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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林怀正的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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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德联家刚搬了新家,请亲戚和走得近的去家里暖房,吃中饭。
一时间,偌大的家里人声鼎沸,送的各种贺礼,几十头的兰花,名家字画,工艺摆件,一人高的绿植堆满了家里的角角落落。
阿媛在门厅里撞见了林怀正,她低头换鞋的时候,听见他在旁边说:“你拿了我车上的眼镜?”
阿媛愣住,浑身一紧,旁边挤满了说说笑笑的人,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光明正大地说这些话。
“那是我的!”她头也不敢抬,声音压在喉咙里。
“嗯,都是你的。”
林怀正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开了。
阿媛直起身松了一口气。
新房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开了地暖这味道就更刺鼻,阿媛嫌热脱得只剩一件T恤,坐久了觉的头有点昏沉,她疑心是不是空气不好,取了外套穿上,穿过或站或坐的人往后门走,那儿人少,大家都在前面进出。
她路过一张四方桌,看见尚熙和几个年轻的生面孔坐一起打扑克牌,尚熙见了她冲她挑了挑眉算是招呼了。
他嘴里叼了一根紫色的电子烟,有意地朝她的方向吐了一口烟。
阿媛从他身边穿过,穿过一间堆满礼品的空房间,打开后门。
外头的冷空气让她一激灵,一阵风吹来,她的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天还是冷啊。
阿媛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不敢直接站风口上,往四周看了看,挪到右手边的大理石柱和后门之间的夹缝里,靠着后面的柱子刷起了手机。
这个房子和她家一样,到处是大理石柱子和西洋浮雕,表叔公和他爸一样都有一颗“帝王”心,恨不能复制一个卢浮宫。
她站的地方离厨房应该不远,时不时能听见炝锅和炒菜的声音,没一会在这些声音里突然传来一个无比清晰的女声:“那时候我的心意还不够明显吗?我不相信你看不懂,只要你能给我一个眼神,我什么都可以的,你真的看见过我吗?”
一阵诡异的沉默。
阿媛心里“咯噔”一下,站着一动不敢动,她认出这个声音是尚龙的老婆素玉的。
她恨不得原地消失,但想不出一个可以不惊动旁边的人走掉的方法。
素玉的声音又传来,“我长的不好看吗?让你一眼都不愿意看我?长南的人都说我长的好看啊,我还不到二十就一堆人上门打听了,我想我大概不丑,可是因为你,我的少女时代活在深深的怀疑和自卑里,你连一眼都不看我!咱们小的时候,他们都欺负你,只有我和德廉、德松在保护你,我不敢让人知道我在护着你,怕他们嘲笑,我从小胆子就小,他们拽我辫子我都不敢吭声,但我想保护你。
我不在乎你和别人不一样的,我不在乎你家穷,我心里就想,只要你能看得上我,我和你一起支起一个家,穷点不要紧的,但你·····我安慰自己,你虽然不看我,但也没见你看别的姑娘,那你长大了总要找对象的,我还有机会,到时候我脸皮厚点让我妈找个人去你家说说。可是,你考上道南一中,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和你没有指望了,你这样的凤凰怎么会在长南这样的山窝窝里呆着,你迟早要飞走的。
我这样普通又资质平平的人注定只能仰望你,很多年后,你还能记得我,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我十几岁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求而不得’,什么叫人生的无奈。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年纪跟你说这些,因为我不甘心,我的心里有口气一直没有咽下,我没有办法好好过日子,我不想到死的时候这口气还堵着,十几岁的我胆子太小,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想替那个时候的我自己来问问你,你看见过我吗,一个叫素玉的小女孩?”
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话,声音像从胸口发出来的,语速很慢没有起伏,“你结婚了,说这些没有意义。”
一阵风吹来,把阿媛的衣服吹透,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阿正,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回答我一次吗?对你来说没有意义的事,对我来说是一辈子的心结,你不能理解吗?”
素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几不可察的颤抖,也许是被风吹得。
“不能。好好过你的日子,回忆就是回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对现在来说有什么意义?不要庸人自扰。”
“阿正……”素玉的声音不稳,垂死的人做最后的挣扎,“你觉得我好看吗?”
