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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他不会对阿媛置之不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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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按时开席了,这场小小的闹剧看似很快过去了,只有两个当事人在饭桌上不见了踪影。
要是从前,饭桌上大家免不了打趣调侃一番,有时候这样一番调侃也是给两个梗着脖子的当事人一个台阶下,这是大家朴素的善意和智慧,这场闹剧因为一方是林怀正,大家都闭着嘴巴,干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场面话,本来热热闹闹的德松家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好像冬天结了冰的河面,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但冰面下河水哗啦啦流淌,大鱼小虾都在欢快地蹦跶。
这顿饭因为德昌和德喜这几个人归心似箭也就跟着早早结束了。
两人一句话不说出了德联家就直奔西头的德清家。
这个时候,德清已经在房间里歇下了,他老婆梅丽来应的门,她圆圆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德昌两兄弟脸色肃穆,她脸色凝重起来,安置两人在红木雕花的沙发上坐下,转头去叫德清。
两兄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屋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墙上挂了一个老式的大钟,机芯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嘀嗒嘀嗒”。
坐了一会,德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滴滴”响了半天也没人接。
他抬眼看着德昌,说:“电话不接。”
德昌叹了口气,“意料之中,这事……不好弄,他这样的人能动怒跟人动手,只怕火气不容易消。”
客厅西头的长廊里走出来一个个头不高,脸色红润的男人,这就是德清,六十出头年纪,头发浓密,这个年纪了竟然满头乌黑见不到白发,让他看起来气色极好,气度不凡。
然而和他走得近的人都知道,这两年他饱受病疼困扰,让他几乎没有精神去干别的,就是他这样争强好胜的性格也渐渐心灰意冷了,淡了在外面厮杀的心,但他仍然不愿意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病了,仿佛生病是弱者的表现,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在必须露面的场合一概装得中气十足,谈笑风生。
他笑着跟客厅里的德昌两兄弟寒暄了几句,缓慢地在红木沙发上坐下。
德昌注意到他曲腿下蹲的时候,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于心不忍地把目光移开,落到客厅一角的观赏鱼缸上,给这个日薄西山的前辈留点尊严。
他比德清小了十几岁,德清走向巅峰时,他嘴上刚刚开始发青,这个人对他来说或者说对长南很多年轻人都像灯塔一样,他们这辈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德清的照拂。
德清在做事情上胆子极其大,在为人上非常豪迈,有人愿意学他从来不藏私,很多长南的人都是从他手下出去的。
德昌和德喜都受过他的恩惠,因此他虽然和这对兄弟没有十分亲近的血缘关系,两兄弟倒把他放在很多亲戚之上,和他亲近得很。
一辈子贤惠话不多的梅丽端来了两杯茶。
“怎么个事?”
德清是人精,一打眼就知道有事,他两眼精光地看着对面的两兄弟。
德昌和德喜互相看了一眼,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商量下看看怎么解决。”
德清的脸色眼看着一点点难看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吊起来。
“难怪他回家谁都不搭理,问他也不说话,扭头就上楼了,原来在外面这么威风。我这个儿子,唉,是个好儿子,但是难当大任,只能安安稳稳做个老实人。他还是搞不清,我们家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什么祸都敢闯啊!”他叹了口气,接着问道,“话说回来,他们两个能有什么过节呢?那位就是和谁红脸都没见过,怎么会动起手来?”
“我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事能让阿正这么冲动,他从小身体不好,从来没听过他和谁打架,以他现在的心智,明知道自己不占优势的事,他怎么会做呢?这里头的事恐怕只有尚龙清楚,要解决得先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应该是不太好开口的事,刚刚在联哥家,我们费了半天口舌,没问出什么来。”
德清精神气像被抽干了,脸上显出这个年纪的老态来。
“照你们看,他会做到什么地步?是小惩大诫还是会下狠手?我对这个人不了解,平常见了也就是点个头的交情,只知道他小时候有点怪,长大后极度聪明,上了名牌大学,如今赚了很多钱,做的东西听起来神神秘秘,道南县长每年都要请他吃顿饭,和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人不一样,别的我一点不了解。但不管怎么样,如今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尚龙把他打了,这脸面就折了,总要费点心思让他把这口气出了。你们和他有你们爷爷的那层交情,能不能说上点话?”
