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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林怀正的忏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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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已经是大年三十除夕了,爆竹声一声比一声响,空气里飘荡着一股煎炸的食物香气,家家户户的门口和窗户上都飘起了红,门前的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鞭炮纸屑。
阿媛家的年夜饭草草就结束了,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安排娱乐活动,王玉琴跟阿媛说,晚上有事。
阿媛早早回了房间在三楼待着,带着耳机在电脑上看春晚,她猜测她爸妈是为了尚龙哥哥的事忙活,这事一天不解决大家就一天不安心。
她手里捏着手机,时不时抬起来看看屏幕,春晚看得三心二意,问她演了什么,她什么也没记住。
尚熙和滕蔓蔓还有几个熟人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瞎聊。
滕蔓蔓发来的消息满屏的感叹号,“你看看那谁什么玩意,唱歌都跑调了!我上去唱得都比她好!”
阿媛眼睛发直,不接话,瓜瓜说的人有没有出现她都没注意。
尚熙喊她:“阿媛,到了快12点你出来,跟我们一起放烟火。”
阿媛心里一抖,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她被撕成两半,地狱之门从此开。
“不了,我不想动。”
“你是老太太吗?你不来就算了,我跑你家楼下去放几个,你可给我看好了,记住那是哥哥我专门为你放的。”
尚熙发短信跟他这个人一样活灵活现,带着表情。
阿媛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尚熙打了一个语音过来,他的声音压不住的亢奋,神秘兮兮地说:“阿媛,阿媛,想不想听一个大八卦。我哥,明年要结婚了!我妈和我爸的嘴都要气歪了。”
阿媛一愣,尚熙他爸妈放了狠话的,这个女的绝不可能进他家的门,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啦?
“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我那准嫂子怀上了,我爸妈嘴上说得再狠,到底心还是不够狠,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也可能是怕被人戳脊梁骨,反正松口了,到了明年,我家就要多个嫂子多个小娃娃了。”
尚熙又跟阿媛八卦两句两家见面的事情,说他爸妈鼻孔朝天,脸跟锅底一样黑,但是为了面子还是给了小一百万的彩礼。
“唉,那天我都担心我爸直接撅过去,我的眼睛都不敢离开他。但是你猜怎么着,我妈跟我那嫂子见了几面以后,现在提起她再也不咬牙切齿了,我看这架势,过不了多久,她们俩在一起就要其乐融融了。要说我这准嫂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正说得开心,突然说,“我妈过来了,我要挂了。”
没等阿媛回过神,电话被挂断了。
阿媛一看春晚都进行大半了,她什么也没看进去。
屋外的烟花爆竹声更盛了。
阿媛的房门毫无预警地被从外狠狠推开,“嘭”地一声撞到墙上。
阿媛吓得身体一抖,扭过头去看,看见她妈妈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那脸色几乎是面如死灰,她本能地站起来,把耳朵上的耳机一把扯下来扔到桌上,迈腿朝着妈妈奔过去,
“妈妈,怎么了?”
她伸出手想去扶着几乎是站不稳的王玉琴。
王玉琴伸手挡了一下,薄薄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从牙齿间挤出一句话,“你······你和林怀正······”
阿媛的脸“刷”地一下雪白,身体晃了晃,她不敢相信从她妈妈嘴里说出来的几个字,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
她张了张嘴又无声地闭上。
王玉琴从胸腔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为什么,阿媛,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们,啊,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吗?”
阿媛只能重复着两个字,“妈妈,妈妈……”
王玉琴的眼泪顺着她保养得宜的眼角流下,“阿媛,你是自愿的吗?如果不是他自己厚颜无耻地来告诉我们,把你的内裤明晃晃拿到我们面前,我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阿媛的眼眶欲裂,浑身打着摆子,她不敢相信那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但一切又在情理之中,他从来不知道怕是什么!
那天在车库里,他拿着内裤帮她擦身体,她的命去了一大半,哪里还记得最后内裤去了哪里,竟然一直被他收着了。
无耻!
她连一点遮羞布都没有,被赤裸裸扔在她父母的跟前,以一种最粗暴最残忍的方式。
“是我自愿的,妈妈,你不要担心。”
王玉琴伸手掐着她两条胳膊,恨铁不成钢地晃着她,“你怎么想的啊,啊,你怎么想的,是不是他诱拐你,你才多大啊,他是个禽兽!是他祸害了你。那条内裤上还有斑斑血迹,他这个变态,居然一直留着,他想干什么啊?我去抢也抢不过他。阿媛啊,妈妈对不起你,一直以为他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居然对他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他在你房间出入我都没放在心上,都是我的错,你不懂但是我得懂啊。阿媛啊。”
阿媛哭得涕泪四下,她走上去把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皮肤的温度熨烫着她,那些久远的痛疼好像得到了某些缓解。
“妈妈,是我自愿的。”
她不停地重复,声音几乎哽咽得难以辨认。
王玉琴抱着阿媛哭了一阵,抹了抹眼泪,说:“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年纪小不懂事也没什么,咱们从此以后离他远远的,他再花言巧语你也不能回头。”
“好。”
“他要是拿什么威胁你,你也别怕,我们就算破产也不会卖了你,什么也别怕。你能答应妈妈吗?”
