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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交集区 ...

  •   黎瑶不知是天生不足还是后天发育缓慢,总之,她记事很晚,且幼时做事不过脑。
      她小时候的记忆总是七零八落一段接不上一段。
      最早的记忆是在上学前班的时候。
      她那时体弱,鼻子下总是挂着一串清鼻涕,冬天的时候脸还会开裂,头发乱遭遭的,衣服听说也是脏的。
      乡下人没有富养娃的传统,看她脸上时刻挂着水晶吊坠,也没想着带人去医院看看,记起她来就给她冲一包苦甜苦甜的感冒药,一开始是有效,但后面就不灵了。她父母不管这些,只当她贪药的甜,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不打算再多管。所以,她在知冷暖前,对冷暖的认知就已经不同于常人。
      她那时刚学会连贯说话没多久,除了两三个朋友偶尔有耐心听,也没人乐意搭理她,何况教她常识,她总是习惯跟在别人身后,等意识到时,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慢人几拍。
      她的父母比她还早意识到她的不正常,可比起自责,她们更多的是愤怒。
      为什么是自己生出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痴傻?!
      她们带着不悦的情绪,随意指了不是她造成的麻烦,数落她,看着她红着眼两只小脏手凑在一起拽紧自己腹前的衣服,小嘴几经张合,仍没吐出几个字。
      又略带责备地安慰她,劝她说出自己想说的,虽然孩子什么都不说作父母的都能清楚他们所做所想,但别人不知道,所以她得说。
      她们自顾自说完自认安扶的话,随后几双眼睛齐齐注视着她,等待她的成长。
      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愿意蹲下身平视她,或是给她一个拥抱,或是手搭在她肩上给她一个肢体上的鼓舞,她们只是将她围起来,仍由发起者对她进行数落与安扶,从始至终。
      年幼的黎瑶那时还没意识到这种不平等。慌乱的她越发理不清自己的诉求,听到母亲的话受宽慰没几秒,又看见带着别样情绪齐刷刷在高处凝望她的眼睛。
      没了倾诉的欲望。
      既然父母能知道她的一切,那她说不说没区别吧,而且,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午间、黄昏、夜里,不同地点,不同数目的眼睛,她都有印象,而她每次,都可耻的选择了沉默。
      家是最值得信赖的地方,既便末来也许会有分歧,那大家定会明晃晃地说出来,然后聚一起,解决问题。
      但黎瑶很晚很晚才知道,在家人眼里,她就是那个问题。
      她是一个失败品,失败品哪怕被包装起来,旁人看不出来,她在“家”也不会配有平等的权利。
      如何包装一个失败品?给她华丽的衣冠、无尽的宠溺以及坚定的支持?
      都不是。
      首先,让她承认自己是个失败品,然后打听同龄人的成绩,把日常秒写翻十陪,以量堆质,直至黎瑶达到她们以为的正常儿童水准。
      小孩嘛,专注力弱很正常,所以父母开始时总是盯着她。
      但父母也渴望自由,也爱同邻里话家常,也忍不住去串门。
      回来时要是黎瑶没有抄到他们预设的范围,她会被吼,然后听着她们哭着细数她们为她的一次次付出。
      开始时,黎瑶会恐惧会心痛会愧疚,到后面,就是麻木,甚至不理解,不乐意可以不付出呀,她又不会怪她们。
      如果没有遇到一个让黎瑶崇拜的老师,她想,她或许真的会成为被父母包装成功的傻子,初中毕业就被人相看,安心等待被人选中,成为谁的傻子妻子,某人被群嘲的妈。
      那是二年级的事吧,学校来了个聪明自信又元气满满的大学生老师。
      老师为了实习证明,要教她们一年,只教她们一年。
      她从比县城还要好好多陪的大城市来,上课严谨又枯燥,还妄图教会班上每一个学生。
      很多同学听她课都云里雾里的,索性溜号,黎瑶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大城市来的老师不懂农村孩子的基础有多烂,第一次摸底测试没个轻重。
      她,黎瑶,有幸成为全年级唯三的及格者之一。
      另外两个是教师的孩子。
      那是黎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个傻子。
      那也是黎瑶第一次知道年长的熟人在只和自己聊天时,也可以很平和、温暖。
      此后,上学成为了一件趣事,她的成绩从垫底飞快升到前二十。
      父母对她的态度软化很多,但很快又恶劣起来。
      笨鸟先飞果然有用。
      怎么只是前二十?
