆起来小摊子,专卖油炸食品,香气四溢。
汪勤春和老师同学熟络起来,也不哭了,还分外自豪自己有个好手艺的母亲,在同学的簇拥和汪妈的宠溺下,她和她跟班逐渐成为汪妈的霸王餐常客。
后来某段时间学校出现大面积腹泻情况,老师在课堂上严肃叮嘱同学们不要吃街边不封口的垃圾食品。
有人举报汪勤春妈妈就是这些不卫生产品的生产者之一,汪勤春还经常请同学吃那些东西。
汪勤春很委屈也很愤怒,她觉得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妈妈的错。但她那时言辞表达还不够好,组织不了一套利索的辩词,也没有人站出来帮她。
所以她被老师温柔的警告了。
放学后,她一脸不悦地站在生意不如往常的母亲身边,当母亲问及为何今日不约好友一同品尝她的手艺时,她将无处发泄的委屈宣泄在了母亲身上:
“你卖的东西就是不卫生,如果不是它们,我们学校就不会有人生病,你不要再做这些害人的事了!”
那时候汪妈还在给人炸火腿,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皱眉,回头看去,闺女倔强的容颜映入眼底,汪妈嘴抿了抿,咽下准备教训的话,唤她帮忙添原材料。
没等到回复的汪勤春羞愤地跑了,此后她与汪妈的关系再没回到小时候的亲昵。
长大后的汪勤春反复回忆,才发现当时自己之所以会说出那些难听的话,只是希望这个没有在同学老师那里辩赢的话题,能由母亲能给她一个底气和一份更好的辩词。
可惜,她再没机会解释过。
因为汪勤春持续性甩脸色,汪妈在她小学毕业后再也没在校门口摆过摊。
初中时互联网流行,汪勤春央着父亲买了部智能机,和朋友们在企鹅上续起火花,时不时在空间里遨游,吃了不少的瓜。
汪妈因为她成绩的下滑,把罪名归到汪爸给买的手机上,和汪爸吵过好几次,汪妈同时还限制她的花销,她和她爸就联合起来孤立她妈,让她独守孤楼,回家也没话题聊,久而久之,汪妈就迷上了和邻居搓麻将,家里地上都积灰了也不知道扫扫,汪勤春回来也不一定有饭吃,她就更爱和她爸撒娇拿钱,然后和朋友去外面花。
她初中的班主任是个很负责的大姐姐,到了初三抓得很紧,所以她上了一中,她好朋友也上了。
高中课业重,老师也是散养状态,周围的同学相互熟络后都逐渐有了自己的小团队,有些排斥外人,汪勤春受不了,从其中一个退了出来,埋头发霉,想着等周末了就拉上以前的闺蜜出去喘口气,吐槽一周积攒的趣事和怨愤。
但闺蜜一次又一次违约了,她好像有了更好的朋友,自己也逐渐跟不上她的话题,她被冷落了,思想越发极端,两人就吵起来了。
期间由于网购发达,她压抑不住剁手的冲动,多次向父亲要钱,她和父亲的关系,也微妙起来。
10月底的时候正常回家,看着满地灰尘、没开过的灶火,这个早已没了人烟味的家似乎也不欢迎她这颗发霉的蘑菇,那一刻,负面情绪终于压过理智,她吞了母亲的安眠药,想永远睡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自杀,没成功,醒来后看着哭着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母亲,莫名心痛了下,被抱住的时候瞥见她藏在精致卷发里的白毛,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父母老的是这样快,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会伪装的人,鼻头一酸,也跟着哭嚎起来。
之后她原本是想好好学的,但学校里的氛围实在太压抑,惺惺作态的同学也让她觉得恶心,受不了,休学了一年。
休学期间爱上了小说,开始为爱发电自学绘画,认识一堆同好后心里压力也得到缓解,也有了赚钱的能力,后来上了学,报了绘画特长,凭借艺考上了一个民办二本,爱上Cosplay,攒钱给母亲买首饰带父亲去看病,眼见着生活越来越好了,父亲出了意外。
他躺在病床上21天,还是没留住,欠了一屁股外债。
母亲因为照顾父亲的事情绪过极,有时记忆混乱,有时又会一个劲的掉眼泪。汪勤春心疼,顶着压力辞去工作在家照顾她,持续了三年。
某一日熬夜画稿醒来,她母亲突然神志清明,做好不能称为早餐的早餐,整理好家,拿出为数不多的存款,邀她旅游。
一路吃喝玩闹,母亲从未混乱过,彼此眼中都是母女温馨的相处,就在她以为老天终于开眼放过她时,她母亲消失在了人海中。
报警找了一周,找到了一具泡得发肿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抱着骨灰盒回家,玩命画稿还清了外债。在好友的劝说下去外界看了看,遇到一个有点蠢还有点可爱的男人,和他成为情侣,逐渐走出虚无。
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一份无法受孕的检测报告再次给她当头一棒,当时她已有三十有二,本就难以受孕又遇上这样的检测报告,不想让那傻子为难,换了所有的社交账号,一声不响的消失在他视野中。
因为画稿个人风太浓,她不能继续,所以像许多上了年纪妇女一样,随便找一个消费不高的小城市,当收银员糊个口。
日子一天天的过,越发没盼头,她每晚都被数不清的回忆折磨地哭不出来,身体实在受不住,辞了工作,交满10年的房租费,就靠剩下那点存款活到死。
时常回忆起之前总总的幸福时光,泪水一次又一次洗涤破碎不堪的心灵。
黎瑶醒来时身体还止不住流泪,她手臂一挡,全沾衣袖上,内心对山神各种谩骂。
来自她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汪勤春全部的记忆,带着浓烈的个人感情叫她克制不住,这山神是想让她直接死在这个世界吗?
靠,真当她是什么好人吗?借用而已,没让这身体留一丝一毫疤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解决汪勤春的问题吗?她有没有能力帮自己渡过难关都是问题,怎么还把这家人的幸福也寄托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