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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给我自由是最好的赎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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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半前他们在省城的F大旁边,住在一个叫海上浮梦的小区,起先租了一套15楼的房子,没出十天林怀正买下了21楼的一套房,修整了一下换了所有的家具,一个月之后就搬了进去。
他们在那套房子里住了大半年,直到那最后一天的来临。
那时候是初秋时节了吧,小区花园里第一批桂花刚刚盛开,金黄色的花朵缀满枝头。
那天晚上屋里没有开灯,月亮点缀着窗户,银白的月光探进屋里,阿媛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林怀正进门。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知道远处的乌云正在慢慢推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林怀正一眼看见正对着门坐着的阿媛,她双手抱膝坐在窗前,她消瘦单薄地好像要飘走,他扔掉手里的钥匙,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抱起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此后的两年,林怀正总在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很喜欢这样不说话看着阿媛,他以为一切都不需要说,她能懂他。
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阿媛用那双小兽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把他的魂都吸走,然后弃若敝履。
“三叔,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她当时语气毫无异常地问。
“当然,阿媛,这还用说吗?”
他神色如常地说。
他那很少有波动的心罕见地越跳越快,被需要的欣喜在他四肢百骸流窜,让他的心酥麻到化成一滩水,他一直在等着这天,只要她能开口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办法摘下来。
“你借给我爸爸的钱······”她说了一半没往下说,抿着嘴,皱着眉,露出为难的样子。
林怀正伸手摸摸她的脸,“不要担心,阿媛,钱都不是问题,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为难我爸爸,给他时间,好不好?”
林怀正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但他的直觉向来很愚钝,他太急于让阿媛开心,被爱欲冲昏了头脑。
“好,不还也没关系,我的钱也是你的钱,你说了算。”
当时他这样说,以为自己在天堂里,下一秒就被踹进了地狱里,脸上还带着笑。
“三叔,我要去德国交换两年,我们结束吧。我陪了你大半年,这笔账可以两清了吗?你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花,我全还给你,你念在和我小时候的情份上,念在我陪了你大半年,你放过我爸爸,放过我吧。”
当时他正抱着她,眼睛里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的大脑花了一些时间才消化她说的话,他像被人照着脸狠狠地打了一拳,他的表情破碎不堪,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捏住,一股窒息的感觉传来,他的手脚发软,踉跄了一下把阿媛滑到地上,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站好,别摔着。”
他转头把自己关进房间了,背影踉踉跄跄。
林怀正很多时候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他拥有别人没有的高智商,但即使如此,即便他竭尽全力他也不能完美地融入这个世界。
自他懂事以后他以为他已经很成功地学会了生存的技能,很久没有那种张晃地搓着双手站在世界边缘的感觉,阿媛一句话,一切灰飞烟灭,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阿媛,日夜交颈而眠的人,他把整个世界捧到她面前的人,和他分享无数记忆的人,和他互为血肉的人,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说终止关系就终止了。
人的感情是这样的?人人都说他是冷血动物,他妈妈多少次哭着骂他:“你是人吗?你有感情吗?你心疼心疼你妈妈吧。”
现在他迷惑了,谁是没有感情的人?
感情是可以收放自如的吗?是想和不想的事情吗?他没有这个能力,那种强烈的东西排山倒海地来了,他只有承受的份,怎么停止?怎么收回来?
他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到十几年前,让那个三四岁的小孩收回放到他手心里的那颗糖,没法收回这十几年付出的心血,没办法割肉剔骨把她清除出去。
他不喜欢混乱,混乱让他应激,他感受到很多年前出现过一次的癫狂迷乱又要控制他的大脑了,他感觉四肢发抖,大脑发昏,暴戾充斥着他的身体,他想撕碎一切。
他开门出去,目光狂乱,鼻翼一张一缩,呼吸急促。
阿媛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眼睛里有很浓的东西,他看不懂,对,他这样的怪物永远看不懂别人的情绪,对别人来说易如反掌的东西他永远不懂,哪怕他拥有超高的智商,他也学不会。
偶尔有些时候他能感受到阿媛的情绪,但那不是他读懂了,只是他爱她过深,产生了某种神经上的心灵相通,他感受到了。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开口说话,喉咙里像含了一个东西,不如往日的干净利索,“阿媛,三叔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露水情缘的对象吗?你只是被胁迫屈服于我的权势吗?”
他像一头受伤的雄狮以一种卑微的姿势屈服在她面前。
“不然呢?”