      怎么排不进前十?
      你之前是不是怕我们对你高要求,所以才故意考垫底?我们不计较。但现在,不拼一把你怎么知道你不行?一个人要是连努力都怕,那这个人算是毁了。
      她不爱听的话像一个摸不着的耳塞,牢牢堵在她耳道里,让外界的其他声音变得模糊。
      好在,在她承受不住之前,她那有退体工资的爷爷去世了。
      她和爷爷不熟,准确说,是她爷爷看不上她父母,在黎明出生后,把她们一家从镇上的房子赶回了乡下的老房子,父母怨他,她只在重大节日会和爷爷说上两句话。
      她父亲是个被男权主义腌透味的无能者,高学历的贫农,周遭没人看得起他,他只得将满腹的怨恨,说与年幼茫目崇拜他的孩子们听。
      她冬日爱织东西的母亲总是会在父亲发完唠叨后用平淡的话气为两人找补——不是这柞的,是你们奶奶在我生下弟弟后疯了,我和你爸怕伤了孩子,才搬回老家。再说,家里的地就在老家,住这儿好种地!
      所以爷爷的死,她没多大感触,反而因为短暂逃脱父母的压迫,松了一口气。
      黎瑶在爷爷的葬礼上一直都冷着一张脸,没掉一滴泪,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
      母亲在封棺前掉了几滴鳄鱼之泪,转头看见一脸平淡补上香的黎瑶。
      黎瑶和她母亲对上眼时,对方眼中的怨毒都快化为实质杀了她。
      黎瑶满脑子问号,她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楚告诉她要逃离。
      母亲又在发什么疯?
      算了,又不是疯了一天两天,不管。
      她爷爷死了,没人能拴住她疯子奶奶,父母怕奶奶在镇上伤人,帮她搬回老家,她们一家住进了镇上。
      镇上离学校近,家里三娃闲,晚饭后组队去学校遛食。
      去了几次,被教师的孩子组团抵制,他们拿着小桶去沙坑挖了几桶沙,一路撒她们身上把她们赶出学校。
      那时学校不是没有其他非教师子女,但他们只针对她家,她们一路逃不是没遇到大人们,他们也漠视掉。
      黎惠因此心理出了问题,找父亲在阳台上连着聊了好几天,黎瑶偷听过,无非是家里没了有身份的人撑场,被人鄙视,爷爷年轻时太过得罪人,大人的聊天传到孩子们的耳中,天真的他们选择了惩恶扬善。
      而她的父亲,一个无能的人,人微言轻,就算抓着那群丢沙子的小孩跑教师门前嚷嚷,教师们也不会认,甚至反咬一口他以大欺小,乱插足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黎惠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得,她居然认同了父亲的看法。
      她去诉苦难道不是因为被同龄人霸凌了要求父亲去给她主持公道吗?
      怎么到她父亲这听几天空话就成了默认弱肉强食这条自然铁律?
      换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诽议她家,她只要确保别人不会轻易欺负了她家人就成。
      但她的家庭地位不足,可信度等同于零,黎惠黎明选择忍了,她还手指不定回家就要挨巴掌。
      再说她是家里发育最迟缓的那个,压根追不上机敏的施暴者(此处翻个白眼)。
      还是乖乖在家背书吧。
      背着背着,她出门就成了一种错误……
      她当时才10岁唉!坐得住才有鬼了。
      在她多动症的过分表现下,黎瑶多了一份为半小时步程外的老家奶奶送早晚餐的活。
      能合理往外跑,真好。
      就因为黎瑶那几个月的送饭,让她身上多了几分活人感,准确说,被她理性死死压制的感性回归了。
      奶奶年轻时过得极苦,所以她舍不得粮食,想,又舍不得吃。
      整个行为就像串门八卦的邻居盯上了别人家死贵的水果,想吃,又不好意思,吃了一个,又吃一个,再多不行啦,那是别人家的东西,再吃就不礼貌了!