阿媛说不出话只有点头。
“他今天来的意思是跟我们挑明,想让我们把你给他,他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你爸差点把他打死,他居然还能说,只要他不死,他就不会放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他是不是疯了?他自己当孩子养大的,怎么下得去手?阿媛,你一定要答应妈妈,无论他干什么,你一定不能动摇,咱们要离他远远的。他们家从根上就不正常,都是有病的,以为他不一样,结果也是个精神病。”
王玉琴精神被刺激得太过了,说着说着开始有点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地说:“咱们以后不回长南了,你毕业以后去美国读个研究生,以后想办法留在美国,离这个神经病越远越好,我心里发毛,他那眼神不像个正常人,好像没了你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阿媛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妈妈的手臂安抚她:“妈妈,别害怕,我长大了,我知道怎么做。他不是你想得那么没有理智,你不要过分担心,我说的话他听的,所以不要害怕,别害怕。”
阿媛拥着王玉琴往外走,走出她套间门口的时候,两人的身体都一僵停住了脚步。
林怀正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正直直站在楼梯口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王玉琴的神情激动起来,抬腿就要上前驱赶,她的右手食指毫不客气地指着对面的人,让他“滚”。
阿媛死死拽着妈妈的手臂,低声请求,“妈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他说清楚。”
王玉琴捂着胸口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阿媛看着林怀正极其缓慢地拖着脚后跟从楼梯口走过来,慢慢在沙发上落座,他瘦削的身体晃了晃,她知道他一定受伤了,她胸中有一股东西威胁着要破胸而出,在她胸口东逃西窜,让她也几乎站不稳,她不知道那是愤怒屈辱还是什么。
林怀正,永远干净、克制、疏离的林怀正,像一尊漂亮又冰冷的琉璃雕像,这时候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像匆忙地用手擦了一把留下的痕迹,嘴角结了一个棕色的痂,身上淡灰色的外套前襟上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身体几乎坐不稳,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阿媛,像一只在草丛中迷失了方向又受伤的野兽。
这尊脆弱的琉璃雕像眼见着要破碎了,被抹上了脏污,坐在白色的沙发上,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阿媛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汩汩流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鱼死网破?”她哽咽地问。
林怀正的眼睛里流淌过悲伤,他用悲伤的眼睛望着阿媛,低声说:“我没办法,你不要我,我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
阿媛怒从心生,走过去对着沙发上的林怀正就是几脚,林怀正不躲,伸手一拽把她拽到怀里。
阿媛跌坐在他的腿上,她用手肘击打他的胸口,蹦跶得像条临死的鱼。
林怀正闷哼了几声,箍着阿媛的手无力地垂下,阿媛感觉到他的身体靠在她身上,她呼吸一抖,他这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他是个轻易不会流露情绪的人,就算她拿刀砍他,他也咬着牙不吭声只是乱了呼吸,她不敢想,不敢动。
林怀正的头无力地垂在阿媛的脖颈处,他的脸感受到了她皮肤的温度和有力的脉搏,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细胞被轻轻地抚顺了,呼吸也顺畅了,他愿意就这样永远闭上眼睛。
他累了。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他的嘴唇每动一下就轻轻地触碰着阿媛的皮肤,像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和她打招呼,
“阿媛,你知道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知道我不会不听你的话,你心里都知道的,但是你就是要恐吓我,随随便便说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我心里有再多的规则,这些规则也奈何不了你,我宁愿自己别扭死,也会让你如意。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但是你不承认,你嫌弃我,像嫌弃黏在脚底甩不掉的口香糖,我很难过,阿媛,你是我唯一能读懂情绪的人,明明你也懂我,但是你不想承认,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阿媛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抖着。
“你恨我,你说我只有让时间倒流你才能原谅我,我没有这个本事,我不想看见你哭,也不想看见你和你妈抱着痛哭是我造成的,大概我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我一向迟钝,我的迟钝害你受了苦。我没办法来赎罪让你原谅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爱你,你对我的爱避之不及,我很难过。我爱你,但是好像爱得越多对你造成的困扰越多,我很抱歉,阿媛,三叔没有照顾好你。但你要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爱情,那一定是我爱你。对不起让你受苦,让你因为我进了医院,我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