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有女》仲黄

22、一小炸串

　　都过立秋了，八月的瞿城仍旧火热，如果不是非常必要出门的事情，温琦宁愿一整天待家里看书、画图、查资料。

　　机械电子工程专业是相当复合的一门专业，她要提前准备的知识量很大，还有一些她并不擅长但此专业学生必须具备的技能，例如基本的素描画图功底。

　　她不知道她的预备同学们是如何的，但她是越是了解就越是自觉浅薄、心慌，由内而外地感觉到自己在陌生知识面前是那么的渺小。

　　曾妮约她出门逛街，其实温琦一开始是想拒绝的，逛街什么时候都能逛——她是这么想的来着。

　　“Please！”

　　“温琦，我大学在南城，你大学可是在京市，咱们俩一整个南辕北辙上了，隔了得十万八千里，你知不知道到了大学的寒暑假指不定要做这做那的事情，咱都不一定能都回瞿城，指不定下一次见面是几年后了，Understand？”

　　“立刻，马上，准备出门，老地方见。”

　　“See you later my fri！”

　　即将就读英语专业的曾妮同学显然也已经渐入角色。

　　温琦还真没想那么久远，她就是潜意识地觉得...她们还有很多时间的，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忽略未来不久她的人生即将要发生剧变的事实。

　　因为不知道剧变发生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未来，总期望一切都是好的，但客观来讲，这并不可能，就像那句老话——福祸总相依。

　　她一向习惯对未来全面预设，这便于她提前为自己搭好遮风避雨的帐篷。

　　温琦知道，她就是知道，她一定会迎来史无前例的狂风暴雨，所以，她竭尽所能，她渴望拥有安然躲避风雨的能力。

　　将英语六级词汇册合拢，温琦还是选择起身去换身衣服出门。

　　搭建稳固的帐篷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费劲从6路公交前头挤到后门下车，毒辣的太阳光精准地笼罩住从公交车跳跃至台阶的身影。

　　扎起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汗珠点点滴滴汇入圆领T恤，等温琦走到奶茶店，店里空调开得巨猛，汗湿的T恤紧贴在后背，被冷气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温琦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曾妮到的早，选了正对店门口的位置坐着等人，这不一眼就瞧见了推门而入，边揪着胸口T恤散热边往里走的温琦。

　　那小手挥得比奶茶店吧台边上的招财猫摆件可卖力多了。

　　“这，这儿！”

　　温琦一坐下，曾妮就转头跟吧台的店员说要两杯奶茶三兄弟。

　　等奶茶的功夫，温琦被曾妮直勾勾地盯着都有点发毛。

　　“额，咋啦？”

　　曾妮不语，只是一昧地高频率眨巴眼睫毛，转动眼珠子。

　　温琦方才没能细瞧，这会盯着曾妮的脸看，这才瞧出乾坤来。

　　好嘛，化妆了，贴了假睫毛还戴美瞳了！

　　“你也太牛了，怎么戴进去美瞳的？！”

　　低调，低调，曾妮得意地撇了撇嘴角。小小美瞳，她也不过就是费了十几副日抛就拿下了。

　　“我还带了几副蓝色、紫色和棕色，要不我给你试试？”

　　说着就真切地掏起了小挎包，叮里哐当的，就巴掌大的包，但貌似应装尽装了美妆产品。

　　奶茶三兄弟送来的及时。

　　“先喝奶茶吧。”

　　“也行。”

　　温琦和曾妮虽然说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但细究到底有没有一个月都不好说，一个人还是老样子，而另一个人的变化之大，值得作为此次聊天的开题论点。

　　“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化妆啊，但在老班的魔爪底下，我愣是素颜霜都不敢抹！”

　　“高考结果还算不错，我妈给了我一笔开学资金，买买需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我就买了好多博主推荐的化妆品，反正眼线笔啦，眼影盘啦，口红腮红啦，都买了好多。”

　　“我就天天在家里跟着视频学新手化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这也是化的还不错吧？”

　　大地色系低调的眼影配上弧度并不夸张的假睫毛，显色明显的棕色美瞳遥相呼应，裸橘色口红做亮点。

　　温琦不懂美妆，但有基本的审美，她觉得曾妮确实化的好，是那种看得出原本模样，但又比原本模样更加精神明艳的点缀。

　　“岂止是还不错，是相当不错。”

　　温琦这人就这样，老是以冷淡脸说着热烈的夸奖话。

　　曾妮嘴角翘起更高了。

　　满冰的奶茶喝了几口，从被热蒙的状态复苏，温琦才想起给曾妮带的小礼品——平平无奇的旅游纪念品冰箱贴是也。

　　微缩版的博物馆冰箱贴，一小个但很有分量，做工极为精细，曾妮拿到手就说要回去贴她们家冰箱正中央，每开一次冰箱门就当被开光一次。

　　那...也是不必。

　　天气热，也不着急转场，朋友之间的话题总是天马行空地跳来跳去，上一秒还在讲着军训防晒霜哪家强，下一秒就跳到了我谈恋爱了。

　　奶茶店里的老式立式空调在角落里卖力做功不时发出像跑完八百米的人喘不上气的阵响声。

　　“我谈恋爱了。”这句话说的很快，就卡在空调响声喘气的间隙，温琦听的真切又恍然。

　　秉持着聊天遇到不知道如何继续追问下去的一贯原则，温琦问了句，“真假？”

　　当然是真的，真金白银那般真！

　　有了二字真言做导火索，接下来的一切都如同炮竹烟花一样飞快地展示在温琦眼前。

　　“就，填志愿的时候我跟许庆远分数差不多，我比他高个两分，我俩就加了好友聊志愿填报，本来就是互相参谋一下，我真没想到我跟他最后录到同一所大学去了。”