      礼貌什么礼貌!这就是你的饭,一整份都是你的,你一个人的,吃完不够还能再添!你狗狗祟祟是要干嘛!
      黎瑶以为自个儿奶奶瘦得皮包骨纯因为体质特殊,每次送饭把吃的往碗里一倒拿上筷子抬到对方面前就溜了,结果今天她看见对方把热腾腾的饭菜往衣柜里藏,无语打断对方动作扭头就看见柜子里摆着七八碗馊掉的饭菜,几乎每碗饭菜顶端都少了块长毛的地方,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不顾奶奶的阻拦把柜里的饭菜全倒了,端着洗碗盆蹲在她面前,边洗碗边盯着对方干饭,不吃,好呀,倒了,正好把这碗也顺手洗了。
      奶奶在黎瑶的逼迫下几乎每天晚饭都能吃小半碗。
      就是嘴里黎瑶认识的不认识的姑姑的名字反复对着她喊,谁知道奶奶下一秒又会把她让成谁。
      因为她每次送饭用时都很长,她母亲怀疑她打着送饭的名义四处乱逛,黎瑶解释过对方不相信她如此孝顺,于是她的晚饭推到给奶奶送饭之后,慢一点儿饭菜就凉了,家里的碗也归她洗。
      黎瑶更烦了,她遗传了父亲家族的甲亢虽然她目前还不知道,但清楚自己饿不得,饿久了说没力气不说还会随地大小倒。
      奶奶催又催不动,她只能假装那是她的饭菜,在奶奶面前先吃两小口,然后合上门离开,第二天去看,又剩大半碗。
      有一回老家水缸没水了,刚巧隔壁水田在引水,管子穿过她家院子,她奶奶就扯着别人家的管子往水缸放,还张口接那对着不知哪来的黄色水,被黎瑶撞见了。
      那是黎瑶第一次产生把负面情绪宣泄在别人身上的冲动,她和奶奶抢水管,又怕流出来的水滋到对方身上,弄了半天没抢到,她心一狠抓住水管头霸蛮把它对准自己。
      外套湿了大半,吓得奶奶松了手,她迅速把水管丢田埂上,保温盒里的饭都懒得倒碗里,开了盒找双筷子往对方怀里塞。
      随后脱掉外套拿瓢去舀缸里的水。
      老人家不知道灯开关在哪,厨房黑呦呦的,唯有木窗透过的光不规则分布着,黎瑶气红了脸,噘嘴舀完半缸污水。
      “吃啊!”
      倒了两桶还没完,累到的黎瑶气呼呼把瓢住缸里一丢,忍不住凶了没动口的奶奶几句。
      奶奶似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声音都柔和几分,呆愣愣叫她:“静妹妹,你回来啦。”
      黎瑶皱眉,声音铿锵有力:“我不是,我不认识什么静妹妹。你好好吃饭!”
      奶奶听了,倒真吃起饭来。
      黎瑶收回视线,继续舀水。
      那会儿村里还没安上自来水,饮用水是从山里引到村长后院,再分十几根管子到村里人家。
      黎瑶从地上捡起接山泉的水管,用木板压住,随后跑去村长家后院去接自家水管。
      回来缸子刷到一半,停水了,黎瑶把脏水舀出去,又要出门管水。
      出了门就见奶奶拿着给水田供水的管子,正往厨房移。
      “把东西放回去!”
      她的吼声很大,奶奶被吓掉,管子掉了,水正好浇到她布鞋上。
      黎瑶今天快被亲奶奶给气疯了。
      强硬把人扯回房间找出鞋袜丢对方身上,见奶奶意识到自己鞋袜湿了,转身去管水,这次她就守那里,看谁还和她抢!
