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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她是我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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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一早出了大太阳,一扫前几天的阴霾,呼啸了几天的北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笑逐颜开地感叹:“晴得正是时候,这下走动也方便了。”
长南的习俗从初二开始走亲访友,各家互相宴请,一天三顿饭有两顿是在宴请的饭桌上度过的。
初三这天中午德盛在家宴宾客。
林怀正到的时候家里坐了半屋子的人了,见了他,大家都愣了一下,他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往日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天随意地搭在头上,长得差点要盖住眼睛,脸上架了一副玳瑁边的眼镜,身上穿了一件羊绒的甩帽衫,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阿媛的奶奶见了他,上去拉着他的手,心疼地问他:“阿正,怎么才过了几天把自己瘦成这样?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了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苏绾看过去也觉得这个人最近清瘦得厉害,她看见林怀正坐在沙发里,精气神像被抽走一样,她不由想到阿媛说他病了,就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别是什么大的病才好。
有人问:“德喜这个现眼包今天怎么还不来?以前他哪次不是跑第一个。”
老太太接话:“玉琴娘家有事情,他们两口子去帮忙了,今天我家阿媛来。”
长南有长南的规矩,这种宴请凡是有来往的亲戚朋友都必须到场,除非是不得了的大事赶巧了,要是不声不响不来,那就是要断亲的意思,主人家要是一时疏忽忘了通知哪个朋友,那也是很严重的事。
门厅里在充气球的一群小孩看见阿媛进门,高声喊起来:“阿媛姐姐,阿媛姐姐。”
苏绾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林怀正突然坐直了,但是偏偏不扭头去看来人,眼睛直直盯着前面的果盘,有种欲盖弥彰的刻意。
她走上前去拉着阿媛说话,一低头看见她的手,有个指甲盖断了一半,红红的,她看了就痛,她把阿媛的手翻过来,看见她的手心里有烫伤留下的已经干瘪了的水泡,有擦伤已经结痂的疤,她倒抽了一口气,问她:“天哪,你这手怎么了?你是去爬雪山还是过草地了?”
阿媛不说话,干巴巴地笑着。
她流了两天的鼻涕,鼻头被拧得红红的。
老太太听了也上前来查看,心疼地骂她:“大过年的,你说你和阿正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把自己搞成这样!”
苏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说不上来的不得劲,把阿媛拉到另一边去说话。
有人喊了一声:“入座了,入座了,开饭了。”
四散的人“呼啦”一下都往餐厅走,餐厅连着过道,摆了三张大圆桌。
陈池原先和男人们在一处说话,见要入席了,走过来陪着苏绾先把她安置好。
阿媛落在后头,刻意让一群叽叽喳喳往里钻的小孩先走。
她闻见一阵淡淡的肥皂香气,有个人走到她身边,那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手是那天伤的?”
阿媛目不斜视地抬腿往餐厅走,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抓住。
她不看他。
尚龙的女儿悠悠看见阿媛还落在后面,拽着她的胳膊,“阿媛姑姑,快一点。”
林怀正放手让她走。
喝酒的男人和小孩们分别坐一桌,剩下的人混坐在中间那桌。
苏绾坐在阿媛右手边,她惊奇地发现坐在对面的林怀正和刚才坐沙发上的人判若两人,他这会和平时相差无几,脸上挂着笑,和左右的人说话,一副既随意又温文的样子。
主桌的男人们有人朝他喊:“阿正你没道理坐那桌,过来,过来。”
他笑笑就打发了人家。
德清带着尚龙从主桌过来,手里拿着一杯黄酒,点头哈腰来敬酒,姿态放得极低,感谢他放了自己家一马。
林怀正端起自己面前的纯净水,没起身,态度不远不近地跟人家喝了一杯,他们再想说话,他摆摆手,德清两父子见状不好说什么,只能回了主桌。
尚龙跟在自己爹后面像丧家之犬,步子都不敢迈大一点,头也不敢抬。
尚熙姗姗来迟,硬在阿媛左手边按了把椅子,笑嘻嘻地应对别人的打趣,一点不难为情。
德业几杯黄酒下去,嗓门大得很,他冲尚熙喊:“尚熙你就这点出息,一时半会都不能离开小媳妇,你是个男人就坐到主桌来。”
尚熙笑得贼兮兮,缩着脖子,“得,得,我不是男人,是不是男人也不能让你们知道,让你们知道还得了。”
几个年轻的男人发出心知肚明的哄笑。
尚熙扭头看看阿媛,问她:“你这鼻子怎么回事?几天不见变丑了。”
阿媛不理他,低头拿调羹吃自己碗里的银耳羹。
“哎,年三十那天我给你放的烟花你看见了吗?”
阿媛点头,说:“看见了。”
尚熙不愿意了,凑近她,指控她:“看见了你当没有看见吗?你可太没良心了。你知道那天有多冷吗?我巴巴跑你家门口,手指头差点给我冻掉了。”
“我看看你手指头还在不在?”
尚熙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手往阿媛眼皮底下杵,故意逗她,“看看,看看,是不是少了一个?”