“我不知道,看不懂,你应该问跟你结婚的人,其他人的意见不重要。”
阿媛听见脚步声,她僵在原地。
素玉的声音追着,有意地压着声音,但控制不住的崩溃,“他的意见不重要,找谁我都无所谓,他爸有点权势,他当时挑中我做儿媳妇,我就嫁,对我来说就是过日子,每天为了孩子耗着,过一天是一天。但我也想过,如果是你该多好·····”
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阿媛和迈上台阶的林怀正面面相觑,后者的脸像锅底一样黑,见了阿媛脚步一滞眉头皱得更紧,他一声不吭伸手拽着阿媛的胳膊把她拽进了屋子里,一甩手把那扇黄铜大门“啪”地甩上。
那间小小的房间堆满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外头客厅里传来各种嘈杂的说话声。
林怀正看着低头看阿媛,拿手抚了抚她冻得发情的脸,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在外头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阿媛不说话,冻得牙关“叩叩”响,她使劲推前面挡路的人,想离开。
林怀正握住她的手,帮她上下搓着暖手,“别急,你听我说几句话就让你走。你听见的话我也是第一次听见,我和她没有关系。”
他盯着阿媛的脸,想要看出点端倪,又加了一句:“我没有看过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问。”
这时候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后门,阿媛推开林怀正就要走,她听见后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男声恶狠狠地说:“林怀正你出来。”
阿媛心里一抖,扭身望过去,大门正要关上,尚龙和林怀正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客厅里她爸的大嗓门正跟人开玩笑,一堆男人跟着笑起来,好不热闹。
犹豫了一下,她迈腿朝门口走去,打开后门。
这天是个阴天,天灰蒙蒙地,时不时刮起一阵风,让人头都抬不起来。
后院里林怀正和尚龙相距几个人身的距离,相对站着,林怀正比对面的人高很多,但对面的人比他壮实很多。
他的脸朝着门口,看见阿媛从门里走出来,他皱着眉吩咐她:“回去,”见阿媛不动,他语气强硬起来,“马上。”
尚龙回头看见是阿媛,心里的无名火烧得更旺,扭过头讥讽道:“你以为你谁呢,长南的女人都听你调配?阿媛,你就待着,我看他敢不敢赶你走。你也来听听你这叔叔的丑事。”
阿媛迈下台阶站在离尚龙不远的地方。
“林怀正,你这几年得瑟的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人了?当年被人追着叫二傻子的事是不是忘了?这几年你有了点钱,大家都捧着你,你以为他们真的忘了你是谁?不知道大家背后怎么说你的?”
林怀正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看着对面的人,眼神落到他面红耳赤的脸上又落到他脖子的青筋上。
阿媛感觉自己的双手发麻,她不由自主地出声制止尚龙,“二哥!”
她脑子一片混乱说不清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他。
尚龙看见对面平静无波的眼神,脑子“嗡”地一声,他看自己就像看一只苍蝇一样,他挥出的拳头连个目标都没有,他想到自己百般讨好的妻子,心里永远只惦记这个男人,他连对面男人的一个手指都比不上,只要他勾勾手指,自己一点胜数都没有,他觉得奇耻大辱。
他冷笑着,怎么痛快怎么说,“你是个格格不入的怪物,你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妈都受不了你们一窝的怪物把自己弄死了。我们愿意接纳你,把你当正常人,不过是讲道义……”
阿媛不等他说下去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别说了,二哥,你不应该说这些,冷静一点。”
尚龙的理智全无,他挥手甩开阿媛,他的手臂往后拍到阿媛脸上,阿媛吃疼往后踉跄了两下。
林怀正波澜不惊的面具终于碎了,眼神里浮起暴戾,他往前迈了两步,指着阿媛对尚龙说:“你敢再动她一下,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不光你还有你爸你弟弟。你想好了再动手。”
尚龙像被点燃的炸药桶“轰”地一声炸开,把理智烧得全无,他抬腿就要冲过去,被阿媛冲上前死死拽住他,慌乱地喊着,“二哥,二哥,你冷静点。”
林怀正一看这架势变了脸色,他没料到阿媛这时候也敢往上冲,发起疯来的男人比十头牛力气还大,他叫道:“阿媛,你给我放手。”
他的声音再没有平时的不急不缓,急得话尾两个字声音都劈了叉,正要抬腿上前,阿媛已经被狠狠甩开,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他眼睛发红,挥手就是一拳。
阿媛坐在地上愣了几秒,才感觉到尾椎传来的剧烈疼痛,疼得她一时起不了身。
她看见前面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很快林怀正被按在地下,处于下风,她看见林怀正的眼睛望向自己,完全不顾对手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她听见拳头落在肉上闷闷的声音,心里跟着一颤。
这时候还有空管她,疯子!疯子!
她转头朝着门的方向喊,“来人,快来人,有人打架了,”她喊得自己嗓子劈了叉。
很快屋里涌出来一群人,一看院子里这架势都愣了,有个头发贴着头皮的男人,大步走出来,他穿着一身黑,面无表情,弯腰抓起尚龙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把他扔掉一边,又伸手给地上的林怀正一把把他拉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林怀正一眼了,没有说话。
德喜和德昌都在,等他们看清地上的人和他脸上嘴角的伤口,他们的表情都凝重起来,这位平时像泥塑的菩萨,纹丝不动的,什么样的事情竟能让他和人打起来?他的嘴角眼见着破了,他能善罢甘休吗?
这事恐怕不好弄了。
他们看了一眼尚龙,后者还在“咻咻”地喘着粗气,被两个人拉着还恨不得再挣脱了上前,德昌上去就是一脚,这个不争气的,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