      她奶奶还是没撑过那年秋天,老家门口大敞,正屋放着一口棺材。
      她这次依旧没哭,比起上一次的不在意,这次多了些庆幸。
      意识离开躯窍就会清醒吧,记得要好好吃饭。
      那一年黎惠小学毕业考了294分,在县城工作的姨姨知道后劝动父母把黎惠接去县城的初中上学。
      家里一下子失去两位老人,父母深觉自已再也不能当小孩子,过完年就随着火车南下务工去了。
      一去就是两年,这两年,黎瑶和黎明被托付给老家领居家的婶子照看,也不知她父母给了婶子多少钱,反正婶子没少过她们吃穿。
      就是那个婶子的婆婆不卫生,喜欢在别人好不容易吃顿肉的时候叨叨就算了,私下还会用自己那釉黑色的手去捻盘里的肉吃。
      黎瑶见过一次,从此抵触在她家吃肉。
      没爸妈看着两年,黎瑶彻底放飞自我,自信哗啦啦往上爬,成绩也从年级前二十进了前五。
      小六最后一学期,她父亲回来了。
      据说旧疾复发,不宜劳作,大城币花费高,就被母亲丢回来照顾孩子,顺带养病。
      黎瑶上下打量父亲好几眼,没看出他那里有疤或有任何不适,索性放弃,顾好自己就行。
      但黎瑶野疯了,脾气愈发火爆,班里男生老爱逗她,她就追着对方绕着校园跑。
      被她成迷于麻将的父亲撞见好几次,次次被说教。
      无疑是男女差距过大,她打不过,万一伤着那儿,留下隐疾,对未来生娃不好,夫家瞧不起,没人为她后半生负责……
      黎瑶:……
      黎瑶同时期的男性同学:……
      神经病!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们在玩猫捉老鼠。
      也就是那一时期,父亲输光了家底,甚至还倒欠几万块。
      他每隔几天就向母亲讨要生活费,母亲前两次给了,给的钱又被他拿去赌,再要就没了。
      他见自己越发说不动母亲,从一开始的讨好到理所当然再到破口大骂,骂的很脏,自己给自己编绿帽子,母亲均不为所动。
      他甚至打起了让黎瑶和黎明给母亲卖惨来要钱,黎瑶没理他,黎明心动了,不知道有没有行动。
      每个月的生活费父亲一拿到就去赌,前两天可能还有剩余,之后就没了,连买菜钱都不剩。
      他不好意思开口向领居讨要菜,自己也懒得种,今天酱油粥每天辣椒粥后天白米……
      粥从稠到稀。
      黎瑶连续喝了三个月,眼珠子都饿得不贴眼皮。
      黎惠回来了。
      她骂了笑呵呵像是看到宝的父亲一顿,随后又电话联系了她认为不负责任的母亲,说了很多不脏但很难听的话,母亲终于舍得打了五百块钱回来。
      黎瑶当时整个人都站不稳,靠在门上,眼睛半睁地听着。
      那一刻的黎惠于她而言宛若天使,救她于水火,只要不违背原则,她能盲目推崇她一辈子!
      可同时,她也止不住心疼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不是什么好人,父亲更是人渣。
      她很早就知道,母亲真的出轨了,少说也有一年多。
      父母都是出手大手大脚人的,光从她们学费都需爷奶支援上这点就能品出。
      从爷奶那继承到的一笔可观遗产和丧葬费,她们不第一时间消费也不存死期而是口头约定给孩子们当未来学费这一点就很奇怪。
      之后突然为了孩子而外出务工这点那更奇怪了。
      毕竟她爷在时说过她父母要是想出去闯,那就不用担心她们三的生活,他包了。
      也没见这两人行动。
      比起相信她们是出去赚钱的,不如相不信他们是去花钱的。
      甚至两人为了独享那份遗产,还互骗对方是留给孩子的。
      她不关心谁花得更多,她只关心他们花完后如何生活?
      总不能三十几万块够两个容易上当的人在大城市花两年吧?
      那过年回来也不至于除了人手一套新衣,啥特产也不带呀。
      估计早就花完了,一边打工一边玩。
      两个不坚定的人,受得住流水线的苦吗?