　　“然后他知道了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后就约我见面嘛，美名其曰是到了南城就只认识我了，我觉得也确实吧，我们班去南城上大学的真不多，其他人我又不熟。”

　　“这一来二去的，反正...反正我也不讨厌他嘛，前两天他告白了，我也就答应了。”

　　“也没什么的，反正我就是试试而已，也就是谈个恋爱，玩玩而已，要是不喜欢了，随时能分！”

　　温琦只是用着沉着的眼神看着曾妮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有企图证明自己选择正确的激昂。

　　她这个听众，自然而然地被赋予了期望的眼神，期望通过她的赞同得到内心的安抚。

　　“做你现在想做的决定，那就行了。”

　　对与错，不重要的其实。在很多时刻的当下，没有对与错这个概念，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是未来才能得知的事情，而未来又总是未知的。

　　犹如岌岌可危要爆发的火山被冰雪轻抚，曾妮有些涨红的面庞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其实一开始真的很犹豫要不要告诉温琦这件事情，但独自一人保守着令她反复的秘密，这实在很焦灼，她想听听温琦的看法，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得到这个回答，曾妮心底那渴水的鱼儿被灌入源泉，她心底的鱼儿再次活泛跳动。

　　“我都没问过你诶，温琦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啊？人家真的很好奇。”

　　这个问题别说曾妮没问过她，温琦自己都没认真思考过。

　　因为这就不是个特别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在温琦自己看来。

　　喜欢的人，完全是个模糊的概念或画面，哪怕绞尽脑汁思考了，也未必能但得出什么金科玉律般的答案。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帅的丑的？学习好的学习差的？”

　　曾妮老师的划范围问答让这个模糊的画面稍微的细致了一丢。

　　高的，瘦的，帅的，学习好的。

　　不过，这范围也着实还是广的没边了。

　　“得嘞，到时候去大学了，肯定有人追你，你就一个个挑，指不定就有个长在你心头上的那种男的出现了。”

　　温琦无可厚非地点了点头。

　　她真无所谓，有没有人追，有没有人谈，有没有长在她审美点上的男的出现，她要干的事情太多了，大学四年无法重来，她不想有一丁点让自己在毕业时后悔某个节点没能做好的可能。

　　聊着聊着，奶茶也喝完了，店里也静了许多，玻璃窗外的太阳光暗了不少，是被粉紫色的云霞挡住了。

　　下午一两点出的门，一晃就快五点了。

　　约的逛街哪也没去，就在奶茶店说干了嘴皮一回又一回。

　　“我去，都这个点了，咱待会儿吃点什么？在欢乐多里头去吃？不不不，里面小吃街难吃得要命，根本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就这么无比顽强地活了下来的！”

　　曾妮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提议，眼巴巴地望向温琦，姐妹你拿主意吧，我反正吃什么都行。

　　对于温琦来说关于吃的，这主意确实好拿。

　　当二人面对面紧挨着坐在一小门口边上炸串摊的低矮窄小木板凳上时，曾妮掩着口鼻小声蛐蛐道。

　　“这家炸串最好是不能难吃了，不然我的屁股第一个不答应！”

　　小学门口的炸串自然是做小学生生意的，店里的座椅都有点mini版的意思，节约空间位置是一方面，在香喷喷炸串面前，小朋友大多也根本不在意屁股蛋是否被上了短暂“酷刑”。

　　好吃才是王道！

　　在温琦熟练的拿串的引领下，曾妮有样学样，温琦拿两串卷粉，她也跟着拿两串，温琦拿两串芋头片，她也跟着拿......直到不锈钢盘子装不下了。

　　温琦技术高超许多，还能往上累加，曾妮及时放弃了，她是易长痘体质，油炸一类，她爱吃，但也知道得适可而止，不然这痘痘就敢明天往她眉心、脸颊、下巴库库冒。

　　将炸串送去给大爷大妈算钱、下油锅，曾妮回头看到温琦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的香干串、兰花干串、腐皮串，比曾妮在晚自习瞄到温琦做理综试卷还严肃的那种。

　　此人热爱炸串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啊。

　　偏偏这皮肤还细嫩得不行，曾妮观察过，此人大概就是那种不油不干恰好的肤质。

　　想想买的一盒又一盒的祛痘面膜泥膜，抗痘战士曾女士很是愤懑，下辈子她也要遗传到这种皮肤，老天爷你deal不deal？！

　　当两盘一座大山，一座小山的炸串端上桌时，反正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乱七八糟的都被一扫而空。

　　曾妮本来不觉得饿的，但孜然粉和辣椒粉复合的香气勾起的是最直接的食欲，便是闻着也饿了几分。

　　温琦严选，值得信赖！

　　温琦很久没吃这家炸串了，就是在这家小学上学那会儿，她来吃的机会也不多，天天家长接送的，从根本遏断了她的炸串欲望。

　　越长大，对这口的欲望逐渐复苏。

　　这家炸串不能说是好吃到极为惊艳的程度，但就是独特，炸得不过分干，酱汁粘稠，不辣还带有番茄酱的回甜。

　　温琦每次来都点非常多，虽然她确实喜欢的种类很多，但很多时候是另一种因素在作祟，她有点害怕这家炸串因为生意不好倒闭了。

　　炸串安抚的是饥饿的胃，也是小时候被牵着手一次又一次在炸串门口快步略过的自己。

　　将心门破开的欲望像是从牢笼里冲出的野兽，不管不顾，不择手段，直达目的。

　　偶尔，温琦也会让自己成为野兽的俘虏，让它带着她冲出界限。

　　直至最终，将野兽反杀，她会再次将心门套上锁链。