阿媛“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打掉,说他:“你正经点,这是长南,别让人家误会,你要玩去外面玩。”
她的话刚落地,苏绾的妈妈看着对面头挨在一起的小年轻,笑着说:“年轻真好,尚熙和阿媛挨在一起,说不完的悄悄话,金童玉女,看起来养眼得很。”
尚熙听了一本正经抬头坐好,一条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阿媛的椅背上,嘴角翘到耳朵根上。
坐在林怀正左手边的德科正跟他说着话,好好的他的魂就不在了,他连着喊了几声,林怀正都没答应,眼睛落在跟前的一碗红烧海参上。
他心里犯嘀咕,但也没多想,反正说的也是一些闲话,多说一句少说一句也没妨碍,他埋头认真吃起饭来。
苏秀月帮着端了一道炭烤羊排上来,香气四溢,闻见的人纷纷惊叹:“这羊排做得好,一般自己家没这个手艺。”
苏绾闻见这味道,喉咙一痒,胸口一抽,干呕了两声,她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咽下嘴里的酸水。
等这阵反胃过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想压压,没等茶杯放下,又一阵干呕袭来,这下她兜不住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呛得她咳嗽连连,声音大得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池从主桌冲了过来,揽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上,帮她拍着背。
这下炸了锅,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大家笑得笑,起哄得起哄,一时间好不热闹。
苏秀月走过来,脸上带着惊疑,问陈池:“这是······”
陈池点头,脸上莫名带点焦躁,回答她:“有了,我们也刚知道。”
他拥着苏绾往外头走,低声跟她说:“我们去外面喘口气,这里面空气不好。”
阿媛一直看着他们俩远去,看见姐夫一直低头跟绾绾姐小声说话,又低头贴了贴绾绾姐的头顶,那画面让人莫名感动,道不尽的的柔情蜜意,真好啊。
当事人走了,屋里的人还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这喜事,又轮流给苏德昌夫妇敬酒贺喜,笑得两人的嘴都合不拢。
尚熙看见阿媛的表情,他在女人堆里打滚惯了的,哪里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逗她说:“别羡慕,虽然肉麻了点,我也能做到,不就在头顶上亲两下吗?来。”
他说着往阿媛身上靠,被阿媛一把推开,厉声警告他:“都说了别做这样让人误会的事,对我们两个都不好,你正经点。”
尚熙笑着反问道:“对谁不好?我没觉得不好,挺好的。”
阿媛只当他油盐不进,不可救药了。
林怀正从水杯边缘打量着对面的一对金童玉女,两人不时歪着头说悄悄话,那头恨不得靠一起去,尚熙的胳膊放在阿媛的椅背上,几乎环着她,这样公然地明目张胆,就是他这样迟钝的人都看明白了,整个长南除了没有眼睛的谁看不明白?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宣誓主权了?
他打量阿媛,鼻头红通通的,脸色像霜打过的苹果,她竖着眉头和尚熙说话,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在林怀正看来这更像一种亲昵,她就很多年没这样娇嗔地和自己说过话了。
阿媛对他来说永远是个谜,穷尽他超高智商的大脑也理解不了的谜题。
想留的留不住,想要的得不到,求而不得是人生的常态,道理他都懂的,头天晚上他头疼得睡不着,看了半宿的老子,依然不能缓解他胸口的空洞带来的疼痛。
这天的纯净水喝起来分外的苦涩难以下咽,他仍然喝了一杯又一杯。
中途他起身去上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在客厅入口碰见苏绾,他没多留意,点了点头。
“怀正叔,”苏绾把他叫住。
这时候人都在餐厅那边,隔着空旷的客厅,这边安静地出奇,旁边的落地窗上有阳光照进来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转头看着对面的姑娘。
苏绾打量他的表情,他的眼睛藏在玳瑁眼镜后面,有一种无论你如何使劲都看不透的感觉,像云雾最深时候的山峦,你知道山在那里,但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林怀正和陈池不一样,他们是两种不同的复杂,但陈池的复杂是有迹可循的,是按常理出牌的,面前这位可不是。
她心里说不清的直觉让她很不舒服,她决定主动出击,在陈池回来之前,“我看见阿媛早上从你家出来,”她盯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说。
客厅里原本喋喋的说话声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有人粗着嗓子劝酒,有人附和,声音几乎把屋顶掀掉。
林怀正的目光原本落在地上的某个地方,听完苏绾的话,把目光直直投到她脸上,若有所思,他的眼睛黑得像旋涡。
几乎就在苏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语气寻常,“你没看错,她是我的女人,我从来没有打算隐瞒过,你要是想让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也不介意。”
苏绾惊得后退了一步,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怀正体贴地说:“小心,大理石很滑。”
苏绾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她没见过这样的人,她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全站了起来。
这个人好像全无一般人的情感,没有恐惧,没有脸面,没有礼义廉耻。
她结结巴巴地迸出几个字:“你怎么能这样?”
林怀正没说什么,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回客厅,好像她的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
他很瘦很高,身形修长是个衣服架子,当得起“长身玉立”这几个字,穿的衣服没有一件不透露着讲究,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举手投足如清风拂过,眉眼谈吐如朗月入怀,一副饱读诗书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苏绾看了只觉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