      答案显而易见。
      她只是没想到她父亲那么恶心。
      吃不了苦就不吃,父母没了就指望老婆养。
      老婆打完工回租房还要做饭打扫。
      老婆累得直不起腰,那出轨养他吧。
      他没意见,钱管够就成。
      在外面用三儿的钱充大款,还没爽够就被退回来,然后沾上了赌,不打钱回来就故意饿着百己的孩子们,让老婆心疼然后继续找三儿要钱给他赌。
      黎瑶为什么知道?因为这些事是从她父亲嘴里理所当然吐出来的,就为了让她们同他一样轻视自己的母亲,然后理所当然的配合他卖惨求母亲给钱花。
      可惜12岁的黎瑶三观初具雏形,能辨是非,正赶上坚定奉行的时候。
      她敏锐的从父亲偏面的言词中察觉出他的贪懒和母亲的艰辛,在他每次电话哔哗前走开了。
      父亲讨厌她的不配合,时时播报母亲的动向。
      她回来了,就在县城,没想着来看看你们。
      她带老大在周边游玩,就是不回家。
      她带着老大去了更大的城市,应该是跟情夫跑了,不要你们了。
      盯着辣椒粥望眼欲穿的黎瑶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她肠胃不好,不能吃辣,这粥巨辣,可是她饿。
      黎瑶分神得想,她这算是被两边都抛弃了吗?
      是吧。
      可要是她是石桂,摊上这样的老公,不跑难道等他当起老鸨把自己老婆当妓子贱卖吗?
      换她不光要跑,还会断了所有联系,跑得远远得。
      可黎惠一通电话,石桂不光接了,她还回来了,还让她引引为豪的大女儿厌她至极。
      真惨。
      心软什么,都抛下不就好了。
      黎瑶什么都没说,但石桂回来,她是开心的。
      自己不是被丢弃的那个,不是吗?
      她知道石桂的心软会助涨黎守国自以为是的信念,从此越发懒馋。
      可她就是庆幸石桂回来了,所以在学习之余会同她一块干家务,种地插秧。
      这些事黎明不会碰,放假回来的黎惠装瞎,黎守国要三邀四请才肯出动,只有她和石桂,见着了,就干了。
      那年黎瑶12岁,小升中考了两百六十几,不是小天才,没必要送去县城学。
      黎守国担心石桂又会跟着男人跑,之后三年都在家里待着,种一小块地两亩地田,养两只猪,空出来的时间也不干啥。
      石桂去了黎瑶学校当食堂阿姨,赚取孩子生活费的同时又和老师打好了关系,方便了解自家孩子学习进程。
      她没什么文化,对高学历人群有种天然仰慕,不然也不会被黎守国骗到。
      所以她歪楼了,自家孩子情况不清楚,反倒对校内职工情况了如指掌。
      然后又被黎守国质疑婚外情,两人之间火药味不断。
      这种时候黎瑶不是推着小推车去千米远的地方打米,就是背上背娄带上镰刀去割猪草,更多的时候是拿起菜刀剁猪草。
      她们在楼上吵得不可开交,楼下的黎瑶剁草声震天响。
      没有生气,单纯想掩盖掉争吵声。
      次数多了,父母总觉得黎瑶在怨她们,不顺心时见到黎瑶就要说上两句。
      有次黎瑶推着比自己还重的米、糠、玉米碎回来,被说被娇养惯了,推着不到两百斤的东西回来都要气喘吁吁。
      黎瑶:?要不您来,咋对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要求这么高。
      黎瑶的眼睛充满鄙夷,黎守国更郁闷了。
      石桂不主动骂她,石桂她在发疯。
      每次吵完都来找她哭诉,一边做事一边落豆子,说着黎守国黎爷爷黎奶奶对她的不满和轻视,又要求黎瑶好好读书将来有大出息嫁个好郎君……
      黎瑶又不是真的解语花。
      陪她骂黎家人会被说不孝不悌,让她离婚就是自私自利不为家人考虑,保持沉默就是和所有黎家人一样看不起她在心里嗤笑她。
      黎瑶:……
      黎瑶她要疯了,她能理解石桂的苦,但她不理解对方脑子怎么长得,就算裹满封建糟粕也不会长成这样吧。
      好在她知道石桂爱面子,为了减轻旁人都风言风语黎惠硬是压下了火爆的脾气,挺直腰板,学着学校的老老师,做事一板一眼,在校除了上课就是刷题。
      慢慢得,她沉寂了下来,像块被水冲洗得光滑漂亮的鹅暖石,不暖不热不值钱,只是块外表好看的石头。
      在一堆破事里成长,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做数学题,没人赞扬她,那她就从每一道被破解的习题中获取成就感。
      黎惠说黎瑶她们学校的作业太少,这样知识点过脑就忘。
      所以黎瑶和黎明喜提一整套各科试卷。
      黎明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懒得做,何况家里的。
      黎瑶只刷数学和语文的阅读分析。
      所以她偏科了,严重偏科。
      她爸妈自己的烂事都管不好怎么可能关心她。
      故而她初三的时候栽跟头了。
      额,应该用矛盾爆发来说更合适。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五六十分的英语老师没找她麻烦,倒是被自视清高的政治老师讽刺上了。
      还每节课特意抽出五到十分钟实名diss。
      拜托,她政治就那一次没及格,有什么好说的?