德昌和德喜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他们心里也没底,林怀正看着和他们关系不错,但,他心里想什么他们是一点参不透的,他好像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没法以常理去推断。
德喜如实说了一句,“不好说。”
德清说:“先给他打个电话,我们去跟他碰个面,先把态度拿出来。”
德昌掏出电话来拨了号码,闭口不提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对面不接的事情。
电话依然“嘟嘟”响,没人接。
屋里没人说话。
德清颤巍巍地站起来,当机立断,“既然电话不接,我们就直接上门吧,就几步路的距离,我们家的态度要到位。”
德昌两兄弟赶紧帮着德清把厚衣服穿好,他如今的身体要十二万分当心,一点马虎不得。
他们三人一路无话地走到林怀正的房子跟前,一看,整个屋子黑灯瞎火,显然不在家。
德喜还是上前按了半天的门铃,那“叮咚叮咚”的声音在长南的夜里传出去好远。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事情越来越不好弄了,见了面接了电话,就算他要骂要出气都是好事,这气散着散着就散完了,避而不见才是让人心里没底的事。
德昌扶着德清下台阶,安慰他:“也不急在一时,明天再想办法,总归都是长南的,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德喜回到自己家的时候,阿媛正在餐桌上埋头吃一碗桂圆茶,这是道南一带过年时招待客人的点心。
王玉琴这天煮多了,又舍不得扔掉,自己吃了两碗,又命令阿媛也要吃两碗。
阿媛吃得肚子溜圆的时候,德喜拉着一张脸进了门。
他一屁股在餐桌前坐下,忘了取笑老婆和女儿,这简直不像他。
王玉琴装作没看见,问他:“要不要来一碗桂圆茶?”
德喜大手一挥,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又吃不完了?扔了就扔了,才几个钱,总是为难自己,图什么?”
王玉琴贴心地没跟他争论,她男人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德喜问阿媛:“阿媛,今天尚龙和怀正打起来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
他突然看到了一点希望,阿媛要是看见了那就好办了,并且对付林怀正,眼前的人简直是杀手锏,但他出于莫名的心理,并不想告诉别人这张王牌。
阿媛手里的汤勺举到半空中,她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爸爸,不情不愿地说:“差不多。”
德喜一听来了精神,他身体前倾,眼露精光,“他们为什么打起来的?你一五一十告诉爸爸。”
阿媛把最后一口桂圆舀进嘴里,把手里的白瓷调羹轻轻放回并蒂莲开的瓷碗里,含含糊糊地说:“他们吵起来,为了他们的私事,至于什么事我不……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没说实话,她爸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索性就说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德喜挑着眉问,他了解阿媛,这孩子并不擅长撒谎。
阿媛咬死说不知道,德喜也没奈何,他皱着眉用食指无意识地敲着自己的下巴颌。
“你知道你三叔在哪吗?能不能联系到他?”
阿媛从椅子上起身,把瓷碗和调羹收到厨房去,从厨房出来说:“我不知道,你们联系不到他吗?”
她想了一下,总感觉她爸爸的态度不像是站在林怀正这边的,她本能地问了一句:“爸爸,你急着找他干嘛?”
“阿媛,今天这件事可大可小,都是沾亲带故的,以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弄得太难看。这件事就算你尚龙哥错了,该怎么赔罪,我们绝不会包庇,但你三叔要搞他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尚龙哥是我们自己人,我们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地步。”
“尚龙哥是自己人,那三叔不是吗?”阿媛歪着头问。
德喜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你尚龙哥头脑简单一些,我们需要看护着一点,你三叔显然……谁都不需要。今天不是你尚龙哥,换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我们不能看着亲戚朋友出事情。置气可以,但不能伤筋动骨,要人家的命。”
阿媛没说话,转头“蹬蹬”地上楼了。
德喜若有所思地目送她离开,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阿媛听的,他知道这群人里如果有一个人能联系上林怀正那一定是阿媛。
林怀正不会不接阿媛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