阿媛的双手交握在膝头,她的指甲盖剪得短短的,每一个都有一样的弧度,这是三天前林怀正的作品,“你把一个刚成年的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拖进柴房占为己有,不顾流血和撕裂,不顾她的恐惧和哀求,不顾她稚嫩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你在期待什么?你让我好几天都走不了路,躺在床上起不来,你不管我会不会怀孕,从来只顾自己疼快,发现我吃避孕药你摔了杯子,你在我父母眼皮底下占有我,不在乎我的恐惧和尊严,像条发情的公狗一样永不停歇,你把我当个人了吗?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林怀正?”
林怀正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他的脸上褪去了血色。
“我一个好人家出来的姑娘,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你觉得为什么我要屈服于你身下,忍辱负重?忍受着同学知道我被包养拿异样的眼光看我,疏远孤立我?为什么对你的强/暴我要忍气吞声?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不相信你的超高智商理解不了。”
“不是这样的,阿媛。”
“那是什么样的?噢,你还有老婆,买个房子把我当金丝雀养在外面?你老婆来找过我,你知道吗?林怀正,你怎么好意思提起从前的情谊呢?我只当我的三叔已经死了,被你林怀正杀死了,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三叔会这样不顾我的尊严,不顾我的身体,这样对我。过去的两个月,学校放暑假了你不让我回家,把我栓在你身旁,我只能骗家里学校有实验要做,我父母还要感谢你暑假收留我,跟我视频的时候还要跟你说两句,他们不知道你早上趴在我身上晚上压着我,花样百出,你还是人吗?”
“阿媛,我是三叔,我一直没有变过,你是我的命,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会把整个世界捧到你面前。我只是在爱你,不要说的这么不堪,你后来在床上那些忘情的叫声都是假的吗?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除了你。你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
阿媛眼睛充血,她俯身向前,脸怼到林怀正的脸上,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有一点点在乎我,放我走,忘掉这一切。你问我要什么,我要自由,我要和你一点点牵扯也没有,我要走得远远的。”
世界突然安静了,天崩地裂以后的死寂,万物凋零。
“我做什么能让你爱我,阿媛?我做什么能让你痛快一些,能让我赎罪?”
“从我眼前消失就是最好的赎罪。”
“阿媛,你有心吗?他们都说我这样的人没有感情,可是我对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大把大把地给你钱……”
“别跟我提钱,”阿媛厉声打断他,“你不就是仗着有点钱吗?我说了你给我的钱我一分没花,我会转还给你,我爸爸欠你的钱也会还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陪你睡了大半年,就当是付了利息,你要找一个这样出身的大学生包养也不太好找。你也不算亏的。”
林怀正的眼里一片血红,他被击垮,他的右手举了起来,额头青筋直跳,然后又颓然地放下,他眼睛里一片灰败。
她知道往哪里捅最毙命,刀刀不留情。
“你比我狠,多年前你把我救下来,就为了让我受苦为了折磨我吧,让我活着给我妈赎罪,大概你是我的报应,我前半生没来得及还给我妈的都要还给你。”
“你走吧,我说了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满足你。”
一切就像一个短暂的浮梦,梦醒了无痕。
阿媛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两年过去了,他的眉间因为经常皱眉有了一条浅浅的纹路,他的脸更瘦了,轮廓如刀削,不笑的时候,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质。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浓密梳得工工整整的头发和他身上剪裁和质地很好的衣服,让他有种禁欲的谦谦君子的气度。
外表多有欺骗性啊,阿媛想,谁能想到他有多霸道呢。
阿媛把衣服裹得更紧,转头往家里走。
“阿媛。”
后头的人叫道。
“两年改变不了任何事,对于一辈子来说,就是眨眼一瞬间的事,你知道三叔一向耐心得很。”
阿媛扭过头,仰着脖子,轻蔑地说:“可惜的是,我没有什么耐心,从前的事我转头就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扭过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裹在别的男人的衣服里在如水的月光中,消失在大门里。
林怀正迈不动步子,眼前的大门冷冰冰在他面前关上,他求入无门。
他数着日子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结果这如水流淌的日子竟让她把他忘了?
七百多个日夜,熬干了他多少心头血,添了多少根白发,他踽踽独行一路风霜为了和她相会,结果,她天真无邪地问:“你是谁啊?”
这是窝心脚,噬心剑,见血封喉。
白天暖洋洋的天气到了晚上竟然这么冷,他浑身被冻透了,手脚都抬不起来,甚至有打个摆子的冲动。
他好像站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中,狂风呼啸,触目皆是冰冷,天地空旷,唯余他一人,满目都是萧瑟,人间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