      中考她一下子就把成绩提上去了,甚至一跃成为中流砥柱。
      但那政治老师没完没了了,扬言纵容教不出各科都优秀的学生,必要时候也是得严抓猛打。
      她的事迹作为典例,经老师口,在年级中传开,政治课喧闹时,政治老师都会炫耀般把她的事迹讲出来。
      黎瑶反抗过。
      她是学生,不理解老师对她的期待,甚至因为抗议被政治老师当全班的面数落过。
      此后政治老师宛若入魔,愈发爱在她们班上课时说这件事。
      黎瑶受不住,求助于父母,只希望她们愿意出面反映一下她的抗拒。
      石桂黎守国当时为了省钱想要她上幼教,向教导主任请教过,她约莫还得再提五十分才够得上,听闻她政治大提升,压不住唇角的笑意,笑与她说其中妙处。
      总结就是,有压力才能一直产生动力,她们支持政治老师的做法,闺女,迎难而上!
      我迎你妈!
      当了两年留守儿童都没学会的脏话在石桂黎守国两年的陪伴中飞快涨进。
      黎瑶的暴脾气伴着泪水的决堤被冲泄而出,得以重见天日。
      你管这叫迎难而上?这他妈叫没苦硬吃!
      不是觉得我偏科不好吗?行呀,那我以后每一科都考得很,均,匀,不就行了。
      中考成绩出来了,黎瑶每一门都很平均,卡死700分线,离平时发挥差了40多分,别说幼教,一中优等班都指望不上。
      石桂黎守国见着肺都快被她气炸了。
      打骂是不可避免的,它来的汹涌且持久,一怒之下于是拿自己前程开玩笑的黎瑶也很惶恐,她害怕自己以后控制不住这种情绪,于是在一中和二中之间,她选择了职中。
      原因很简单,职中学费低,还是半工半读制,部分专业也能考大学。
      既解决了石桂和黎守国的苦恼,也实现了她早日经济独立的梦想。
      但家里人都觉得她疯了。
      怎么会有如此不思进取之人。
      “你是我女儿,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误入歧途!”
      她们的声音愤怒而坚定。
      黎瑶没心思分析她为什么说这话,她只觉得很累,特别累。
      她不想读了。
      放过她吧。
      一个暑假而已,黎瑶越发睡不够,一天睡10小时,醒来依旧手脚冒汗浑身绵软。
      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进入了一中。
      她觉得自己像块浮在水面的融冰,在春天蓬勃的朝气中慢慢走向死亡。
      挺美的一种死法,不是吗?
      黎瑶笑得惨淡,心里却还是会期待,能多过几个这样的春秋就好了。
      开学第一天,比社团招生先来的是学校广招特长生。
      听说第一学期当特长生免费,体育生还能每天都能在课外活动。
      总觉教室有霉味的黎瑶二话不多就报名了。
      一中的人很忙,没有中学时期的那种活力,却也不显得慌乱,她们像一只只有志气的雏鸟,坚定自己此刻长出的羽翼会成为未来遨游天际的底气。
      黎瑶很喜欢她们身上的自信,作为一个不想搅黄一锅菜的屎,她会努力好好上课记笔记。
      三十多岁的黎瑶,精神严重萎靡,曾经的好多事她都不太记得,只模糊知道,自己成为偏科战神会被数落,但她又做不到每一科都很优秀,于是决定每一科都要均衡,这样,自己喜欢的科目就不会成为攻击自己的利器。
      她想,年少的她应当是胆小的,小时候怕妈妈不要她,又不敢喊妈妈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交集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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